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戴接到了一个电话。
此时窗外日头正盛,她刚吃完午饭不久,斜斜靠在椅背上眯眼小憩。明明是闭着眼,电话屏幕因了来电而亮起的那一刹那,她却似乎有所感应,一双黑眸随之睁开。
眼底一片清明。
她没有立即接起,直到过了那么三两秒,她才有所动作,按下了接听。
“viki,闵易暄现在正在newlity待客厅里。”
声线冷漠得不似人类,更像执掌人类性命了无感情的神明。
正是duncan。
乔戴声音却比他更冷。
“哦,那你给我打什么电话。”
闵易暄一大早就去了newlity,却没带她。但态度却不像是出于怀疑,更像是,因为怜惜。
乔戴完全不理解闵小总裁这种莫名其妙的的情绪,反而因了这样重要的场合自己无法参与而感到不虞。
总之这一早上她的情绪都不在开心这种范围之内。
duncan继续道。
“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我嘱咐的?”
他的语音里难得地带了点疑惑。
乔戴都要被这神经病给气笑了。真是那什么给那什么拜年,不安好心。
“呵,我记得你从前可没有这么体贴。一分钟之内说出来意,否则就等着被我拖进黑名单吧。”
话筒对面男声静了一瞬,似乎是被这态度给气着了。但乔戴却不担心他会挂断,能让这变态主动打电话给她还知道提前先卖个好的事情肯定不小。多半是与keira有关。
果然。
“keira一分十七秒之前给我来了电话。”
“哦,所以呢。”
“我挂了。你教我的。”
“呵,既然挂了那还问什么问。以她的性格估计也不会再给你打回来了。”
乔戴的语调越来越恶劣地冷漠,于duncan而言已经到了无法忽略的地步。他知道乔戴很少这么情绪外露,大多数时候都能把自己伪装的很好。
所以今天这到底是怎么了。
他这么想了,也这么问了。
但这很明显把乔戴的最后一层伪装也撕开了,她的语调通过电流的传播而微微失真,更显得阴森又可怖。
“我能是怎么了。不过是昨天想起,把某人送我回国前的礼物给拆了罢了。呵,倒真是惊喜啊。”
这一次的静默长得近一分钟都无人接话。
即便duncan性格冷漠,且目中无人,此次也在乔戴的声音中找到了一些足以让他不安的东西。他想了很久,才想出一句在他看来能缓和气氛的话。
“嗯,你很厉害……竟然没死。”
乔戴笑了,眉眼弯弯,嘴唇柔柔地勾起,声音也如同融雪后的春天,异常温软。
“是啊,托你的福,我还活着……倒是万幸呢。”
昨天乔戴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一直被自己闲置的一份礼物。这份礼物包装十分精美,海蓝色的天鹅绒礼盒配上纯黑色的缎带蝴蝶结,甚至旁边还用了金线镶边,一看就让人对里面所装的东西充满了期待。
但乔戴一点也不期待。
对于duncan沾过的一切东西她都充满了警惕,但别人送出的礼物不接又是大忌,所以她接了,但却在把这个盒子带回国后就一直没再碰过。
直到昨天。
在她的手拉开缎带的那一刹那,一切就如同电闪雷鸣般发生了,又如同电闪雷鸣般消失了。
随之消失的,还有她的一绺头发。
当晚她一夜都没睡着,脑海里不断播放的最后一幕画面,就是无数柄飞刀以着各种刁钻的角度向她飞来的场景。
而且这还只是duncan给她的惊喜之一罢了。
那个小小的盒子里,乔戴不知道duncann是有多变态才装了十多个嵌套机关进去,她昨晚为了解一个限时爆炸的密码锁紧张得额头都微微渗汗了,而始作俑者还敢在翌日来夸她厉害得没死掉。
乔戴冷笑,真是胆大包天哪。
大约是看乔戴久没说话,duncan为了缓和气氛,紧梆梆地又开口道。
“上一个碰到这套机关的人,尸体已经找不到了。你还活着,并得到了这套机关,很幸福。”
乔戴被这理所当然的语气激得笑容愈发温和,她突然想起自己在还没认识duncan之前的一条新闻。
一小偷入室抢劫被屋主机关砍死,屋主接受调查,在拘禁十日后宣告无罪放出。
这件事情当初在美国引发了很大的舆论风波,都认为屋主的行为已触犯法律,按理来说应判刑。但事情就是这么怪,明明屋主手上沾了人命,但法官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判刑的法律,最后只能不了了之,甚至因为公民的人身保护条例,屋主到最后连名字都没泄露出来。
乔戴当时也关注了这场新闻,除了觉得那位屋主智商颇高以外,也没有其他多的感触了。
但现在看来,那人就是duncan了吧。是他吧是他吧是他吧!这死变态!除了他还能有谁!
乔戴一点也不想得到这套机关,因为她突然想到,如果小偷是被砍死的,那么就应当是在机关开启之初就死掉了。
而乔戴昨日在解机关的过程中,发现后续还有被化学药剂腐蚀而死被毒剂毒死被枪子儿崩死,对了,最后还安了个足以炸烂一平方千米内所有生物的炸弹。这些东西光是让乔戴看着都起鸡皮疙瘩,同时也再一次意识到了这人的变态程度。
duncan其人,有着很深的反社会倾向,他的所作所为,有时足以让乔戴都感到害怕。
乔戴再一次下定决心在这件事结束后就和他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
她受够了这人把她当杀不死的小强似的一次次试探。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也感觉到了她这种想法,声音里罕见地带上了一丝浅浅的讨好。
“viki……机关我改动过的,不会对你造成生命威胁的……我只是担心,你回国以后忘记了你努力追逐的那些东西。”
他是没有想到乔戴竟然一直没有拆过他的礼物。本来在他的计划里,等乔戴回国后一个月左右他们才会再见面,而那时乔戴需要他的帮助,又经过时间的堆积,早已经将他的算计抛于脑后了。
他没有料到她昨日才拆礼物,导致了他现在直接撞在枪口上。
他心里突然有一丝想要叹气的冲动,说心里话,这次,好像他是有点过分了。
乔戴终于在许久的安静之后开口了。
“我的事情,不需要你来操心。你真要那么闲,不如想想怎么把这次的事情处理得漂亮些。想必你等会儿会来易寰做客,那么,我就先恭迎你的大驾了。”
最后那句话尾音危险地挑起,直让duncan的后背有些发凉。
他一直都知道乔戴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在某些方面上,她的危险程度比他自己都还有余。不然他也不会将她视为自己的朋友,唯一的朋友。
在他看来,乔戴是唯一一个除了他姐姐keira他还愿意认可的人。
此时听到乔戴的这句话,他的神经第一时间告诉他,你完蛋了。
于是……
闵易暄在newlity口干舌燥地和笑面狐狸allen交涉了三四个小时后,终于得以将duncan大仙给请到了易寰。
但不对劲的是,从看见大厦上端易寰两个大字以后,闵易暄就发现身边这男人的动作变得缓慢了起来。
不,说缓慢都不算准确,应该是小心翼翼。
对,就是小心翼翼,那种被风吹动一根头发眼神都会瞬间凌厉,踩到了一张白纸身子都会迅速弹开的小心翼翼。而且至始至终步子抬动的速度比公园里打太极的老头儿们还要迟缓。
所以。
天才就是这样的德性?
闵易暄觉得自己有点看不懂这个世界了。
他努力地装作自己并不好奇的模样开口问道。
“duncan先生似乎,咳,对易寰很是好奇?”
duncan用一种似乎在看着你但眼睛里又没有你的目光扫了一下闵易暄,轻轻抿了抿嘴唇,黑框眼镜下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
“不,我只是觉得,走慢一些就能更好地欣赏到贵公司的美景罢了。闵先生似乎不愿意我多看两眼你的公司?”
嗬,瞧瞧。听听。这是要何等地装逼何等地无耻何等地不要脸,才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样漏洞百出又无法揭穿的谎言。
闵易暄即便早有心理准备,也莫名地被噎了一下,此后便不再提起这个问题。
但他也不得不用一种残疾老头逛公园的速度陪着duncan用了十多分钟才从公司门口走到电梯。
他强压住刚才被前台小妹用对待神经病的眼光行注目礼的羞耻,咬着牙问。
“duncan先生要不要我打电话让人把电梯速度也给调调?”
这当然也就是一句客套话罢了。如果真的调成了刚才那种速度,闵易暄可能得闷死在电梯里也回不到自己的办公室了。
但duncan显然不是这样想。
他很明显考虑到了电梯供氧这问题。在心算了一遍自己的心跳频率,加上自己的身高体重计算出自己一分钟的耗氧数。然后又大概估算了一遍闵易暄的耗氧值上下限,同时用眼睛大致估量了一下电梯的体积。
在一秒钟之内,他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易寰的闵总裁是一个只知道乱下达命令又没有生活常识的白痴。
于是他不带感情地淡淡瞄了一眼快要气炸了却还强行伪装的闵总裁一眼,说。
“不必了。有这个必要么。”
闵易暄的表情就像是被原子弹连续轰炸过十次似的,寸草不生,生机全无。
他的眼神已经有些阴晦,但还是保持着极好的修养。
“无妨,duncan先生有什么要求,都可以随时向我提出。”
此时电梯门已经缓缓打开,duncan却没急着踏入,一边扫视了一遍电梯的每一个角落,不留缝隙,一边漠然地回应道。
“什么都可以?那我能不能回美国。”
闵易暄表情不变,眼神却愈发地锋利。
“抱歉,这个要求我无法答应。但我希望duncan先生能遵守承诺,将你所开发的网站进行一番修补。在事后,我会亲自为你安排头等舱尽快飞回美国。”
duncan的眼神里藏了一丝嘲讽,一马当先地跨进了电梯,修长的手指按下了68,嘴唇轻轻开合。
“那不就完了。既然如此,还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
闵易暄勾了勾唇角。
“废话么…..既然如此,我就不再多言了……”
于是一路无话。
出电梯时,duncan心中突然有些不安。那是他长久以来对危险远高于常人的感知正在提醒他。于是,他立刻就提起了一切防备,心里暗暗警惕。
脚还没踏出电梯,他就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那人的脸上还挂着意味不明又灿烂的笑意,简直不能更加瘆人。
duncan后背汗毛都竖起来了,但不论他如何戒备,下一秒,他都被肛翻在了地上。
他一边脸朝地默默舒缓身上因为剧烈的绊倒而传来的痛感,一边不忘表扬自己。
看来,自己的感官还是很灵敏的不是么。
耳畔传来一声惊呼。
“天哪,我本来是想提醒你们的,这里的线路还没修好。没想到……总裁抱歉,duncan先生,真的很抱歉。那个,需要我扶你起来吗。”
话音未落,duncan就立刻结束了自己用躺在地上的些许时间想应对方案的这点小心思,快速地撑着地板让大长腿重新直立。
他瞟了一眼电梯口莫名其妙搅得七拐八拐的线路,揉了揉自己被漏电的线头打得发麻的双腿,看了看努力装出一副担忧模样的闵易暄和乔戴,站在原地一言不发,脸色木然。
闵易暄当然不会怪乔戴,今天早上来的时候这电梯口的线路就莫名其妙出故障了,多亏了乔戴发现电梯有点奇怪,不然自己什么时候坐着坐着死了都不知道。
而且么,不是某人自己说的少说废话吗,他可是因此才省掉了一些明显是废话的提醒的。他怪自己也没用。
但duncan很明显想的不是要怪谁,而是在用几秒钟的时间理清了乔戴的一系列安排和对人心的拿捏后,在心里默默地赞了一句。
嗯,果然没有被浮华冲昏头脑,状态倒是比他预想中要好。
乔戴丝毫没有理会duncan的一系列无趣心理活动,她只是在装模作样地道了一番歉后,就在前方带路将二人引去了68楼的会客厅。
那里已经摆上了一台电脑,权限开至最大,就等着某尊大仙过来调试好修补漏洞了。
只是,在duncan手触上鼠标的那一刹那,他又不动声色地被电了一遭。
他根据身体各部位的疼痛感判断了一下。很好,至少15毫安的电流,一点也没留手。而且这手以人体为导电体的小技巧还是从他这儿学的。很好。知道学以致用了。
他冷冰冰地看向底下坐得腰板儿挺直的女子,看着她脸上露出一个灿烂又不怀好意的笑容。
……
算了,为了下半辈子的幸福,他就饶了这狗头军师一命。
于是他的怒火大炮换了个方向照常发射。
“闵先生,这网站我改不了。当初就补不好的漏洞,现在照样补不好。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没有一点留情之处。这回闵易暄真的压抑不住怒火了。
网上的骂声已经顶天了,每天早上易寰门口都要靠着保安疏通许久才能留出条不被砸石头的路来。这两天他都是中午才来上班,他要顶住的压力已经大得让他心力交瘁。
如今唯一的希望告诉他,补不了。
闵易暄冷笑,再补不了的东西,他也要想办法把那洞给填好。
他就不相信这世上有补不好的东西。
他坐在椅子上,突然对着前方正摆弄电脑的青年温声开口问道。
“听说,duncan先生还有位姐姐,是正在mit读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