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为我活了很久,自我记事起,我便在云端国接受人们包括君主的朝拜,我无名无姓,却天生拥有神力,能够将已病入膏肓的将死之人治活,只需双手轻轻一合,人们唤我神女。
我看着与我一同孩子般大小的君主逐渐拥有魁梧的身躯而后又转向老态,而我却一直如孩童。我医好君主今生所有的病疾,然而却无法阻止他身体的老化,他终于在一片安详中死去,新上任的君主是他的长子。
可惜没有继承他的睿智与恩慈,新上任的君主极端暴戾,昏庸无道,沉迷女色却又残暴好战,不断与邻国开战,战火连连,国家一片生灵涂炭。
我在一片穿金戴银的女人中找到君主,恳求他停止战乱,然而他以大不敬之罪将我关入牢房,我不知我在牢房中待了多久,我看着我身边的人一个个被带出牢房再也没回来然后又有一个个新面孔被关进来,我感到痛心疾首,我是他们的神女,他们一个个以哀怜的眼神求着我,然而我除了替他们除却身上的病痛,再不能改变任何。
终于有一天,敌军冲入牢房,凶恶地砸开牢房的锁,将我们一个个拉出来,我被连拉带拖地带到一个大坑,准备要施以火刑,我看见随处可见腐烂和烧焦的云端国子民的尸体,遍野横尸,空气中浓浓的血腥味和烧焦味混合在一起。
我们被推下那个藏生之地,亡国之痛深深掩盖住我的不安,我在恐慌的人群中大义凛然地看着敌军,一把大火迎面浇来,人们疯狂地往坑上爬,却都被一剑刺入身躯推了下来,我无能为力,闭上眼,不愿看见这样的场面。然而许久,我都感觉不到疼痛,我睁开眼,大火依旧在我周围熊熊燃烧,我的衣物都被烧尽,肌肤却丝毫未伤。
在大火中似乎出现了一道霞光,然后我就失去了知觉,等我因为极寒被冻醒再度睁开眼时,看到的是在云端国从未见过的。
这里四面冰墙,范着刺眼的白色霓光,周围遍布着刺骨的寒气深深传入骨髓,顶上还有着巨大的冰锥,这冰室极其大,用百尺高的冰柱撑着,我睡在一张无比大的冰床上宛如湖中一舟。
“醒了?”一带着妩媚笑意的女子声音从远处传来,紧接着巨大的门被开启,女子走了进来,一身霞红色的衣裳,面容极端精致,笑若梨花眼底却又深藏寒意。
“这里是?”我身无裹布,冷得直哆嗦地问道。
“哎呀,瞧我忘了你初来这里还不适应。”女子猛然想起后悔地对我说道,眼里却无丝毫歉意。随后,她手一挥,冰室一侧的墙上翻开一个小门,她走进去须臾便走出,手里捧着一件白裳。
“这里是神界。还找不到你这个身子穿的合适的衣裳,这衣裳大了点,你就先将就着穿了。”她掩嘴一笑,然后将衣裳递于我手上。
“神界?”我微愣了下,接过衣裳,这衣裳上都范着寒气,我颤抖地将它铺在身上,却是更加得寒彻骨。我看着女子,这里一切都是晶莹得白且范着白色的霓光,唯独她的那身霞红显得格外耀眼,她身上的暖气也让我不自觉得想要挨近她以减少些许的寒气。
“恩,准确来说是尊神的神邸。看来你果真什么都没发觉。哪有凡人天生带有神力,能够无药治灾的,你本是集天地万物之灵魄所成,你与它们相生相克,它们不死你便不死。这里是神界,集万神之地,以后你还会遇到许多神,这里神都唤我作洛神,你也可以随着他们这么唤。”
我瞪着眼看着她,还有点难以相信,原来我竟是集万物之灵所成。
“也就只有你和尊神得永生不灭之力哦。”洛神突然靠近我,在我耳边以充满妩媚的语气缓缓轻笑着说道。
“你初来这里,以后你还会知道你自己更多的事,慢慢来,这里以后就是你的住所。尊神想见你,你先随我去吧。”洛神直起身,手轻轻一指,我便落在她跟前。我还只是个孩童的身躯,站起来只在洛神的腰际,一身白裳微微拖在地上,我只能用手轻轻将它提起来。
“看来弈魇暂时要多为你备几身衣裳了。”洛神掩着嘴噗呲一声笑出来。
我跟着洛神走出冰室,看到的是高高的冰阶,我被这里的一切景象震惊住了,这是我从未见过的,放眼望去,一片白色的苍茫,一座座冰室矗立在眼下,连花草都结着冰晶,被冰霜附着着呈现一片苍白之状,除了白色再无其它颜色,整座神邸冒着刺骨得寒气,寒气盘旋交叉着上升直至升入上空。我仰面一望,天幕竟是琉璃蓝之色,我从未见过的天幕。
“走吧。”洛神转过头,看着我一笑,然后走下冰阶。
我随着她走在冒着寒气的冰路上,刺骨得寒已经让我感觉不到脚掌的知觉,这么个偌大的神邸,竟然看不到一个影子。
“这里除了尊神,再无其他人神了吗?”
洛神低下头看了下我,然后抿嘴一笑不言。
我就这样一直跟着她,我的头发和睫毛上都开始结了冰晶,我对着手呵了一口暖气,搓了两下拿到脸颊处捂着,眼不经意间注意到洛神,是否因为我是神,所以才会长得这么缓慢,几百年了依旧是孩童样貌。那洛神也是神,以她如今这样貌,是不是活了几千年了?
“到了。”洛神回头对我说道。
我被她打断了思路,微微一惊,抬起头。
眼前这座冰室高大恢弘,冰室前大大的六根擎天冰柱撑着,冰柱上刻着各种复杂的图案纹理,眼前的冰阶格外得高,我似乎只能身体贴着每一阶阶梯才能爬得上去,洛神轻轻一垫脚飞了上去,在冰阶尽头看着我,看了我艰难地爬了两层,实在等不下去,手一挥,我便腾空而起落在她脚边,我实在不知,她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这样。
我跟着她走了进去,走了九个冰门,通过九个冰室,终于在第九个冰室停了下来。
不一会儿,冰室的一面封死的墙上出现了一扇门,从门里走出一位。我顿时被他身上的寒气震住,身体无法动弹,他身上的白裳范着熠熠的光,我不知那是光芒还是寒气,他银白色的发长长地披在身上,脚似乎未着地,有一层寒气隐隐地托着他,周遭的寒气令人不得靠近。他脚尖轻轻一垫,便飞上冰室高高冰台上的一张冰座。我这才看清他的脸,宛若透明的肌肤,范着寒光的双眸,冷峻而空灵,薄薄的双唇失了血的颜色,取而代之的是微微的银色。
“就是她?”他冷冷地问道,含着冰性而又柔转的声音在这冰室里盘旋,回荡。
“是。”洛神不似方才那般笑,倒是毕恭毕敬地回道。
这就是弈魇,我僵硬地转过头,看着他,即便已经生活了几百年,我仍无法对极端诡异的事抱着处之泰然的心态。在这神界,对于他们,或许我真如孩童般幼小。
弈魇朝着我轻轻一指,我便被带至他跟前,他周身的寒气顿时冻坏了我腿上的知觉,我脚刚着地,便一个趔趄,他手掌快速一摆,我便被一团寒气包裹着站着,那寒气几乎冷我无法睁开眼睛。
“你叫神女?”
我努力半睁开眼,透着睫毛的缝隙看着他,他的眼竟是琉璃蓝的颜色,如那外头的天幕。我缓缓回过神,点了点头。
“好,你以后就叫神女。”弈魇凝眸看了我些许,轻轻一挥,我又回到洛神身旁,我本能地靠近洛神,贴着她身上的暖气。
“你今后就跟着他,他是你的了。”弈魇话音刚落,冰室的门就打开,从外走进一束着黑发的男子,我贴着洛神的腿看向他,他朝着我恭敬地鞠了个躬。
“带她下去。”
“是。”男子回道弈魇,然后走到我跟前,微微蹲了下来说道:“主,随我走吧。”
我眨了下眼,这既然是神界,那他也是神吗?我细细打量着他,细长的剑眉,高额的眉骨,一双温柔而又含笑的眼睛正盯着我。
“随他去吧。”洛神微蹲下,在我身侧含着笑意说道。
我被洛神一惊,应了一声,然后随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