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半夜依旧被这神邸的寒气冻醒,而梦冉早已习惯了这的寒气,白日忘了问他要多久才能适应。我裹紧身上的被褥,这被褥果真是神界的,盖起来也比凡间的被褥暖和多了,但即便如此,似乎也无法阻挡这冰室的寒气,这寒气是直刺骨得寒。
我嘴角又开始哆嗦起来,闭上眼,准备又如每夜那般哆嗦着睡去罢了。就在闭上眼瞬间,我突然对睡在我不远处的梦冉起了兴趣,我裹紧被,在这宽大的冰床上半滑半滚地到他身侧,换上睡袍的他不似白日见到的那样毕恭毕敬,给人些许的沉闷感,此刻的他倒是显得有些女子的臃容与懒散。不过这些都是顺带瞧瞧的,活了五百年的我在凡间又是医治伤者的,什么没瞧过,真正让我起兴趣的是梦冉后颈处若隐若现的图案,我轻轻扯下他的睡袍,不知是不是神的睡眠都很轻,他被我惊醒了。
“你后背有什么东西?”我起先有些难为情地说道,毕竟我也是五百岁的人了,大半夜的这样扯他衣裳总不太好,但是又一想,在神界五百岁也算是小孩,何况我又是这副身躯,于是便理直气壮地问道。
“我看看。”我一想到他也就三百岁,其实只是刚脱离父母两百年的幼童而已,一想到这,我就理所当然地动手扯下他的衣裳。
梦冉被我这突如其来的阵势震了一下,但是依旧手指轻轻一弹,冰室内亮了许多,然后转过身,背朝着我。竟然是一只巴掌大的麻雀图,那图案在夜里若隐若现,熠熠生辉。
“这是什么?”我用手指戳了戳他后颈连到背上的那副图案。
“主,这是我的仙兽。”
“仙兽?”我感觉在这百无聊赖的日子里我终于又找到一处可供消遣之处。
“每位仙神都会有自己的兽,主,您也有的。”
“我有吗?”我惊奇地睁大眼睛,立马反射性地转过头试图看自己后背,为什么,为什么整整五百年我都没有发现。
“主,您现在还看不到,因为您在凡界待太久了,在这神界再待段时间,就会看到了。”
梦冉说话间,手掌轻抚过后颈处,不一会儿那只原本熠熠生辉的雀鸟图竟然活灵活现地出现在他手掌上拍打着翅膀。
我激动地端起他手中的那只麻雀端详,比凡界的小麻雀大了许多,那麻雀正歪着头用一只眼睛盯着我看,我看它灰白色的羽翼竟然泛着晶亮实在漂亮,忍不住摸了摸,果然羽翼很顺滑,我突然一坏笑,然后使劲戳了戳它,它以急迅猛的速度一下咬住了我的手指,我吃痛地一下将它甩到冰床上,果然是神界的鸟,它一下子从冰床上翻起来,拍打着翅膀对着我唧唧唧地抗愤道,过了片刻或许看到我的体型比它大许多应该打不过,就一蹦一跳地奔向梦冉。
梦冉轻轻将它捧起,我这才注意到梦冉一脸无奈而又心痛的表情。
“主,它若死了,我就再不可能练成百雀朝灵了。”梦冉可怜巴巴地看着我说道。
或许是错认为自己的主人也在抗愤,那麻雀又朝着我愤怒地叫了两声。
“百雀朝灵?”
“每位仙神都有自己的技能或技艺的最高造诣,比如我掌管雀鸟,我的最高造诣就是练成百雀朝灵;洛神掌管天地霞光,她的最高造诣就是落霞;尊神统领天地,他的最高造诣就是天眼。”
“那我的呢?”
“主……你的事藏经阁里还没有明确记载。”梦冉有点难为地说道,然后手托着那只愤怒的麻雀,在胸前轻轻一转,一道金光一瞬而逝,那只鸟便又回到他颈上,变成一幅图案。
“藏经阁?”
“每座神邸都有自己的藏经阁,这里的藏经阁会比所有神邸的都大,所有有些别的神邸没有的书,有些神就会来到这里的藏经阁,但不是所有的神都能进来。”
“藏经阁在哪?”
“就是我们这座冰室正前方那一座。”梦冉静静说道,我一时哑口无言。
我不知弈魇将他指给我是何意义,什么事都不主动告知,都是要我问了才答。他每日出去,看着我有时如行尸走肉地待在冰室,有时又如孤魂野鬼地在外游荡,作为他的主人,他就没有一丝丝怜悯下我吗。
“明日我要去藏经阁。”我愤愤不平地说道,裹着被褥又滚回原地。
“是。”梦冉恭敬地应了声,合上睡袍,平静地躺下。
次日我早早醒来,可能是不太信任梦冉,总觉得他温顺的服从下藏着对我的逆反之心,就像那只麻雀,所以我一夜没睡好。
不一会儿,梦冉起身了,我感觉闭上眼装睡,梦冉起身走向一间小冰室,过了会儿,从里头捧出我今日穿的衣裳放在冰床上,然后转身就要朝着外头走去。
“梦冉,你忘记了昨夜答应我什么了。”我一个翻身立马坐起。
他有些微愣地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我,可能觉得我装睡这种行为实在不齿。
“……主,藏经阁每日都有限制神进入的数量,我必须先赶早去报个名儿。再者,这些衣裳堆了两日了,今日也得早些拿去浣衣室。”
我微微低头一看,的确看到梦冉手上还捧着前两日我和他穿过的衣裳。
“那,那你速去速回罢。”我微微一笑,立马换了张脸说道。
“是。”梦冉应道,然后做了一个我最讨厌看的动作——手轻轻一挥,冰门应势而开。
我换上梦冉放在床头的那套衣裳,猛然觉得这座冰室的床就放在最外间,是不是为我量身准备的,知道我推不开那厚重的冰门,所以干脆就这么往外室一摆,方便我。可是又有什么用,我推不开储衣室,推不开沐浴室,经常是在梦冉偶尔想起时,带我进去沐下浴的,天天勤换衣裳管什么用,内里脏得不行,不知云端国的子民如若看到他们朝拜了几百年的神女其实已经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心里是作何感想?突然勾起的以往回忆,不禁又令我无限伤感,我很想知道云端国现在怎样了。
我索性一个翻身,贴着冰床边沿,慢慢地缩了下去,不愿回想过去。
我走到沐浴室前,使出全身的劲儿,一如往常,冰门微微开了条缝儿,又快速地反弹关上,我被冰门撞了下身子,朝后退了一步。
我站起朝着那扇朝外的冰门走去,使劲全身的力,它纹丝不动。我突然很想有一座自己的神邸,每扇门都我这么高,每扇门都用纸糊。我想着想着,便累得坐在地上,背靠着那扇冰门,不知过了多久,我背后的那扇冰门直推着我,我坐在地上,被它推着在冰上滑出一个大大的扇弧线,眼看着我要撞上冰墙时,它终于停了下来,然后它就不再贴着我的后背。
“主。”梦冉一脸诧异得看着我。
“你怎么去这么久?”我转过头仰起脸,一脸生无可恋地望着他。
“主……”梦冉不知说什么好,立马将我从地上拽了起来,其实我估计他是想扶的,可能一时情急,没想到手一勾,我便被拽了起来。
“带我去洗漱下。”我闷闷不乐地说道。
梦冉一手牵着我,一手又做了那个我最讨厌看的动作——他手一挥,那沐浴室的冰门便在他面前开启。
我在沐浴室里简单地洗漱下,其实我是十分不愿在这沐浴和洗漱的,这的水简直是硬生生的冰水,每次我接触到这水,身上总是犯冷颤,要不是因为我有些许洁癖,再加上今日要去藏经阁,实在愿意一直不洗漱的。
沐浴室四周的冰与别间不同,这里头的冰墙多了一层薄薄冰面,把人影都照得清晰,比凡界的铜镜都更看得清。我看着冰墙上的自己,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真是难为了那么好的发质,要不是因为我在凡界简单地学了点束发,那我这神女现在简直就像没人养的野孩子,不经回想起洛神那一头精致的发髻和些许披着的散发,油然而生得嫉妒啊。
“梦冉,我什么时候可以有自己的神邸?”我无限感慨地问道。
“主……这个……神邸都是在小仙成为神时一起赐予的。”
“那,你在这里呆了多久才适应?”我希望破灭,退一步问道。
“少说也有几十一百年。”梦冉认真思索了下说道。
“我可以去求弈魇或是洛神,让他们给我转变下这形貌吗?”
“他们是很难见到的,尊神的冰室没有允许是不准进入的。”梦冉可能看到我即将落下的眼泪,小心翼翼地说道。
我一时苦笑,伸手简单地束了两束头发,除却身上这一身精织的衣裳,我那一头没束好的发看着就如凡界贫苦人家的小孩。
梦冉牵着我走出冰室,一如既往得白茫茫,他手朝我一指,我便被横空托起,紧接着他脚尖轻轻一垫,我就跟在他身后朝着正前方不远处的那座冰室飞去。也只有此刻,我才感觉到我是一位名副其实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