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在木质楼梯上的脚步声骤停，过了好半晌，地下才传来一声含了点心虚的高声回喊：“什么鬼啊！你谁啊！我不认识你！你叫我回来我就回来啊！”
乔戴冷嗤一声，声音虽不大，却总是能恰到好处地传到该听见的人耳朵里。她幽幽倒数。
“五。”
“你他妈倒是报上名儿来啊。我又不认识你。”
“四。”
“哎呀你是要和我玩儿真的是吧。告诉你，小爷要是怕了你，尼加拉瓜叽里呱啦大瀑布都得倒着飚天上去。”
“三。”
“别说我没警告过你，你这小姑娘家家怕是没听过爷在道上的名儿吧。绿狗会的老大都得喊我一声哥，你以为你数几个数我就会怕你怎么的？笑话！”
“二。”
“你你你你你别欺人太甚啊。我，我可是有后台的。你把我惹急了，小心，小心我咬你啊。”
“一。”
“哎哟喂姐我就来啊。你稍微屈尊在那破楼上那么小小地等我一下啊。你想喝什么，橙汁牛奶咖啡可乐，你说啥就是啥。哎呀你看，我这不是来了吗哈哈哈。”
男人一头大汗地站在楼梯口，嘴里还穿着粗气，脸上却尽是谄媚的笑意。
“哎呀我的姐，你啥时候来的。瞧你这么久不见，咋变这么好看啦。我一下都没认出来呢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乔戴悠悠然把身子靠在了长明塔的立柱上，表情闲适，声音无情：“时间到了。”
“什，什，什么时间？”
男人愣了一瞬，等下一秒反应过来后，他吓得差点直接跪在地上。
“姐，我的姐，我的大姐，我的亲姐，我美艳如花倾国倾城的亲大姐，你信我，你信我啊。我其实是真的真的真的真没认出你来啊。你看我问你是谁你也不回答我。这也不能怪我不是……”
越说到后面他越心虚，声音从洪亮如钟到细如蚊叫。
乔戴冷笑：“那我以前是得长得有多可笑，才能让何老总您眼盲成这样。”
景尧差点笑出声来，被乔戴一个眼风扫过去，乖乖地闭拢了嘴。
而那个男子吓得额头又出了一溜汗，腿都有些打颤。一般来说，乔戴喊他何老总时，就是他即将魂飞魄散灰飞烟灭之际。
他仿佛已经看见了来自地狱的使者穿着黑袍抡着三叉戟向他挥手了。
不行！这样不行！
他得想个方法把注意力和罪证从他身上转移出去！
男子猛地抬头，一双眼睛怒瞪着乔戴：“你怎么好意思来质问我！你知道你把我害得有多惨吗！你倒好，每次就丢一堆计划给我，难题全部让我来担。你知道闵峥那个老匹夫每天来盯着我针对我时有多可怕吗！！”
乔戴唇角突然露出了悲天悯人却又不失惊悚的笑意：“何之律，我把你从监狱里捞出来，帮你打官司，帮你断你那些莫名其妙的案子。如今更是给你吃给你穿，给你公司让你玩儿，只要求你在必要时按照我的计划和剧本跟着我的意思走。原来只要一个长得丑点的老头儿来盯你盯个十来天，就足以让你泯灭人性地见着我就跑？”
何之律清晰地感觉到地狱恶魔的三叉戟已经戳上了他的半边屁股。
真是要死！
他果断把倒打一耙法丢弃，走上了曲线救国的路子。
“哟，这位先生是谁啊。长得也太帅气了吧。哎呀看这长相，看这身材，谁要是做了您女朋友啊，那真是全世界的女人都比不过她了呢哦吼吼吼吼吼吼吼。”
景尧淡淡地露出些许笑意：“何先生，我们三日前才见过。”
何之律感觉到自己的另一瓣娇嫩的屁股也遭到了攻击。
混蛋！夭寿！
何之律心里怒骂，脸上却笑意讪讪：“哎哟瞧我这记性。忘了，这不就忘了吗。呃呵呵呵。”
曲线救国也得弃，还是走回委曲求全的旧路好了。
“戴戴你都不来瞧人家。人家这不是一心想见你又见不到，这才心生怨艾，只想躲着你吗。你怎么连人家的这点小心思都不懂呢。”
景尧微笑着插话：“请问人家是谁？”
乔戴转头笑着扫了他一眼：“可能是个傻逼。”
何之律差点被从屁股后方骤然贯穿的三叉戟给戳个半死。
你大爷的！
他浮夸地捂住胸口蹲在了地上，还不忘吐了点口水出来当作是自己喷的血。
景尧用良好的记忆力飞快地锁定了那块区域，决定以后有空时可以把闵小总裁骗到那块区域去做一会儿愉悦身心的小游戏。
乔戴此时正一脸鄙夷地看着用生命在表演的何之律，不耐烦地踹了他一脚：“行了。你今天这幅蠢样，敢说不是因为那块我让你拿下的地被易寰抢走了？”
何之律呆萌抬头：“戴戴你怎么知道？”
乔戴冷笑：“我不仅知道这个，我还知道你改了我的计划书，把投标金额减了八千万下来，然后用那八千万买了个破古董给自己当奶瓶……你以为自己的行为做得天衣无缝？”
何之律一脸生无可恋地趴在了地上，任由三叉戟把自己的脖子捅穿。
“戴戴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那奶瓶真的挺好看的……”
乔戴狠狠地在他背上踩了一脚，这才稍稍觉得解气。
宁县确实天高皇帝远，何之律本来手脚就不干净，稍微一没有人盯着就喜欢为非作歹。只是他确实才华难得，才让乔戴起了惜才之心。把他留在了身边。
前段时间她让何之律以五亿价格拿下宁县东边儿的一块空地，这个价格她确定，足够压过闵峥的易寰。
如果没有何之律捣鬼的话。
事到如今她也没有挽回的办法，只能将计就计了。
她并没有到走入绝路的地步。
乔戴用脚轻轻在地上跺了一下，踏起一阵修筑时留下的还未清理的灰尘，呛得一直装死的何之律猛地抬头一番乱咳。
“起来。”乔戴懒懒垂眸盯着地面。“你还有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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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进公司时，乔戴明显觉得今日气氛不大对。
外面天气正是晴朗之际，而公司内里却是一阵风雨欲来的气势。
易寰员工众多，电梯专门设计得空间庞大，一次性坐三四十个人根本不成问题。也正因如此，电梯成为了这些员工极其喜欢的交流情报的场所。
在这帮小女生叽叽喳喳的小声八卦间，一直站在电梯一角的乔戴耳尖地捕捉到了两个姓名。
罗润琴，和路松南。
可以说，现今的25楼，已经成为了这些人最想去围观的一个地方，可是公司规定森严，若是有不属于该部门的员工到那里去串门，被抓到了，可以说是只有死路一条。
情报泄露这种事情，在大公司并不少见。毕竟人员众多，鱼龙混杂，就算对身份卡得再严，也逃不过被安插进内奸的命运。只是，几乎每一个大型公司的执掌人，都对这种现象深恶痛绝，也因此都抱有宁错杀一千，不放过一个的想法。
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去踩老总的雷区。
他们也就只是敢在拥挤的电梯里小声地谈论一番罢了，真要让他们去25层，恐怕一个二个都会避之如蛇蝎，连连推拒。
没有人想因为一个误会就背上内奸的沉重黑锅，面临失去金饭碗的命运。
除了乔戴。
她轻轻巧巧地穿过众人，以力借力推开人群，走到电梯大屏前按下了那个在众人眼里几乎代表地狱的25。
按钮亮了起来。
电梯一瞬陷入了死寂。刚刚还各自为营相谈甚欢的人群一下子都不约而同安静了下来，面面相觑，表情怪异。
他们当然不会觉得乔戴本来就是信息技术部的员工。电梯都走了这么久了，她才过来按，显然是听到了众人的谈话，才改变了原有的路径转而要去25楼。
这是何等大的胆子。
都说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公司大佬儿子和元老撕逼，你去凑什么热闹？
他们都觉得敢在这个时候去触公司霉头的，不是有底气，那就是傻逼。
他们阴险地猜测多半是后者。
电梯本就已经行进了一段路程了，十来层的部分是公司仓库，一路没怎么停，就顺畅地到了25楼。
电梯开了。
乔戴本来在按了按钮后就没有再回到她本来站的那个角落，而是站在电梯门前等待目的地。她没怎么理会自她有了动作后就一直鸦雀无声的众人，门一开，便走了出去。
在电梯门开了两三秒，将要合拢之时，一个男声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嘶了口凉气，像是终于想起了什么，提声问着周围人道：“我说，刚才那个人，是不是乔秘书啊……”
……
乔戴走过那条像是太空甬道一般的走廊时，已经隐隐觉得事态不太妙了。
即便在这里，她敏锐的神经仿佛都使她能嗅到那股空气里的硝烟味。
那种大战后，战场一片死寂，了无生机，满目疮痍的硝烟味。
迄今为止，路松南的每一步都做得没错，每一步都能和她的预想完美契合，唯一的不足，就是他太心急。
太心急，于是局势未定，就一个劲儿地发动攻击。他的急功近利，让他走了一步臭棋。
不过还好，闵峥也没慢到哪儿去。
这两人各自下的这一子儿着实臭得出奇，倒是相得益彰。也免得她再多耗心力，费力调整了。
两个蠢物。
乔戴面无表情，高跟鞋在空旷的走廊上敲出清脆的声响。
走进员工大厅时，所有正“埋头苦干”的人们都将眼皮小小地掀起看了一眼，然后又飞快地垂下眼帘，继续“挥汗如雨”地为公司的未来做着贡献。
乔戴脚步未停，走到了最深处的会议室里，直直闯入了战局核心。
罗润琴在她进来时刚好准备出去，其面容上仿佛结了一层小小的冰渣，寒入骨髓。在将要和乔戴擦肩而过时，轻轻抬眼扫了她，眉目不动，而后快步踏出了门。
里面，闵易暄一身笔挺纯黑西装长身立于会议桌首位，而路松南坐在会议桌一旁的黑椅上，一脸不忿。
在她走进来的那一瞬，路松南头也不转，极其小声地从鼻腔里哼了一声，而闵易暄眉头蹙起，面容紧绷：“你怎么来了。”
“听员工们说您在这里。我来看看您需不需要我做些什么。”
乔戴极其自然地答道。
路松南又是哼了一声，仿佛极为不屑的模样。而闵易暄扫了恭恭敬敬站在那里的乔戴一眼，心下得意，觉得这是乔戴对他的服软，紧紧收住的下颌微松，语气中的冷意也随之松动了些：“行了，先过来坐着吧。”
乔戴挑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了。
闵易暄看着乔戴坐在连自己弯腰伸手去捞都捞不到的地方，下颌的线条又悄悄收紧了一点。
“路松南，我警告你一次，在罗润琴是否向外部公司泄露情报的事件调查结果尚未出来之前，她就仍然是信息技术部的总经理，是你的顶头上司。你再发动这种私人调查，再恣意传播她是内奸的消息，下一个办理停职手续的就是你。”闵易暄把心中怒意换了个场地发泄出来。
闻言，路松南不虞地撇了撇嘴，却仍是乖乖点头称是。
明明他呈交的证据已经足够定罪，闵易暄却依旧要交由公司调查，真是榆木脑筋。办理停职？只是停职有什么用。他要罗润琴身败名裂，这经理一职才能到他手上。
这帮老顽固不给，就不要怪他自己伸手去拿……
路松南低头，掩去了眼底星星点点燃烧的阴狠和野心。
闵易暄淡淡扫了一眼乖顺低头的路松南，眼角余光却在注意着乔戴的动向。刚好这会儿二人都在，也就免得他待会儿再单独通知什么了。
他屈指敲了敲桌面，待二人都抬头看向他时，凝声开口道。
“今日回家准备一下，明日上午十一点前中宜机场t3航站楼见。接下来的时间，我们在h市，会有一场硬仗要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