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秋日----凄婉而曼妙的象征忧伤爱情的舒爽季节。踏着轻柔欢愉的舞步,秋日的幻丽色彩浅浅浸染,就像滴入清水的墨汁,渗透,融入,化作美妙的弧线翘着优雅的勾曲。
天边雁群带着有力的节奏一下又一下,挥舞着有力的双翅,似在追寻那充满神圣色彩的“美人” 。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
鸿雁高飞的故事并不似字面那般令人神往,这是有志者历经的悲哀,是不得重用者曾经的痛楚。远走高飞,永不停下追寻的脚步,直至追寻到心中思慕的贤能之士。
安之不愿意做鸿雁,安之要做万人敬仰的鸿鹄,扶摇直上,乘风而起。
通过宋国王都--忞都城门的时候,日间西斜,余晖融融,令人陶醉的晚霞摄人心魄,离开百玦转眼已有十五天。
《左传》有言“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安之亦感觉到自己的信心与决心正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一点的消磨。
这样的念头让安之隐隐不安,一旦决心衰竭,就意味着自己将在一次面临失意与混沌,安之不想让自己再一次陷入盲目与堕落。
金枢钱可若着人在宋国的手下早早备下了一座宽敞的庭院,虽然吃穿用度一概比不上从前,但好歹也终于有了一个像样的栖身之所,安之对此很是感激。
“豫游兄,可以教我射箭么?”安之从豫游身后的弓架子上挑了一把轻巧些的,拿在手里。豫游嗖的一声,射中了五十米外的靶心。
停下手,望着安之笑道:“六艺之一,你在宫里时,难道没有练过?”
安之略显惭愧的回答道:“练是练过的,只是学得不精,你是知道的,宫里那些人左不过是奉承罢了。”安之也搭上一支箭,拉开弓,端正的瞄了片刻,箭射出去时力道不足,将将射在最外一环,差一点掉在地上。
安之诧异道:“这把弓似乎很紧。”豫游笑道:“这是一把柘木弓,西汉时飞将军李广便有一把。
并不是弓紧,而是你力气太小。”豫游转过身又拿过一把颜色略显紫红色的弓,递给安之道:“再试试这把,紫杉木的,这把弓强度好些,韧性差些。”
安之试图拉开弓,然而这一把比刚才的还要紧,安之嗅到弓木上淡淡的香气。
豫游笑道:“是有股香气,正是这气味能够驱虫耐腐。”安之一面试着架上的弓箭,一面把豫游的话默默记在心里。
豫游讲了约一盏茶的功夫,见安之仍旧兴趣盎然的听着,便笑道:“你果然和别人不同,当真想学?”安之点点头道:“一定要学。”
豫游从安之手中接过桑木弓放回架上,转身郑重的问道:“如果你肯吃苦,我不仅教你射箭,还可以教你几招防身的剑术,免得成日里腰间挂一个摆设。”
安之颔首一笑,道一声有劳。
卫国攻打东渚的战事仍在持续,传言卫国扬言每攻下一城,便要血洗一城,虽不知真假,只是东渚各城纷纷坚壁清野,甚至以铁水浇灌城门,人人心头都绷着一根弦,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四国国君虽不昏庸,奈何国家弱小,经不起战火,常常称臣自保。
宋国最得宠的两位大臣莫过于令尹索修和上卿裴辕功二人,两人有政见分歧,现下当务之急就是在二人中选一个,押宝要压的准,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压的不准,便要粉身碎骨,身败名裂。飞鸽传讯,豫游收到消息称卫国已攻克东渚四城。
安之吃了一惊,四城?战线推进竟如此迅速,然而着同样意味着卫国强攻损失惨重,这样的战争不会持续多久。
安之指着在纸上写的两个人当中一人,吩咐道:“准备礼品,我要亲自会会这位大人。”奶色的宣纸上赫然写着“令尹”两个遒劲有力的大字。豫游拱手道:“属下这就去安排。”
趁着夜色,大道上除了巡逻的军士,便只有安之与豫游两个人。令尹府管家从后门把卫安请了进来,一行三人便似鬼影般借着灯笼发昏的光亮来到园内一所偏堂,堂上挂一匾额,上书“明丽轩”,令尹早在小轩暖阁烹茶等候。
豫游见令尹时,像是早就相熟,抱拳施礼道:“大人久等,这位便是我家公子。”
安之双手取下墨色漳绒斗篷帽子,整冠拱手道:“卫安之见过令尹大人。”
令尹听得一个卫字,狐疑道:“公子从卫国来,该不会是卫国王室中人吧?”
安之嘴角轻轻一翘不加以解释。道:“巧合而已。”令尹将信将疑的点点头,安之的身份他已心中有数。众人落了座,令尹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道:“公子远道而来,又送我许多贵重的礼物,究竟所谓何事啊?”
安之笑道:“不成敬意,大人如此诚恳,卫某便开门见山。我在卫国便听说令尹大人谋国有道,宋国虽小,却使百姓安居乐业,卫某十分敬佩大人的才能。
”令尹淡淡一笑道:“卫公子远道而来,不会单单赠送几句褒奖吧?”安之道:“非也,眼下卫国讨伐东渚士气正盛,东渚连失四城,大人可知?”
令尹道:“公子请明示。”
安之正色道:“卫国即使强悍也不会灭了东渚,大人您同意吧?”令尹冷笑道:“就是想灭,也是两败俱伤,到那时,卫国积贫积弱在所难免。”安之见令尹认可,便继续说道:“许国、祝国、宋国、严施国,这四国相互较好,同病相怜,受了东渚近百年的欺辱,称臣纳贡,难道他的国人不恨么?”
令尹哂笑道:“怨恨是真,只是,公子何曾听闻四国交好?”安之肯定道:“交好,当然交好,四国联合讨伐东渚,出师有名,修我戈矛。与子同仇。事后平分所得,那时自然就交好了”
令尹将杯中冷茶倒去重新斟了一杯热茶双手送至安之面前,道:“只怕公子来错了地方,眼下四国朝堂都成两派,就说我宋国主和的上卿裴大人,满口治世文章,说的大王是心花怒放,主战?那也是空想。
”安之凝重道:“大人,您也知道卫国不会打太久,卫国得利,退出战争。东渚失利,哪里敢向卫国讨战,到那个时候,东渚会把卫国拿走的一并从周边四国要回来。受害的不还是四个邻国?”
令尹无奈道:“谁说不是呢。”安之又道:“如果四国敢于参战,让东渚腹背受敌,卫国的压力减轻,仗打的更持久,大量消耗东渚国力,那些坐壁上观的诸侯也不会无动于衷。
四国若得城池,值得庆贺,如若不得,至少也是一雪前耻,彻底消除了巨大的隐患。而接壤的卫国在短期内不会再有战事,此为两全。”安之见令尹有些动摇,便趁机悄声道:“如果上卿大人碍事不如送他一程。”
令尹听得这话,面上笑意戛然而止,声音有些颤抖道:“如此手段,公子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安之诚恳的笑道:“希望大人赏我一个官做。”
令尹不以为意道:“恐怕不止吧?”
安之平静的直视着令尹的双眼道:“不然呢?贵国还能给予我什么更加贵重的东西么?”
令尹忽然站起身冷笑一声道:“那你为什么不会是卫国的说客呢?”
安之稳稳跪坐,略带嘲讽的笑道:“说句不敬的话,卫国从来不屑于蕞尔小国打交道。话说回来,我即便是说客,能碍着大人什么事儿呢?”
令尹被安之激怒,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又找不出话来反驳,只是勉强吐出一个你字。
安之自知呛得令尹下不来台,便先陪了笑脸道:“大人不要生气,在下失礼,给大人赔罪。”
令尹为着继续商谈,便也就坡下驴,落座道:“公子,这是宋国,口下留神吧。”
安之笑道:“大人所言极是。不过,凡事做到便没人说,做不到就别怕人说。”
令尹轻轻一哼,道:“那就等公子做到了再说吧。”
安之笑道:“这话还得大人您去说。”
令尹道:“明日朝会,我向大王推荐公子就是。”安之会意道:“那就请大人一定赶在卫国停战之前推荐,有劳阁下,事后卫某还有重谢。”说罢重新系上斗篷,趁夜色离去。
回来已是深夜二人从后门进来时,只有守门的老伙计一人,豫游塞一吊钱给他,以免怕他多嘴。茹兰在房里枕肱小憩,掩着门,安之推门时推不开,便轻叩房门唤她。
茹兰睡眼惺忪,头发散着,只是在背后扎成一股辫子。安之笑道:“这半日不见,倒把自己变作东瀛美人了?”
茹兰用手帕掩口呵欠道:“本想前去歇息,头发都散开了,又怕你回来饿着,急着去煮菜,随意扎了一下。”
一面从细竹条编的八角保温茶篓中取出一个白瓷海碗,上面扣着一个略小些的白瓷碗,打开来正是一碗菊花豆腐,这是既费心思,又考刀工的一道汤,汤品色泽金黄,澄澈透亮,豆腐洁白细腻,丝丝缕缕宛如盛开的金丝菊。
安之笑道:“好精细的手艺,费心了。”
茹兰笑道:“已经半夜了,吃多了积食,喝点汤倒还好些。”
说着便将手中一个白瓷汤匙舀了半碗汤递给安之,安之双手接时,望见自己从小便羡慕的纤纤十指,手如柔荑,肤如凝脂,真是难得的佳人,只可惜,这双手意义早已随卫安的长兄永远埋葬在异国战场漫漫的黄沙之间。
安之想起临行前的那句话“它将永远是秘密,从我离开的那一刻,直到我把她交还给你为止。”
秘密,永远都是秘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