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郅隆一番肺腑之言,说得安之心思格外沉重,不由得笑道:“侯爷,您真是天生的统治者,能把通敌卖国的事情说得如此高尚。”
卢郅隆也憨厚一笑,端起一杯酒地给安之,自己也端着一杯道:“这要看你怎么说了,公主帮助我,就是替卫国的明天铺路,到那个时候,您就是卫国最大的功臣,通敌卖国也就不再成立了。”
安之喝了那酒,收敛笑意道:“预祝侯爷谋朝篡位也不成立。”卢郅隆变了脸色,转而爽朗一笑:“干杯。”安之喝了那酒,辛辣刺鼻,皱了皱眉。
夜深了,安之还坐在桌边,淅淅沥沥的夜雨敲打窗棂,桌上摆着一只一尺高的冰裂纹兽头双耳花瓶,当中插着几只去了叶子的芙蓉花儿。安之伸过手扯出一只来把玩。
“英,我不知道我这样做会不会害了你,我是为了卫国。你恨我吗?你一定恨我。”安之将花瓣一片一片是撕下来,摆成一个“英”字。
茹兰端着一碗冰糖莲子荷叶粥,一个雨过天青釉的菊瓣纹盘,当中摆着海棠酥,凤穿金衣,翡翠白菜蒸饺各式两个。“连着几天不正经吃饭了,这些清淡去火的,多少吃点。”
安之端过粥,见那盛粥的碗换成了镶金玉器,不由得笑道:“抄了自己的家,果然都阔绰起来了。”
茹兰笑道:“你吃就是了,从前不当家,也不作这商贾之叹,”说着笑道:“我烹了白茶,配了百合和杭白菊。这几天内外夹攻,少不了上火。”
安之撂下碗:“宫里有什么动静?”
茹兰收拾着碗碟,淡淡道:“我只告诉你,前几日你送给英公主的东西,她是一样也没留,不是赏人,便是悄悄扔了。”说罢指着安之用花瓣摆的字:“这份情谊早就没了,你难道看不出来,还顾忌什么?”
安之想起卫英在卢之晋面前几次说错又改口的事情,不由得心里发凉。兴许,卫英早就把自己身份的事情告诉卢之晋了,紧紧攥着娇嫩的花瓣,半晌才发觉,那花瓣早就揉的稀烂。
卢郅隆悄无声息的建造一座装潢华丽的行宫别苑先给卢之晋,为表敬意,修别苑的钱全是掏了自己的荷包,喜得卢之晋眉开眼笑,第二天就带着后宫妃嫔王室公子前去游赏。
别说卢之晋没见过,就连天下最富庶的卫国也从未修筑过如此堂皇的楼台玉宇。别苑足足占地五十余里。天下楼台千姿百态,莫不说都囊括于此,只说这别苑竟有臆想之美。
卢郅隆见卢之晋欣喜地很,便拱手笑道:“启禀我王,这别苑有一处缥缈仙境,不知陛下可愿赏光?”卢郅隆很少用如此谦恭之态对待卢之晋,卢之晋一时听的心花怒放,便张罗着众人同去。
卢郅隆所说之处乃是羽化台,高台之上,百尺明黄绢帛随风袅袅,卢郅隆浅笑,轻轻一拍手,侍女齐齐上来,穿着嫩黄宫装,头上梳着飞仙髻,用金簪装饰。豆竹灯熄灭,撂下一挂珠帘。只见,一浓妆的乐伎用以青玉鼓槌在崭新羊皮小鼓连敲三声。芙颂身着金丝镶边大红衣裳,手脚系着银光闪闪的莲花铃,一步一颤,勾魂摄魄。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一曲终了,卢之晋早已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双目微合,神色迷离。
又是三架秦筝和鸣,只见,舞姬搬上七面小鼓,在地上摆了北斗七星的图案。芙颂垫步拧腰,翻身而起,再见已是立在鼓上,发出明澈的一声响。
卢之晋大叫一声:“好明艳!”说罢,已然坐不住,半跪在软垫上。
芙颂娇媚一笑,双手一抖,银铃清脆一响,双手一展,大红水袖,从袖口抖出,翻身下腰,一手在鼓上一点,先是一声银铃,又是一声鼓响,轻柔娇媚,连着几个翻身抖袖,红绸上下翩跹,犹如彩蝶浴火,芙蓉初绽。
转眼已在切近,端起卢之晋的酒杯,娇声道:“大王请。”
卢之晋早已是从头软到脚,骨头酥了半身。卢郅隆斜眼瞟了安之一眼,得意一笑。
“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不知当年炀帝能否得此佳人。”
安之见卫英脸上不好看,便给卢郅隆使了个眼色。卢郅隆便拱手道:“启禀我王,臣遍寻列国,方得此女,有心献给陛下,还请我王笑纳。”
卢之晋笑道:“这是好事,只不过,后宫之事还得王后做主。”说罢瞥一眼卫英,卫英正正盯着安之,没注意卢之晋的话,安之佯装没看见,只抬眼看一盏琉璃苏绣灯。
卫英方才发现周遭都在等着自己发话,便也悠悠笑道:“正好,宫中许久不见如此遗世独立的舞姬,便归于仙乐坊,学学规矩吧。”
卢之晋原有意纳芙颂入后宫,心中虽有不满,却也不好再众人面前出言发难。只道:“赏。”宫人捧着赏赐的一应珠宝绣品,芙颂一拂袖,盈盈下拜,谢了恩,跟着宫人先行离去。
次日
卢郅隆向百玦王卢之晋进献别苑和舞姬,又是安之处得来的各色珍宝,卢之晋大喜,拉着卢郅隆的手,一连聊了半夜,以叙兄弟手足之情。
卢郅隆一夜未眠,清晨回府,忙宣了安之来,商议出兵卫国的事。
安之进殿时,卢郅隆正拿着卢之晋刚刚赏赐的一把宝剑,安之单膝跪地一拜,卢郅隆才看见安之腰间的佩剑,他征战四方,斩杀将领上百人,见识过无数精妙的武器,不过看见这样一把做工堪称空前绝后的佩剑,还是忍不住想要见识见识。
“公主也喜好舞剑么?”
安之惭愧的摇摇头:“臣不善剑术。”
卢郅隆笑到:“谦虚了,公主常说自己不通,可依寡人之见公主做的好着呢!”
安之无奈的苦笑道:“臣是真的不善剑术。”
卢郅隆像贪玩的孩童,拔出佩剑,“来!和寡人过几招。”
安之一面摆手,连连说不。架不住卢郅隆撺掇,只得拔出佩剑,佩剑出鞘声音软润,嘤的一声。安之对剑术几乎是一无所知,卢郅隆挥剑刺来,安之用剑一磕,安之力量小,剑挡不住,一招便被摔倒在地。
卢郅隆慌忙停手询问,安之连称无事,拾起剑,爬了起来。卢郅隆不禁好笑:“我还以为…实在是失礼。”
安之也忍不住笑,“臣出丑了。”
卢郅隆收起佩剑时,忽然一惊,自己的佩剑上缺了一块。“公主佩剑好生锋利!能否借给我瞻仰一番?”
安之忙解剑奉上,烛光一晃,剑鞘也跟着闪烁了几下,卢郅隆才注意到剑鞘闪烁之处几个银底镶宝石雕刻的几个隶书小字:卫王剑。
卢郅隆抚摸着几个小字,问道“这是水晶雕刻吗?”
“这是推翻黔风王朝的时候,从内宫之中得到的,这东西比水晶坚硬,比水晶透亮,谁也没见过,我先王便命人雕刻成字镶嵌在剑鞘上,据说当时弄坏了好几把刻刀,我父亲还有一柄这样的匕首。”
卢郅隆抽出剑来,不经意似的问道:“这佩剑是卫王所赐?”
安之随口道:“是先王所赐。”
卢郅隆用卫王剑舞了几招,道:“先王佩剑是做什么用的?”
安之一时语塞,答案很简单,这剑对于卫国来说,代表着无上的权力,怎能轻易说出它的功用呢?
安之没有做声,卢郅隆淡淡的说道:“安之在朝堂久了,也学会那帮老臣的本事了。”
安之心中惶恐,忙致歉道:“臣不敢…臣不知应如何回答。”
卢郅隆笑到:“我记得你说过你得罪了权贵,这个权贵说的是谁?”
安之蹙眉想了片刻:“臣年少时行事不计后果,不拘手段,得罪过许多人,因而,不知自己究竟吃罪于谁。”
卢郅隆笑了笑,很不以为然,用手点了点安之,暗示安之如此狡猾。
卢郅隆话锋一转,道:“先锋将军贾旬已经驻军卫境对面三十里,推进速度很快。”话音没落,一个做洒扫的小丫头就慌慌张张的跑进来:“侯爷,宫里来人了!”安之便先退到后堂去赐茶。
卢郅隆端坐在一个金丝软垫子上,来的人正是他安插进宫的细作,卢之晋身边的宦官瑞安。
卢郅隆一客座的垫子:“坐。”
瑞安不加多礼,道了声谢就自顾自的坐下来,将安之进宫谢恩的情形事无巨细的描述了一番,其中讲到了安之所说的夺兵权的计划。
卢郅隆越听越严肃,他没有听过安之说这件事,也没有想到安之会把这件事说给卢之晋,要么是她疯了,要么就是安之早是卢之晋辕中之马,想到这儿,不仅打了个寒颤。
“多谢公公如实相告。”轻轻一抖,便将桌子上用手帕罩着的两块金饼显露出来,瑞安公公笑着将金饼揣进了自己的怀里。
安之听见瑞安所说,不禁也是紧张,心里紧绷绷的,怎么也放松不了。瑞安一走,安之便先行请罪,卢郅隆也没申斥什么,只是让她起来。卢郅隆见安之不肯起来,淡淡的说道:“公主自便。”
安之跪坐在卢郅隆面前,卢郅隆叹了口气:“先锋部队孤军深入,金施率领的大军按原计划明日出发。你就按照你说的去施行吧。”
安之低着头,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仍就按原计划进行吧,既然你已经答应了陛下。”
安之单膝跪地,拱手道:“臣不该欺瞒侯爷,但是臣看得清,谁是承袭天命的王,臣绝不会辜负侯爷信赖。”
卢郅隆振作精神,伶俐的神色重新回道他的脸上:“那好,我信了你,安之,本侯爷对你推心置腹,希望你也推诚相见。之前怕你拥兵自重,现在怕你身败名裂。不过你给本侯记住了,如果你的身份暴露,本侯第一个杀了你,在此之前,寡人什么也不知道。”
安之正色道:“侯爷放心,臣定然不辱使命。”卢郅隆象征性的点点头,满不在乎。
安之正要退去,卢郅隆忽然叫住她。
“安之,我现在知道,为什么由你来承袭卫王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