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时候,余修印就回来了。余修印进门的时候,倪稚像以往那样,正坐在大厅的落地窗边上画着油画。她旁边站着简优和木宁霏。
余修印走到倪稚身后,对两人说。
“辛苦了,你们去忙吧。”
言下之意,别当电灯泡。
木宁霏倒是不以为意,轻点了点头,转身走开。简优没有抬头看余修印,视线在倪稚侧脸上留恋了一会儿,才转身走开。
“画的是谁呢?”
余修印倾身,贴近倪稚的后背,看着她前面画架上勾勒的一个模糊的人物脸庞的轮廓,温柔地问。
倪稚右脸被余修印呼出的气息扰得发热,身子微微左倾,和他的脸拉开一些距离。
余修印一定是在那段时间里习惯把自己当成十几岁的小孩子吧,倪稚想。
她的小动作被余修印尽收眼中,好像从她醒来之后,就一直在躲开自己。
余修印伸手,握住倪稚拿笔的手腕,扭头,看着她的侧脸,语气轻松地说。
“我们去吃饭吧。”
“好,好啊。”
倪稚慌忙地挣开余修印的手,低下头去收拾画具。
这时,大门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洪亮而焦急的男声。
“稚儿,稚儿……”
来人正是刚从临馥那儿逃出来的释舞。
“吵死了。”
倪稚站起来,转过身,朝释舞大喊,语气中却带着几分重逢好友的欣喜,完全没有了刚刚的扭捏。
余修印斜睨了倪稚一眼,嘴角紧抿。
而释舞在看到倪稚的瞬间兴奋地像个小孩子,马上跑了过来,双手搭在倪稚的肩上,又慢慢地往上,手掌摩挲着她的脸颊,饱含深情的圆眸注视着她,说。
“没事就好了,对不起,现在才出现,我的稚儿一定受了很多苦。”
“我很好,谢谢你释舞,听说你为了保护我,受了重伤。”
倪稚倒是没有阻止释舞搁在肩上的手,相反地扬起一个安抚的笑容。
“稚儿该饿了,先吃饭吧。”
被无视在一旁的余修印声音僵硬地说,阻止了想拥抱倪稚的释舞的动作。
释舞扭头,看余修印的眼神好像是才发现了他的存在一样。
“余修印,还没找你算账,倪稚出了事,醒来了,你都没有通知我,要不是我的手下收到消息……”
“还让不让稚儿吃饭了?”
余修印无情地打断了释舞的质问,脸色比释舞的还难看。
倪稚抬眼看向余修印,一脸无辜。
大叔,不,余修印怎么了?
结果,三人还是到了饭桌旁边。
桌上的菜式很丰富,全是倪稚平时喜欢的,是余修印早上出门的时候吩咐管家的。
释舞是僵尸,僵尸除了对鲜血,对其他食物是没有什么感觉。吃东西简直是一件无聊的事情。所以释舞只是要了一杯红酒,算是陪倪稚。余修印默不作声地吃着自己的饭,时不时往倪稚碗里夹菜。
而倪稚碗里的菜越堆越多,她却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不合口味?这些不是你平时最喜欢的菜式?”
余修印瞄了一眼倪稚碗里的菜,终于开口了。
“啊,可能醒来之后,口味变了。”
倪稚有些尴尬地戳着碗里的菜,不敢抬头看余修印。
“你想吃什么?让厨房重新做。”
余修印也放下了手里的碗。
“不用了,我觉得不饿,可能中午吃多了。”
倪稚继续胡扯,她现在除了血,b型血,对什么都没食欲好吗?
“要养成三餐规律的习惯,不然对胃不好,多少吃一点。”
余修印绷着脸,一副家长口吻。
“稚儿不想吃就算了,晚上饿了再吃,对吧?”
一旁的释舞插嘴了,还对着倪稚宠溺地笑。
倪稚抬头,看到他的笑,感激地微笑。
两人的互动倒很像是在严厉的长辈面前的小孩子间的互动,这和小时候三人的相处方式很像。释舞向来对倪稚的溺爱,倪稚开心就好。而余修印向来严厉,不管倪稚高不高兴。当然,身为长辈的余修印此时的脸黑得可怕。
瞄了一眼冷若冰霜的余修印,释舞调侃道。
“稚儿,你记不记得九岁那年我们班的家长会,余修印以你的家长身份参加,班主任刚看到他的时候,还安慰余修印说,没事,她会亲自发一份详细的资料给倪老爷,叫余修印不要有压力。但是之后十二岁的余修印全程比一些大人还认真,还提出了一些大人都没有想到的问题和言论,当时班主任看他的眼神好像看外星人。”
说着,释舞忍不住笑了起来,倪稚本来认真地听着,后来也跟着释舞,轻笑了起来。
“稚儿,你说余修印是不是隐瞒了真实年龄?他肯定不止是大我们三岁的大叔。”
说着,释舞转动视线,刚接触到余修印,便被他冰寒的脸色吓了一跳。
倪稚好像也感到了余修印的低气压,只是抿着嘴,不敢答释舞的话。
“稚儿,你不觉得我们才是般配的吗?余修印看起来明显比较适合做管家。”
释舞还真是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一方面他一直都有着强烈的调侃余修印的欲望,想知道一向装酷,装冷静沉稳的余修印生气的样子,一方面经过了之前林约槊的事件,他知道他和余修印已经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了朋友,所以还是可以开玩笑的。
当着余修印的面调戏他的未婚妻,听到这么不要命的话,余修印竟没有送释舞一刀,反倒是转头,直直地看着倪稚,像是在等她的回答。
接收到余修印的视线,倪稚心里一颤,转动眼珠,瞪了释舞一眼。
她想说,她很需要一个管家啊。但还没开口,释舞就抢先说了。
“稚儿,要不要跟我去我新开张的酒吧玩,装修时用了巴洛克派的油画作为主题的。”
听到巴洛克,倪稚眼睛一亮,问。
“谁的油画?”
“鲁本斯的,从一个收藏油画的朋友那里要来了几幅鲁本斯的高仿作品,你去看看,喜欢就带走。”
释舞得意洋洋地讲着,他就知道倪稚一定会感兴趣。
“看看可以,带走就免了,鲁本斯大师的作品不应该关在小黑屋里。”
倪稚是鲁本斯的小迷妹,她喜欢巴洛克派的油画,很有张力,热烈。
余修印侧头注视着倪稚的黑眸微眯,若有所思。
“那我们现在就去看看?”
释舞诱惑道。
“我出去一下?”
倪稚下意识地问余修印。
“嘁嘁,稚儿你还是小孩啊。”
释舞吐槽道。
“早点回来。”
余修印瞄了一眼释舞,生硬地说了一句。
两人走后,余修印也没怎么吃饭就去了书房。
拨打了秘书的电话。
“通知各部门经理,十分钟后开视频会议。”
“诶,余总刚刚不是说,会议延迟到明早?”
电话另一边传来女秘书郁闷的声音,余总提前下班,她还开心地约了男朋友去新开的意大利餐厅呢。
“现在刚好有时间空出来了,反正现在时间还早,不方便?”
余修印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木质桌面。五点他就走了,还把原本五点半的会议推到明早,就是为了早点回来陪倪稚,不过现在不用了。
“没,我马上去通知各部门经理。”
余修印挂了电话,便打开了笔记本。
大概晚上十一点的时候,释舞送倪稚回来了。那时余修印正在书房看文件,两份文件,他一个晚上就看了三页。
倪稚在回自己房间之前还是敲响了书房的门。
“我回来了。”
从门缝里探出半个头,倪稚小声地朝书桌后的余修印说。
余修印从文件里抬头,看着她的黑眸子隐隐透着疲倦。
“那,我去洗澡了,你也早点睡,晚安。”
倪稚顿了一下,露出一个微笑。
“稚儿,过来。”
余修印朝她招了招手。
倪稚捉了一下头发,走了过去。她走到余修印身边,余修印转动椅子,面对她,拉起她的手腕,慢慢拉进自己怀里。倪稚的身子软绵绵的,没有一丁点反抗,大概她也不知道怎么反抗吧。
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坐在余修印的大腿上了。
余修印搂着她,脸贴着她耳边的发丝,手轻轻地抚摸她的后背。
“酒吧好玩吗?”
余修印的声线很模糊,低沉得很。
倪稚动了动脸,余修印呼出的气息打在她耳边,瘙痒得很。
“油画很不错,特别是鲁本斯的《小孩头像》,虽然是高仿品,但线条的张力和那丰富的表情仍然直击人心,明明是一个小孩子的画像,你看到的却是生命,张狂的却又纯粹的。”
倪稚一讲到自己喜欢的油画就会滔滔不绝,余修印则是伏在她肩上,闭上眼睛,静静地听着。
倪稚垂眸瞄到余修印的眼帘,以为他听得无聊。
“不好意思,你对这些应该不感兴趣,我一说就忍不住了。”
“你今天那幅画,是想画若浣吗?”
余修印突然问,但语气里却没有特别的情绪。
怀里的倪稚身子一僵,回答的声音平静的。
“恩,想画她。”
“稚儿,若浣临死之前,让我帮她向你道谢,可以完成她的使命,她觉得很开心。”
“恩。”
又是轻轻的回答。结果换来余修印的手臂,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
“很晚了,你也该洗澡睡了。”
倪稚抬手,轻轻推开余修印的怀抱,从他的大腿上起来。
“好,晚安。”
余修印抬头,对她温柔一笑。余修印的笑容太有杀伤力,倪稚脸上一红,转身走出房间。
走回自己的房间时,在房门看到了简优。她穿着一条单薄的睡裙,好像等了挺久的。看到走过来的倪稚,马上展开一个甜美的笑颜。
“你回来了啊。”
“恩。”
倪稚懒懒地答了一声,转身去开房门。
“有事?”
倪稚打开了一条门缝,问站在身边的简优。
被这么一问,简优有些局促地退后了一步,小声地说。
“没有,晚安。”
“晚安。”
倪稚进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