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安安并不住在裴家。
她私人的小公寓位于市中心偏北的位置,那片住宅区闹中取静,交通便捷,是个很理想的居住地。
她家不大,只有一室一厅外加一个小书房,却布置的极有情调。淡紫色纱织窗帘缠绕在木棉花样子的挂钩上,布艺沙发颜色素净,原木桌上摆放着欧式盘碗茶具,浅绿色骨质瓷的花瓶里,几朵香水百合花开正艳。
一切都是那么舒适而不刻意。
都是程漠北喜欢的风格。
颜欢心头一酸,立在门口手足无措,仿佛触碰到哪里,都有程漠北流连过的痕迹。
这间屋子里,四处充盈着这个女人和自己丈夫欢爱过的味道。
她心生恨意,陷入了一种无法自拔的嫉妒中。
颜欢转身想走。
“颜小姐!”裴安安叫住了她,“颜小姐,吃过晚饭了吗?”
她本来想说吃过了,然后潇潇洒洒的告辞。可是肚子却在这时候不争气的“咕噜”叫了一声。
她有些尴尬的抬起头,裴安安却丝毫不在意,目光还是那样温柔。
她想,或许这就是程漠北喜欢她的原因吧……没有一般名媛身上那种骄纵的气息,反倒多了几分与她年龄不符的高雅成熟。
高贵,温柔,聪慧,却不失傲气。
她简直是维纳斯的化身。
不……颜欢苦笑,继而又摇摇头,这应该不是程漠北喜欢她的原因。
喜欢一个人,何须什么原因?
她颜欢嫁进程家这些年,又不是没有苦练过内功,所有上流社会小姐太太们的习惯,她都内外兼修的下了一番苦功。
可她这么用心的学,程漠北不还是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吗?
正这样想着,突然一阵香喷喷的味道袭进了她鼻腔。
裴安安已经把饭菜端上了桌。
是简单的咖喱饭,微波加热了一下,配上一小盘荷兰豆。
“是我中午做的咖喱,还没来得及吃。”裴安安笑道,“现在有点晚了,做饭恐怕来不及,再说……我家里也没有什么吃的了。漠北上次一来,我的冰箱都空了!呵,你知道的,他这个人对吃的特别挑剔……”
颜欢心头一紧,连带着眉毛也微微皱了一下。
漠北……这明明是她的老公,可这女人叫起来,却亲热的很。
还当着她面说,她老公来过这里。
颜欢心里很不是滋味,再看向裴安安,她倒没有表露出什么尴尬的神情,反倒淡定的很。
“颜小姐,快吃点吧!”裴安安撇撇嘴,“呵……刚才我说的话不合适,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不会的。”颜欢浅浅的笑,拿着勺子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不管怎样,坚决不能在这个女人面前显露出半点她对程漠北还在乎的样子。
不能显露出半点软弱的样子。
她把涌上来的眼泪咽回去,“谢谢你的晚餐,我还真有点饿了。”她说,大大方方的往自己口里送了一勺咖喱饭。
然而泪水和咖喱饭一起送进胃里的结果,便是胃容量不够,快要溢出来的感觉。
眼泪和饭一起在胃里搅,翻江倒海。
颜欢急忙捂着嘴,慌慌张张找到洗手间,对着马桶吐了起来。
不光吐出了饭,这场呕吐来势汹汹,甚至连胃里的酸水都要吐出来了。
鼻涕眼泪流的满脸都是,鼻腔里还充斥着难闻的馊味。
真是丢人丢到了姥姥家……
颜欢吐完,镇定下来,水流的哗哗声暂时掩饰了她的尴尬。
她从镜子里无意中瞄到,裴安安正站在洗手间门口看着她,一手撑在门框上,眼光里掠过嘲讽,下巴微微上扬。
像是在看一场好戏的样子。
颜欢忽然觉得,刚才认为这位大小姐温柔高贵可人,原来不过都是幻觉吧。
她关掉水龙头,顺手拿过一旁架子上的浅蓝色毛巾,却听一声惊叫,裴安安一阵旋风似的冲到她身边。
“哎,你别用这个!”她皱着眉头看着她,眼里尽是嫌恶。
与刚才那个热情拉她回家,又拿咖喱饭招待她的大小姐判若两人。
颜欢一怔,见裴安安又拿过另一条白毛巾递给她,“喏,你用这个吧。”
“那个……是你的啊?”颜欢小心的问,不好意思的笑笑,“对不起啊……”
“不是我的。”裴安安仔细的将蓝毛巾挂在架子上,冲她轻轻一笑,“是漠北的。”
“颜小姐,你应该知道漠北的习惯吧?他不喜欢别人和他共用什么东西,即使再亲密都不行呢!”
她的重音落在“亲密”这两个字上。
颜欢的手指狠狠绞着毛巾。
“所以啊,我跟漠北的东西都是一人一套!”裴安安继续说,“什么杯盘碗碟啊,毛巾啊,浴巾啊,床单枕套啊……”
说的越来越暧昧,颜欢的眼前似乎被什么蒙住。
她脑袋里嗡嗡作响,裴安安后面说了什么,她根本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
“哎,颜小姐!”裴安安轻轻捋捋她的后背,很诧异的问道,“听漠北说……你似乎没有怀孕啊?怎么还会吐呢?呵……刚才可把我吓一跳,还以为你……”
“是,我是没有怀孕!”颜欢直起身子,只觉得有一团火在胸口烧。“所以你放心了?”
她冷冷看着裴安安,嘴角勾起一丝浅笑,“我不会威胁到你的,裴小姐。你这样做又是何必呢?”
在一个败者面前不停炫耀自己的胜利,又是何必呢?
裴安安讪笑,“颜小姐什么意思?我有点不太懂。”
“那就让你的漠北解释给你听好了!”她转身,把用过的毛巾轻轻扔进垃圾桶。
一切都该有个了断了。
然而这位裴大小姐似乎还是心有不甘,“颜小姐,请留步!”她拦住颜欢,脸上依然是那种温和体贴的笑容,“这么晚了,你还要离开吗?”
颜欢无奈的笑笑。
带着几分自嘲,她看向裴安安,“裴大小姐,我真的算不上你的情敌。”
“什么?”
“程漠北从身到心已经全是你的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一定要对我赶尽杀绝吗?”
“你这人……”裴安安终于面带愠色,“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我看天这么晚了,一片诚心留你,谁知道你却以为我要趁机羞辱你……”
“我没这样以为,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你……”
颜欢不欲再和她做无谓的争辩,然而还没走到门口,竟听见急促的门铃声。
会是谁?她心里打起了小鼓……这么晚了,难道会是程漠北?
她愣愣看着门口,想躲,步子却移不动。
一滴眼泪顺着脸庞流下来……她惊觉,才知道自己并非所想的那样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