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经济很动荡。
尤其是在国际关系不太稳定,国家政策频频调整的情况下,如此一来,有人在浑水里摸到了鱼,而有人就只能吞下一团泥。
景如瑜早年下海经商,做的是外贸一块,那时候国家支持,经济飞速发展,形势一片大好,若不是信错了人一夕跌落,如今的景如瑜本早已站上神坛。
但他又及时调整回了情绪,改走互联网这一块。老狐狸就是老狐狸,总是可以适时看清未来的走向,选择对其最为有利的一条路。果然,随着互联网时代的到来,景氏从一个小公司发展到如今的跨国企业。
景氏不敢说是这条路上的领军人,可即便是如今各方都动作着来互联网这一块来挖宝,景氏依旧稳稳当当地占着三分地。
但易寰这个传统的百货行业公司近来竟然也想着要来和景氏分上一碗羹了。虽然他们已经极力地封锁消息了,可耐不住麾下人多口杂,你告诉我老婆,我告诉你舅妈的,一来二去易寰要涉足电商业态的消息也就传开了。
现在大家就等着看一出好戏呢,舞台,灯光,音乐,还有瓜子儿都准备好了,就等着敲锣开场呢。
也正是因为如此,摊着个甩手掌柜老爸的景尧近来业务很是繁忙。
既要忙着用不动声色的一两句话威慑拉拢本打算观望情势再站队的人们,又要忙着应对易寰迫不及待一环扣一环的进攻,还要忙着用最简单又最残忍的方法收拾掉那些不长眼睛地来勾搭他的庸脂俗粉。
于是累成这样,回家后还看见拖着个箱子已经打算要搬走的乔戴,再加上联想起早晨她对自己的那番拒绝,联想起他生气地开着车离开,等后悔了把车停在山脚等她,却发现她没心没肺地坐着出租就走了,甚至一直低着头没看见他,景尧果断的怒了。
但他即便生气也是凉凉的,让人看不出来的。
至少,乔戴就没感觉出来。
她笑意盈盈地还朝已经提前很久回来的景尧打了个招呼,同时带着阴森森的语气威胁一直抱着她大腿打死不松手的景如瑜,根本没有觉察到景尧平静的外表下越来越森寒的眼神。
乔戴还在和景如瑜扯着皮,景尧本来生气到喉咙都变得有些干燥酸痛,但看着乔戴对他的忽略,再想想在她心里也许自己只是一个和她说过几句话的陌生男子,景尧眼神微黯,到底还是把怒火给压了下来。
他缓了缓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开口问道:“怎么突然要走?”
乔戴刚刚对着景如瑜甩出一句伤害值爆表的嘲讽,恍然听到一句问话,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是景小少爷在和自己说话,想到自己不声不响的来,如今又要不声不响地走,平白地心里多了几分愧疚,温声细语地和景尧解释道。
“我今天去了易寰应聘,现在已经是闵易暄的秘书了,下周一就会正式开始工作。不管他们会不会调查我的身份,我都不能再住在这里了。这不仅是对你们的不负责,更是对我自己的不负责。”
她不容许她的计划中出现哪怕一点点纰漏,不容许有任何侥幸出现。但凡是她要做的,就要做到最好,每一个环节都要最圆满的完成。
这是她的信念。
景尧看着乔戴坚定的眼神,听着她刻意放缓的语气,本来冲得脑子有些发热的怒火不知怎的就摇摇晃晃地熄灭了,剩下的只有莫名变得酥酥软软的心,软得他甚至有些不知所措,对上乔戴亮亮的眼睛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好。
于是他又开口道:“那把你新的住址留一个吧,以后父亲想来看你也方便。”
莫名躺枪的景如瑜狠狠瞪了自家吃里扒外转手就把自己卖的儿子,不过到底还是没说什么,只是抱着乔戴大腿的手微微松了些。
乔戴趁此良机一举脱困,对着将她从大魔王手里解救出来的景白马王子感激地笑了笑,从包里拿出纸笔快速地写下了自己的地址。
这套房子是她几个月前就相中了的,易寰,景氏还有其他的几家大公司都处在城东cbd一带,而她租的房子也在这里,离易寰不过五分钟路程。由于离得近,易寰在这里住的员工也多,所以这套小区又被打趣为是易寰的员工宿舍。
乔戴在回国后还抽空去看了一次房子,对其很是满意,当即就签了合同,交了租金,拿到了钥匙。
景尧此刻正对着手上乔戴递过来的纸片细细打量,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还微微扬起,不过很快又被他压下。
他有些愧疚的对乔戴道:“你坐出租不安全,不如让郭伯送你。”
其实他本来是想自己送的,不过到底没有被感情冲昏了头脑,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而乔戴也没怎么读懂他的愧疚,本来她也没想过景尧会这么早回来,压根儿没动过让景小少爷送自己的念头,如今平白的得了一次免费蹭车的机会,她不可谓不惊喜。
景尧看着乔戴没有丝毫怨言反而似乎挺开心的样子,周身气息似乎又软和了些。目送着乔戴拖着一只小小的旅行箱离开,直到视线里彻底失去那个纤弱的身躯,景尧都似乎还有些留恋。
景如瑜终于看不下去了,不复刚才抱着乔戴大腿时的卑微,气鼓鼓地踹了景尧一脚:“走都走没了,还看个屁啊。拿老子当挡箭牌挺好玩的是吧。”
景尧终于转过头,眼神是从未有过的严肃:“爸,如今情况有变。”
此刻的乔戴正坐在景家的雷克萨斯上安静的听着郭伯东拉西扯地吹牛,唇角笑意温软和暖,正正和景家现在书房里的气氛形成鲜明的反差。
景氏父子二人坐在书桌两侧,桌上零零散散地堆开一页页的纸张,上面密密麻麻地印着黑字。
景如瑜面部表情难得的严肃,他的手在一页纸上轻轻点了点,食指处正好指向几个加粗的黑字。
易寰集团。
景如瑜半晌没说话,脸上带了些思索,俄顷抬头,正色问道:“你怎么想的?”
坐在对面依旧容色淡淡的景尧道:“他闵家既然先不守规矩,那也别怪我耍手段。”
近些年来国内的经济和国际的联系越来越强,景氏作为跨国公司,当然在国际上的消息是很灵通的。早几个月他们就提前收到了内部消息,知名软件开发公司newlity高价秘密收购了一个网站,准备用于研究。但似乎研究不怎么成功,或者是又觉得对他们的公司不起太大作用,newlity已经打算将其使用权通过拍卖转让了。
据称,这个网站是一个还没大学毕业的学生开发的,内部镶嵌了他自己做的一套系统,其原理是可以将你发上这个网站的图片经过3d模拟后,通过投影仪投放出来,经过测试,与实物的误差不超过2%。堪称神迹。
这样的神迹作用确是有限的。对有些公司有些行业来说,这不过就是个玩具,对他们起个锦上添花的作用罢了。对景氏而言,这却是天大的好消息。
景氏通过互联网发展自己的产业链,可以说是各方面都沾点边,什么都做点买卖,说白了就是电子商务业态。
若是能够以这个网站为基点,延伸出他们自己的特色服务——让所有顾客都能看到感受到自己所想买的东西的实物,把二维的商品转为三维立体,可想而知,国内,甚至国际上,都再少有人能与景氏争锋。
所有的男人,哪怕看起来再老实,地位再卑微,都有着一颗不安分的心。更别说像是景氏父子这样雄心勃勃的人,能闯出一份大业,后世留名的机会,怎可能轻易放过。
但就有人这么讨厌,老虎屁股也敢摸。易寰早就谋划着要把自己旗下传统的百货商城全部搬上网,虚拟店与实体店并存。但毕竟是在网站开发这一块遇了难,而且线上支付软件方面的问题也难以解决。
要知道,由于景氏在互联网行业先行闯出了点名堂,如今跟在它后面起步的人都用着它自己开发的支付软件,几乎是电商内部不成文的规矩了。
但易寰不乐意了。
以闵峥的心性怎么可能允许自己用着别人的东西,要做,就做自己的。于是这样一来,转型的计划也就一拖再拖。
好不容易听到点儿风声,易寰就如同饿狼看到了鲜嫩美味的小白兔,蠢蠢欲动,哪还管得上小白兔是不是有主的,嗷地一声就要扑上来抢。
还真给他们抢成功了。
newlity公司中国区负责人前些时日还和景尧相谈甚欢,仿佛两个偷情的小儿女已然芳心互许,今日却突然变了口风,始乱终弃地让景尧回去准备周二竞标。
景尧面色淡淡,眼神却寒凉如雪:“我看这事的突破口,还是要从那个大学生找起。”
一边说着,景尧一边从一堆资料下抽出了一个文件夹,景如瑜接过,好奇地翻开,一张照片映入眼帘,照片上的男子金色乱发,带一副黑框眼镜,鼻梁高挺,脸上乱七八糟地生了些胡子茬,看起有些邋遢。底下有几排介绍,写着这人的一些基本资料。
他叫duncan·miller(邓肯·米勒),爱尔兰人氏,成绩很差,只读了个美国的杂牌大学,几次都曾被学校要求劝退。
父母双亡,只剩下一个姐姐。姐姐成绩很优秀,考起了美国名牌院校mit。。
资料显示,他很依赖自己的姐姐,卖了自己心爱的网站也是出于缺钱的窘境。毕竟姐姐在名牌大学读书,开销不低。
景尧冷冷开口道:“这人不简单,很会隐藏自己,而且很聪明。”
他还在冷静地分析一些对于此人的了解,心里已然制定了计划。但他却发现自己父亲好似根本没听他说话的样子,一直低着头在思索什么,面色甚至有几分纠结。
见儿子不开口了只是冷冷地看着自己,景如瑜终于抬头面色有些艰难地问道:“这个,在美国,同名同姓的可能有多高?”
景尧轻轻蹙眉,认真想了想,回道:“美国人口不算多,同名的机率很高,但同姓的几率就很低了。”
说罢,就看见景如瑜面色怔怔,嘴里还嘟嘟囔囔地骂了句脏话。
“小戴这姑娘,我算是小瞧了。”
景尧听见乔戴的名字,耳朵动了动,抬眸朝景如瑜望去,就见他神色松快地挥了挥手道:“行了,这件事儿你不用管了,等着看小戴弄死闵峥那个老匹夫吧。”
什么也没打听到却发现乔戴和自己父亲有了秘密的景小少爷很不开心,嘴角露出嘲讽的弧度讥道:“行吧,那我的事儿你也不用管了,等着看景恪回来弄死你这个老头儿吧。”
景如瑜气得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大声嚷道:“你这人说话不算话,上次你明明答应了帮我不帮他的。”
他辛辛苦苦睡了两个月的公主房,岂能就这么见着自己的一腔心血喂了狗。
景尧却丝毫不动容,像颗小白杉似的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看景如瑜如同耍猴戏的在书房里蹦来蹦去。过了会儿景如瑜终于发现他的耍宝不起作用了,只得悻悻然地坐了回来,道:“不就是那天小戴让我帮她检查身份资料么,那一叠资料里夹了一张纸片,上面有个签名儿,就是这个什么啃米什么累的。”
也不用多说,在场的二人就都明白了。像乔戴那样的人可能会一时疏忽夹一张纸片在关乎自己身份的资料里?她不想让你看见不想让你发现的东西,就有办法藏得稳稳当当一点儿蛛丝马迹都找不着。这是刻意把自己的计划不动声色地告诉二人呢,想必newlity中国区负责人突然变卦,其中也有她的手笔。
想明白了这一点,知道了事态还在掌控范围中,二人也不再警惕易寰了,景尧收拾好桌面就打算走。
景如瑜却还在记恨景尧的一番威胁,恨恨道:“亏得那日小戴和我聊起你时还评价说你心底仍留一份纯善,都是个屁,我就该把她拖来看看你这副恶毒的嘴脸。”
景尧本来手都扶上了门把,听到此言却浑身一寒,他素来自知自己绝无表面看上去的无害,心里有多狠只有他自己明白,除了对一个人,那个被他心心念念了十三年的小姑娘,只有对她,他才竭力收敛自己的冷漠无情,努力表现得温和知礼。
可她是否知道,是否明白,又或者,她根本不记得自己了?
她那样坚韧闪耀的女子,又可会接受这样内心不堪的自己?
越想,他的心底越寒,明明是七月的夜晚,他却觉得阵阵朔风凌冽,直直透过他的皮肤剜着他的心。
到底还是什么也没说,他推开门自顾自的离开了。
夜色中,月凉如水,他独自沉默离去的背影,显得孤寂又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