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万千只奋翅狂卷的蜜蜂，文清只觉得耳边如雷鸣般隆隆作响，又似有人伏在耳边呼喊，她皱皱眉，试图睁开眼睛，但眼皮却似被浇灌了滚烫铁水的锁眼，沉重的无力抬起。

“她缺氧太厉害，你带的药管用吗。”言则鸩吩咐正在开车的林子：“最近的医院在哪儿，要外国人的医院。”

“头儿，你不是开玩笑吧，你已经给她做了心肺复苏，再说她这不是醒了么？现在法国巡捕满大街追杀我们，你这会儿要停车去医院？”林子一边疯狂的开着车，一边撇过头，不可思议的向言则鸩望了一样：“呵，女人就是麻烦，怎么杨建时和她关在一起，这回儿已经活蹦乱跳了呢？要我说，到哪儿，都不该带着女人。”

“放屁，能不能好好说话！”言则鸩将加厚过的防弹玻璃打开了一半，清凉的空气呼啸着钻进车子里，徐鹤从未见过言则鸩做如此冒险的行为，窗子的开口太大，只要遭遇敌人，随时会有一颗子弹打进车来，打碎他的头骨。

徐鹤撇了撇嘴，偷偷掐了林子一下，悄声道：“别打哈哈，人命关天，这会儿救人要紧。”

“头儿，不是我不想救她，咱们现在的身份，走到哪儿都会被人通缉，到时候恐怕还没把她送进急救室，咱们几个就要驾鹤西游了。”他撇撇嘴，回头望了望卫文清惨白的脸色，她正枕在言则鸩膝上，林子继而嘟囔道：“奶奶的，什么时候轮到女人打仗，就会添麻烦，还得照顾她！”

呯的一声，林子车子开的太快，撞死了一只过马路的夜猫。“艹，敢当老子的路，撞死你！”林子破口大骂。

一只黑洞洞的枪口抵在林子的后脑勺上，后视镜里映着言则鸩寒凛凛的目光，似刀子一样尖利：“医院！”

林子摇摇头，低声暗骂道：“奶奶的，红颜祸水，一点儿不假。”

“别……”文清勉强抬起手，按下言则鸩的枪口，摇摇头：“我没事。”

徐鹤见言则鸩的脸色登时阴沉沉的，这是他遇见敌人的一贯神情，徐鹤忙充了和事佬：“头儿，我看不如这样，局座说过一个德国的路德维希记者，我们不如去请他帮忙，让他用他的身份送文清去医院，也好减小目标。”

言则鸩望了徐鹤一眼，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一面恨恨的瞥了林子的背影，转而说道：“去见路德维希。”

回到记者别墅时，已是两点，公馆大门紧紧关闭，没有一丝光亮。

“他妈的，徐鸟，你出的损招，这孙子还挺尸呢！”林子说着，重新发动车子的引擎。

言则鸩咔的一声打开打开车门，坐在驾驶室里的两个人登时楞在原地，言则鸩绕过车子，打开驾驶室，揪住林子的领口，一把将他拖出车外，林子没有防备，一屁股摔在石灰地上。

言则鸩一勾手指，徐鹤会意，一挪窝，坐在了林子的位子上，把了方向盘。

言则鸩关上车门，不顾林子目瞪口呆，他垫步拧腰，三两步便翻身上了栅栏门，纵身一跃，轻轻落在地上，只如一直锦鲤落地，啪嗒一声，没有激起一丝灰尘。

敲醒门卫，那个胖乎乎的德国大妈从温暖的休息室中睡眼惺忪的走了出来，见了一个陌生男子站在门外，她登时紧张，瞳孔放大了一圈，操着口齿不清的德国话：“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我是中国人，有要紧事需要记者先生的帮助，快快快，有伤者需要帮助！”言则鸩费力的说着一口断断续续的德语。老太太面前听明白了他的表意，见他不像坏人，便匆匆带着他上楼去见路德维希记者。

马丁医院是一家由德国人和中国人合办的医院

“这德国佬行吗？他不会像日本人告密吧？”林子跟在徐鹤身后，躲避着言则鸩的怒火，悄悄的低估着：“不是说希特勒和裕仁老鬼子穿一条裤子吗？”

徐鹤悄悄推了林子一巴掌：“你消停会儿吧，记者先生肯帮忙已经是万幸，你还火上浇油，你看不见头儿的脸色不好看，你还罗里吧嗦的没完没了。”

林子不敢看言则鸩的脸色，便悄悄站在医院外的一个角落里默默盯着大门。

言则鸩还跟着路德维希记者不住的交谈，但他的脸色已经缓和了许多。徐鹤默默的压低帽檐儿坐在大厅边缘的一条长椅上，他压低帽檐儿，打量着每一个来往的病人或医生。徐鹤瞥了言则鸩一眼，见他还在和德国记者说着什么，路德维希拍拍他的肩头，他缓缓走过来，右手指尖在左手手背上轻轻敲击出一连串的密码。

徐鹤站起身，言则鸩让他去给林子传信儿，看看沈云帆的情形如何了，若有变故再将她带出城。

见徐鹤走出了大厅，言则鸩径直坐在徐鹤方才坐的位子上，德国记者也走上楼梯等候在急救室外。

徐鹤走出医院，见林子还蹲在墙根地下，冷笑道：“林子，拉屎呢？”

林子白了一眼，骂道：“徐鸟，你欠抽是不？”

“你才欠抽，”徐鹤惯性的往医院方向瞥了一眼，一个指头点在林子头上：“你今天把头儿彻底得罪了知道不？”说着抬脚在林子屁股上踢了一脚：“你干嘛跟一个小姑娘过不去？还是不是个男人？”

“那咋办？”林子一咕噜站起身，轰然间像平地立起一堵墙。

“你马上回路德维希记者别别墅去，把咱们的车子开走，然后回纪宫秀吉老窝瞧瞧沈云帆，她要是没事你就回来，出了事，你把她一并带走。”见林子没头没脑的一点头转身就走，徐鹤不放心，一把将他拽回来：“记住了，沈云帆再出差错，头儿把你当靶子打，我可拉不住。”

“知道了，不就是救个娘们儿，有什么的。”他一甩手，压低帽檐儿，大步流星的走出医院大门顺着墙根儿出的阴影溜走了。

徐鹤回到大厅，压了压帽檐，意思是话传到了。徐鹤径直走到言则鸩身边，大声问道：“兄弟，有烟没？（好了没？）”

言则鸩也摇摇头：“没有，吩咐人去买了，你要不等等？（还没有，医生已经进去了，现在只能等着。）”

徐鹤挠挠头：“娘的，我的烟也抽完了，这会儿正犯烟瘾呢！（天啊，我们快顶不住了，这会儿风声正紧呢。）”

“等着吧，我家门童儿还没回来。（等着吧，趁他们还没来。）”

正说着，一阵嘈杂的喧哗声中，一群身穿法国巡捕制服的金发男人冲了进来，引得大厅中人员一阵骚乱，言则鸩和徐鹤顺势从杂乱的人群中溜上了二楼，从病房窗子中跳了出去。

巡捕随手揪住一个护士，用法语大声问道：“有没有一群男人送了一个溺水的女人来急救？！”

护士来自德国，只会讲德文和中文，对法语只懂个只言片语，她索性摇摇头，用德国话说：“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巡捕见她根本听不懂法语，便推开她，径直往楼上闯：“弟兄们，一定不要放过！”

护士登时慌了神，一步跨在巡捕头面前，张开双臂，大声喝道：“这里是医院，你们不能进去，你们会打扰医生治疗和病人休息！你们要听明白，这里是德国医院！”

巡捕一拳将小护士推倒在地上，十几个巡捕呼呼啦啦的冲上楼梯，一间一间的撞开病房。

“不好了，不好了，”记者家的老太太拖着肥胖的身体快步跑上楼梯，呵嗤带喘的对记者说道：“法国人闯进来了。”

记者不慌不忙，从西装口袋里取出一方万字符红袖标套在手臂上，一枚德国鹰万字符胸针别在衣襟上，他当当正正的立在急救室大门口：“你不要怕，请到我背后去躲一躲。”

这袖标一戴上，慢说是法国人，便是日本人，意大利人都不敢招惹，法国巡捕自然识趣儿，同记者占了个照面儿，见记者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巡捕头走上前，鞠了一躬：“先生，我们是奉命来追杀一个凶杀犯，请你不要见怪，让我们按照制度搜查这间急救室。”

记者不慌不忙，他伸手一指楼梯间：“滚蛋！”

“这是我们的逮捕令，”巡捕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写着法语的逮捕令展在记者面前：“请您放我们检查一下，绝不会打扰到医生的急救。”

“你们没有必要搜查，这里面是我的中国妹妹，她刚刚失去了自己的爱情，选择了自杀，”记者从口袋里取出实现准备好了的医疗证明：“这是我的妹妹，我们一起生活了许多年，如果你们的搜查害死了她，我不会饶恕你们。”

巡捕见他态度坚决，有望了望那张医院病历，欲言又止：“那我们就去查找一下别处，等手术成功，我们再按照规定进行检查。”

记者摊开一只手，一指旁边的长凳：“有耐心就请等下去吧。”两名巡捕顺势坐了下去。

记者见他们确实比受摆布，便自己则缓缓坐在长椅上，背部靠着墙壁，冰凉的温度让他觉得清醒，巡捕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默默的嘀咕着些什么，心里有些发慌没底气，但又不好说出口，一时间左右为难。

“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