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柳酥酥来杯山菩提寺礼佛已经两天,没看出来她也有一颗敬佛之心,今天也正好出寺赏花,赏花的地方也正好是揽云梯尽头。
真是,好巧。
她一身绸缎红衣上开着耀眼的芙蓉花,朱唇点了胭脂,额间的凤凰花依旧娇艳,和这漫山的凤凰花真配。
穆挽心想,难怪澹台颉月愿意陪她来杯山,原来不是想来赏山中花,而是来赏这朵美人花。澹台颉月说他是个正常的男人,喜欢是女子。
穆挽觉得,他若是真喜欢上一个女子,一定是柳酥酥这样倾城倾国的女子吧,他一向挑剔,连桔子上的每一条细丝都要除去,更遑论人了。
柳酥酥一举一动都透着风情,即便她不做什么,也能诱.惑不少男人。
穆挽不知怎么就和他们回了菩提寺,寺里那个小沙弥还记得她,也许是因为她那日拿了紫荆花帖,让小沙弥印象深刻。
柳酥酥走在澹台颉月身畔,他并未有什么不悦的神色,偶尔两人说句佛理之类的东西,穆挽没有听进去。柳酥酥容貌妍丽,吐气如兰,温婉动人,如今还多上研究佛理这一项,让穆挽觉得自己站在她身边有些相形见绌,就慢慢放下脚步,走在了后面。
澹台颉月发现穆挽低着头越走越慢,在原地等她,问到,“是揽云梯走累了么?”
穆挽抬起头,发现柳酥酥看她的神色有些不对。穆挽呆呆的答,“不,不是。”
“那怎么走的这样慢?”澹台颉月又问到。
穆挽心说,当然是不想打扰你们二人聊天啊,你们两人相处的那么好,我横插在中间做什么。虽这么想,穆挽看了看一旁的柳酥酥,还是极不自在的说道,“我去别处看看。上次初来,我还没好好看看菩提寺。你们慢慢聊,我待会儿在山下等你。”穆挽对澹台颉月说完逃脱似的走了。
菩提寺不大,横竖就那么几个院子,并没有什么好看的,菩提寺的香火,大概也是仰仗着那一山的凤凰木吧。她今天本来是该去上贤宫的,因为想看凤凰花才来了杯山,现在反而不知去哪里了,如果聂大叔来了杯山就好了。聂臻比穆挽大了十二岁,穆挽自觉算的上聂大叔的半个忘年之交。
菩提寺里住着一位词人,每天不知要填多少词曲。一阵风吹来,扬起窗边桌上的宣纸飘到窗外,穆挽捡起地上的宣纸,纸上的字迹清秀,穆挽往窗户里一看,发现里面还有许多纸张掉落在地。
穆挽敲了敲开着的房门,没人回应,她就在地上捡起宣纸。有一首新词穆挽很喜欢,看了一遍,就大概背了下来。
“你是?”
背后响起一道男子的声音,穆挽回过身,裙摆因她的动作似要开出一朵白花来。原是个书生,青衫落拓,文质彬彬,一顶白冠更显风姿儒雅,汉白冠玉很衬他。
穆挽笑笑,“风吹落一地纸张,我就捡了起来,给你。”清风将她身上的芙蕖清香带给何青修,她笑的那样好看舒心。
何青修有一瞬间的恍惚,脑子里跳出一句话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她就像一朵水芙蓉,是世间最美好的女子。
不要不相信,世间总有那么一个人,会对你一见钟情,情深不寿。不论你是何人,不论你从何处来,他见到了你,就知道你是他一辈子都要护住的美好。
何青修把宣纸接过来,穆挽说到,“你这词,我挺喜欢。”
何青修说,“不过是随手填的,一些浮华的词句,姑娘抬爱了。”
穆挽又笑了笑,先行离开了。
何青修在她的笑里不禁恍神,反应过来时,穆挽已经顺着廊道走了很远。何青修追上去的时候,穆挽已经不见了踪影。
穆挽本意是顺着大路下山,到山下等澹台颉月,但不知怎么就是想再走一遍揽云梯。
这一走,就走出了祸端。
穆挽下到一半时,一只镖尾缠着红缨的锐利蝴蝶镖顺着她的左脸险险擦过,钉在了她身后的凤凰木上,她的脸被磨破了些皮渗出血丝来,脸侧的几缕青丝被削断,飘飘遥遥落在石阶上,那样无依无靠无能为力。
带着邪性的一道声音从她头上响起来,“呦,真是好久不见了,我亲爱的小、师、妹!”
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穆挽抬头看见前方路边的凤凰木上坐了一个紫罗缠身西域装扮的女子,她的手上一串五个的银铃叮当响,头上遮的方巾掩住了半张脸,就连紫色的护额玉都似乎透着邪性。她一手扶在树枝上,一手把玩着蝴蝶镖。多年不见,她没想到霍香蓟会变成这幅邪性的模样。
“师……”穆挽顿了顿,把那句师姐含在了嘴里。
霍香蓟从凤凰木上跳下来,踏着妖娆的步子走向穆挽,穆挽退了一步。藿香蓟上下打量着她,冷言冷语里夹杂几分失望,“多年不见,连师姐都不知道叫一声了…”
穆挽看着霍香蓟握在手上把玩的蝴蝶镖镖和她得意的姿态,说道,“多年前你擅自制毒害人,就已经被师傅逐出师门,你现在不是我的师姐。师傅说,你已经不是阆苑仙居的弟子。”
即便曾经她们那样好。
霍香蓟把蝴蝶镖贴着穆挽的脸划过,冰凉的触感让穆挽身体一颤。霍香蓟不屑道,“你懂什么?”穆挽没有答话,霍香蓟继续说到,“说到底,你只不过仰仗着别人的疼爱才无忧无虑的活到了现在,离了那些人,你什么也不是,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穆挽看着霍香蓟已经不在如同以前一样泛着亲切的眼睛,觉得她似乎变得有些可怕。穆挽问到,“你想要做什么?”
蝴蝶镖在霍香蓟手上继续玩转,穆挽想起她小的时候。
阆苑仙居里原本只有师姐一个女子,初入阆苑仙居时,她成日都跟着师姐学习医术,辩习草药,师姐不擅银针,却最擅制毒,尤其喜爱玩飞镖。
有一次,她一个人偷偷跑去屠山,想找到师姐说的那株难寻的雪寄草。即便师姐再三告诫过她,屠山险恶,毒物丛生,不许她涉足。
想来她那时该是用了生平所有的好运气,才一路有惊无险的找到了生在一处峭石旁边的雪寄草。当幸运用完以后,她不幸发现自己已经深入蛇窝,在她周围的树上已经盘旋了数只树蟒,更不幸的是她面前的蛇嘶嘶吐着蛇信子表现着敌意而且它们看起来似乎很久没有进食了,更更不幸的是她忘了带驱蛇药。多种不幸叠加,穆挽心里只有一个字,跑!
最后是师姐把她从蛇潭里救出来。她忘不了,师姐纵身跳进蛇潭和树蟒搏斗的样子,那天师姐被鲜血浸透的紫衣就像一朵盛开的紫皇后,绕是师傅医术高明,师姐也在床上躺了三个月。那一株雪寄草,那一件褴褛衣,她都深深记得。
场面转至师姐离开的那天,向来疼爱她的师姐狠狠给了她一个巴掌,那一巴掌下手很重,她的脑子里一阵眩晕,半边脸浮肿的厉害,她却半点不知道疼。她只记得师姐说,一切都是因为你这个祸害。
那天下了一场好大的雨,师姐的独自离开阆苑的背影孤单而萧条就像被大雨浇过的凤仙花。
穆挽坐在地上直哭,她最最亲近的师姐说,她是个祸害。她是个祸害啊。
后来听君筇师兄说,师姐本是西域女子,她离开阆苑仙居后,回了西域边城,那时候她就知道,她的师姐不见了,不会回来了。没想到这么多年以后,师姐已经回了中原,更没想到她们会在杯山再度重逢。
霍香蓟冷漠开口,“师门中,除了我就只有你是女子,既然这么巧让我在杯山遇到你,小师妹,师姐只向你要一样东西。”
穆挽依旧不说话。
“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霍香蓟转过身背对着她说,“师姐需要它。”
她知道。她当然知道。
阆苑仙居一派得以流转传承数百年而不衰,历经几朝换代,都源于一样东西。而这样东西,她给不了。
霍香蓟继续道,“小师妹,你就当念着我当初救过你一命的恩情,把它给我。”霍香蓟看着穆挽的眼神变得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