程漠北一愣。

柔和的橘色灯光下，她的面容更显娇俏，却透着几分少见的倔强不屈。

程漠北的神思恍然间回到了小时候……那初见她时的样子，她就是这样满脸的倔强，像一头瘦弱的小兽，眼睛里闪耀着不屈的光彩，倔强的让人心疼。

可是自从嫁给他之后，他再也没见过她那种样子。

她为他磨平棱角，可他又为她做过什么？仅仅是那次的举手之劳，将她从看守所里解救出来，就可以心安理得的瞧不起她、乃至伤害她吗？

“别乱想了，”他的声音还是冷冷的，“离婚的事……以后再说吧。”

她冷笑，“多久以后？”

“颜欢，我觉得现在不是谈论这个的好时机。”

“不是一直要离婚吗，怎么现在又改口了？”颜欢的心在隐隐作痛，眼角渗出一滴泪，被她轻轻擦去，“程漠北，你是真不愿意离婚，还是为了孩子只能跟我将就？”

他不语。

那个专属的手机铃声又不合时宜的响起来。

他挂掉电话，再响起，他直接关了机，而后看向她，眼里充满了无奈和哀怨。

那神情仿佛在说，看，我为了你，连最爱的女人都顾不得，这下你该满意了、知足了吧？

颜欢只觉得头痛欲裂，这些天她几乎要被这个电话铃声折磨的神经衰弱。

白天响、晚上响，那个女人像是有千里眼顺风耳，只要程漠北在家，尤其是在她的面前，这个电话就会准时响起，像梦魇一样扼住她的喉咙，令她窒息。

她心头的火猛地一下冒出来，“噌”的从床上站起，狠瞪着他，双手紧紧捂着耳朵，大声喊道，“程漠北，算我求你了好吗？我们离婚吧，离婚吧！我放弃你了，我把你让给她了还不行吗！”

“你发什么疯！”程漠北紧握着她的双肩，强硬的按着她坐在床沿，低声吼道，“深更半夜这么吵，你要把全家都吵起来吗？”

“我只求个耳根清净！”她歇斯底里的喊，委屈的泪水如山泉倾泻直下。

“我不是已经关机了！”

“你关机了？是吗？”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嘴角挂着一丝自嘲的笑。

她的手指顺着他的身子慢慢上移，一直到他心口的位置，重重的点了点。“你关了手机，可是你的心没有关机！”

“颜欢……”他压低声音，凌厉的神情如北风飘雪，割的她生疼。“我忍你够久了，你别不知好歹！”

“是我不知好歹，还是你太自私？离婚不离婚全是你说了算，你以为自己是谁？可以主宰一切吗？”

程漠北怔住。

他的印象中，她一直是个温婉沉默的女孩，自从嫁给他，每每都是细声细气的跟他说话……而今天她却像是变了一个人，她敢反驳他，她无所畏惧，她敢吵敢闹像只小辣椒一样呛口……

他想起，其实她一直都是这样子的。只是这三年的婚姻，他扭曲了她的性格，亲手书写了一场她做主角的悲剧。

颜欢深吸一口气，她似乎已经徘徊到了崩溃的边缘，这场戏，她不想再演下去。

“程漠北，我实话告诉你……”她的声音沙哑而无力，“其实我根本就……”

话未出口，方惠娇突然从外面推门进来。“其实她根本就不想跟你离婚！”

母亲的声音自有一种无法言说的严厉，两人不由自主的停止了吵闹，齐齐的看着她。

“漠北，你出来一下，妈有话跟你说。”

偌大的卧室霎时又安静下来，颜欢蜷着腿坐在床上，裹着厚毛衣还是觉得冷。

是从心底而出的那种寒凉。

如果肚子里真有个孩子，她或许还会好受些。

她在房里坐不住，忽然又很想知道方惠娇都会跟程漠北说些什么。

自从进了程家门，她面对的是一个冷漠的丈夫，一个事不关己的公公，一个阴晴不定的小姑子，只有这个婆婆，待她还算不错。

就连这次假怀孕，也是婆婆在帮她演戏。

可颜欢心底总会惴惴不安，天底下哪会有这样的婆婆，不向着自己儿子倒向着个外人呢？

方惠娇对她的种种好，一方面让她依赖，另一方面也总让她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鬼使神差的溜到书房门口，屏息静气的把耳朵贴在门上，聚精会神的听里面的动静。

只传来母子之间低低的谈话声。

方惠娇似乎在责备程漠北，可那语气又不像是完全的责怪。那声调里带着些心急，心疼，还有些心慌。

颜欢听不太清楚他们都在谈什么，只隐约听到“你外公”这几个字。

她心里咯噔一声，猛然想起程漠棠无意间说出的那个“外公的遗产”。

她苦笑。看来儿媳妇终究是外人，一家人都知道的秘密，只瞒着她一个。嫁给程漠北那时候，她还真的以为是程漠北不嫌弃她的出身，遵从家长的意见呢。

可那个外公的遗产究竟和她有什么关系？

书房门“嘭”的一声被拉开，程漠北从里面冲出来，颜欢来不及躲闪，差点跟他撞了个满怀。

他见了她先是一怔，随后那双眼眸中的怒气，渐渐凝聚成深深的厌恶。

仿佛她是一只不停围着他转的苍蝇，发出嗡嗡的惹人心烦的声音。

颜欢不明所以，他连招呼都不打，径自离去。走了几步，停住，背对着她，发出一阵冷笑。“颜欢，你够狠。”

“你说什么？”她皱眉。

“我说，”他沉下气，一字一顿狠狠说道，“你们姓颜的一家人简直就是机关算尽！”

他转过身，愤怒的指着她的鼻尖，眼中像迸发出两团火焰，大声吼道，“你们姓颜的，从祖上开始就会耍心机用心眼！怪不得你小小年纪就会行骗，全是遗传的！你们这样机关算尽，就不怕到头来聪明反被聪明误吗？”

颜欢身子一震，立在原地如同一座雕像，牙齿紧咬着下唇，手脚冰凉，气的全身颤抖说不出话来。

羞辱她就算了，她祖辈父辈又何尝得罪过他，要受他这种辱骂？

她抬起手，同样的姿势指着他的鼻尖，眼泪却早就不争气的涌上来。“程漠北，你……你别欺人太甚……”

“漠北，你疯了吗？”方惠娇严厉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颜欢只觉得全身无力，像是找到了靠山，整个人瘫软在方惠娇身前。

“漠北，她现在怀着孩子，你这么和她吵，也不怕动了她的胎气吗？”

却没想到程漠北只冷冷瞥她一眼，口中冷冷蹦出几个字，“这个孩子，还是别生了。”

“你……”

“生下来也是一场悲剧！”他漠然转身，声音低的不能再低，却好似有种穿透的力量撞击在颜欢胸前，“他注定不会有个完整的家，不会有快乐的人生，何必给他生命，让他受这份可以预见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