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挽治病有一个习惯,就是自己接手的病人所有吃的药她都要亲自过目。若是有必要,她也会寸步不离亲自的煎药,澹台颉月的药也不例外。
这种谨慎,是一个医者必须具备的。
所以当下人给澹台颉月端来补药的时候,穆挽闻了闻便察觉出那碗补药里被人做了手脚。她与澹台颉月早知君筇别人用易容术是假冒的,这一碗药的出现,无疑是代表那个冒牌的君筇要动手了。
于是二人将计就计,策划出澹台颉月性命垂危对外称染了风寒需要静养这么一出戏。古椒别苑很大,要清理出来自然需要许多人,这自然给那些别有所图的人安排线人进古椒别苑准备了良好的机会。
所以得到澹台颉月重病不起的年轻轻才会鼓动柳酥酥前来,用柳酥酥做掩护,就没有人会怀疑她。那天在杯山上也是如此。柳酥酥要见澹台颉月,她就借机跟随,想在穆挽落单的时候除掉她。
让年轻轻意料之外的是,主子知道她要杀穆挽的时候,竟然从上贤宫追来,不顾是否会引人猜疑救了穆挽。所以那时她才没有得手。
今天澹台颉月屋子周围守卫太多,她根本无法接近。所以年轻轻就自己绑了柳酥酥,把她藏进树林里,这样就可以支开那些守卫。但是年轻轻哪里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澹台颉月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只等瓮中捉鳖。
聂臻的眼睛确实失明过。只是那时水尹真人收他为徒后曾找来医仙云霄子为他医治,让他重见光明。也是念在他曾受过云霄子的恩惠,所以他没有杀君筇,而是将他囚禁。
这些年,他为了继续饰演一个瞎子,才做出那副模样。他看着穆挽的眼睛璀璨的像盛下了一个星空。他眼中印出穆挽的身影,或许是由于火光的照应,她的身影才显得那样清晰。
他说,“原来,你都计划好了。”
计划好了将计就计,计划好了如何反击。
穆挽说,“因为我也不是什么天真善良的好人。”
刺杀计划失败,意味着已经失去过一切一次的聂臻将再次失去一切。但是聂臻却在这时笑了,“这样也好。你也算计我一次,我就不用觉得对不起你了。”
这样,以后我就可以真正问心无愧的面对你了。
他笑的爽朗,一如他们初见时,那数里潇.湘竹林中的模样。那时林间清风吹过,竹叶莎莎作响的声音和着他的笑声,穆挽觉得,他笑得真是舒心啊,潇洒,不拘。
可是这样的大叔,已经不见了。
所有事情似乎都已经尘埃落定。
聂臻与年轻轻入狱。柳酥酥也安然回到了明月楼。京兆尹带人彻彻底底的搜查了上贤宫,找到被困铁笼中的君筇。
穆挽将一件件衣服叠好放进包袱里,已经准备离开。
君筇敲了敲房门,走到穆挽面前。她手上拿着一个长盒子,是那日聂臻送给穆挽的离别礼物。“挽挽,苏月说这是你的。”
穆挽接过盒子放到桌上,继续收拾衣服。
“你不看看是什么?”
“没意义。”
君筇说,“我被聂臻拘禁起来的时候,他曾给我讲过一段故事。”
在程国极南之地有一块区域数百年来未曾并入程国国土,那里沼泽雨林绵延百里,毒虫蛇蚁数不胜数,外来人士若是进入,鲜少有人能活着回来。程国人称那里为,南疆。南疆人士擅驭蛊之术,若是蛊虫驾驭的好,甚至能通过蛊虫操控他人心性,这便是人们常说的控心术。
但是若是和南疆圣物凤凰蛊相比,控心术实在算不了什么。近百年来,南疆都未曾出现过凤凰蛊,所以有起死回生之奇效的凤凰蛊也只存在于南疆部族的传说中。
三十年前,梁国国主聂辛遇人行刺误入南疆之地,也因此邂逅了那时南疆苗裔部族族长的女儿,佘缪。佘缪救下遇险的聂辛后,带他回苗裔部族疗伤,本就触犯了族归,哪知两人一来二去竟然还萌生出了情意。
苗裔部族有一条规定,就是不许与外族通婚,即便对方是高高在上的梁国国主。最终佘缪为了与聂辛相守,含泪与族长断绝父女情意,脱离苗裔部族。在苗裔部族,女子地位尊贵,实行的是一夫一妻制,但在梁国,男子总是妻妾成群,男尊女卑之风盛行。迎接佘缪的不是幸福的二人生活,而是和后宫数多佳丽争宠的日子。
总有人在她身边不断的算计,希冀在狠狠的踩她一脚后爬的更高。那段日子并不好过,最让佘缪难过的是,她突然发现,在这里,聂辛不是我一个人的聂辛了啊。聂辛是高高在上的真龙天子,是梁国国主,而她只是聂辛千万佳丽里一时受宠的一个朝阳夫人,而已。聂辛给不了佘缪想要的那份忠诚的爱,为了政.权,他必须三宫六院。
后来聂辛发现她的笑越来越少,也越来越不爱说话。她总是一个人看着天空发呆,看着飞向宫外的飞鸟,希冀自己也能飞出去。从前她是佘缪,可以飞去任何地方,但她现在是朝阳夫人,朝阳夫人只属于皇宫。
第二年,上天给佘缪送来了一个礼物。 她生下一个孩子,更受盛宠。在宫闱之中,一个没有任何依靠的外族女子诞下皇子,无疑会成为众矢之的。更何况这个女子还来自南疆,那个充满邪性令人闻风丧胆的地方。
一场宫宴,曹嫔突然发狂,不幸小产。太医诊治后得出的结论是中了巫蛊之术,太后震怒,将佘缪打入死牢,小皇子亦派人监禁起来。聂辛狩猎回来,去看她的时候,她已经在重刑拷问下奄奄一息。
她极力睁开眼睛,依旧看不清聂辛的模样。
“聂辛…聂辛…”
“啊缪,你等我。”
那是此后近一个月里,佘缪唯一一次听到他的声音。佘缪想叫住他,让他再陪自己一会儿,但她喉咙沙哑,发出的声音微不可闻,她强睁开的眼睛里看到的只是他的背影。
后来的那一个月,佘缪一直被关在天牢里。她透过天窗的铁栅栏,在漆黑的夜色里第一次看清皇宫。阴冷,潮湿,黑暗。佘缪就像一朵野外的向阳花,应该在阳光下随风招摇,本就不该出现在皇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