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震子听是圆月刀法,不由得精神一振,见丁文俊手中弯刀颇是古怪,暗想定是传闻中的魔刀,不由起了占取之心,出手或抓或拿,便要夺下对方兵刃。
丁文俊武技虽高,但临敌经验毕竟不足,几十招过后,已现疲态,见对方肋下露出破绽,忍不住一刀攻出。雷震子冷道:“拿来!”手腕一转,抓向他手腕“大陵穴”,要他弃刀投降。
丁文俊如何能够就范,然此刻为对方所制,非弃刀不可,一咬牙,连人带刀向雷震子怀中撞去,竟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雷震子不意他如此强硬,喝道:“臭小子,不要命了!”提肘向他背后“大椎穴”上戳落,竟是要将他毙于肘下。
在旁之人齐声惊呼,金惜月更是流下泪来。赵无邪离得最近,当下也不多想,纵身扑上,一头顶在雷震子腰间。雷震子猝不及防,喝道:“臭小子,老子要你命!”倒转金锏,向他脑后“玉枕穴”戳落,力透金锏,将要将他毙于锏下。
眼看赵无邪危殆,猛听砰的一声响,一物临空射至,打在金锏上。雷震子手心虎口剧震,金锏险些脱手,心念电闪:“有高手在侧!”当下又大喝一声,举掌拍上赵无邪后背,将他打出老远。
赵无邪只觉真气袭体,身子临空而起,掉落处却是悬崖边沿,且重心已在崖外,非坠崖不可,见丁文俊站在身旁,忙伸出手来:“文俊兄,有劳!”然而他哪里曾想到,迎接自己的却是一片刀光……
赵无邪脑中一空,仅留下一个念头:“我救了他,他竟杀我!”顿时坠入万丈悬崖之下。
丁文俊一刀下去,自己也是呆住。适才见赵无邪摔向悬崖,脑中竟只有一个念头:“杀死他……杀死他……”终于一刀劈出,但事后又无比懊悔,只是想着:“他救过我,他救过我……”见丁采儿惊呼着也跳落悬崖,忙出手相救,终晚了一步,一时间泪水竟滂沱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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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道坠落悬崖,此地甚是高耸,宛若无底深渊,不见尽头。丁采儿紧紧握着赵无邪双手,见他双唇雪白,气若游丝,俨然受伤极重,心中悲恸不已,泫然泪下。但想到那“幽明心诀”兴许能救他一命,不由得破涕为笑,轻声道:“你若真的活不了,我也陪你一块去。无邪哥哥,咱们以后再也不吵架了,你说好吗?”
便在这生死瞬间,丁采儿蓦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明白了他对自己而言竟是如此的重要,甚至为他放弃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丁采儿将赵无邪紧紧抱在怀里,泪脸含笑,但觉往昔均是白过,将来也已不再重要,惟有此刻最美。只愿这里真是无底深渊,就这般永远这般掉下去,直至头发白了,牙齿掉了,仍是觉得无比幸福。
但幸福并不久长。丁采儿转醒时赵无邪已不在身旁,所在之处却是黑洞洞的不见一丝光线。她不禁打了个激灵,心想:“难道此处便是修罗地狱么?”
她曾听不少人说起过此地,但她历来不能相信,但此时却又深信不疑,饶她平日天不怕地不怕,此刻竟是浑身颤抖起来,缩到角落里,心里说不出的害怕。
忽听“呀”的一声,似是房门打开的声音,丁采儿心想定是罗刹小鬼索魂来了,想到自己平生没做过一件好事,只怕要下十八层地狱,随即想到赵无邪死后定是只上天堂不入地狱,岂不是自己永远也见他不着了。她平日甚是吝啬眼泪,此时却如洪水泛滥般倾泻而出,叫道:“你们把那小子带那儿去了?快将他还给我,你们没有资格将他带走!”
此时房内蓦地亮起,就见一个白须老者秉烛而来。丁采儿见到地上的影子,惊道:“你……你不是鬼!”
那老者呵呵一笑,道:“你若认为我是鬼,那便是鬼吧。”
丁采儿大怒道:“你明明是人,却装神弄鬼,好不讨厌!”
那老者笑道:“姑娘这话便不对了,老夫何时说过自己是鬼了。鬼物恐怯多畏,姑娘倒有几分像了。”
丁采儿脸上一红,想要反驳,可又担心赵无安危,问道:“你只救下我一个人么?”
老者笑道:“可是姑娘口中唤着的无邪哥哥吗?”
丁采儿脸红胜火,知道自己的心思全被他听了去,争辩道:“谁……谁唤了,你……你可不要乱说!”随即又忍不住问道:“他在哪里,还好吗?”
老者摇头道:“不大好!”说着转身离去。
丁采儿知他说的是反话,当下跳下床榻,紧随起后。
两人出了茅屋。丁采儿却见天际繁星点点,比烟花盛放好要好看,忍不住惊叫出声。那老者笑道:“姑娘不必过早惊讶,更奇的是还在后头。”
两人穿过花丛,来到一片草地上。丁采儿眼前所见,惊得她张大了嘴合不拢来。
却见赵无邪静静地躺在草地中央,其下垫着一片五彩之物。丁采儿走近一看,更是吃惊不已,却见他所卧之地竟是以无数美丽而又脆弱的蝴蝶尸体拼凑而成的,五彩缤纷中有种令人难以置信的美丽与壮烈,着实令人瞠目结舌。
丁采儿惊道:“难道这是你做的?”
老者摇头道:“老夫可没有这等本事,也不会如此残忍。说来我也不敢相信,你们从那么高的悬崖上掉下来,本是必死无疑。你们之所以未死,全因这群蝴蝶。”
丁采儿更是吃惊:“是它们,难道说……”
老者点头道:“不错,这孩子命数奇特,在这危难之际竟能引来如此多的蝴蝶,前赴后继,甘愿放弃生命,保他平安。”说着又是一声长叹。
丁采儿凝视地上的赵无邪,眼中已有了泪光。
老者忽道:“藏了那么久,还不肯出来吗?”丁采儿一惊抬头,却见老者眼望远处黑暗,渐渐地,自黑暗中走出了个人来。
丁采儿借着星光瞧清此人容貌,不由惊呼:“师父?”
来人正是金无命,他目注眼前老者,叹道:“原来你一直都知道我在哪里。”
老者亦叹道:“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你故意隐藏自己,到头来苦得还是你自己啊。”
金无命苦笑道:“人若能明白将来的事,又怎么还会有今日的烦恼?”
老者叹息不语。
丁采儿暗料两人关系非同寻常,但对他们所说的话却是一句不懂,见赵无邪兀自未醒,颇是担忧地道:“你说他不大好,是不是会永远这般躺着,不醒了?”
老者笑道:“这孩子筋骨奇特,一时间难已苏醒,但决计死不了。只是他命有死兆,此生注定多舛……”
金无命插口道:“在下记得前辈以前从不信这些命理之说的。”
老者笑道:“信与不信只在人心,若是一件事到头也想不明白,还不如信得好。”
金无命微笑不语。
丁采儿不愿再听他们答哑谜,却听赵无邪**起来,口中叫道:“我的玉佩,还我玉佩……”她忙从怀中拿出玉佩,塞入他手中,轻声道:“无邪哥哥,你还想要什么?”
赵无邪在朦胧间听得有人说话,似是女子的声音,心头一热,紧紧抓着她的手不放,已是泪流满面:“娘,是你吗,孩儿真的好想你。你告诉我,孩儿又是谁?”
丁采儿一怔,奇道:“你是赵无邪啊?”
赵无邪正处于梦魇之中,可说与世隔绝,别人的言语决计听之不见,只觉手中所握的便是心目中那个白衣女子的柔荑,激动之下,竟不住往脸上揉擦,弄得丁采儿尴尬不已,骂也不是,躲也不是,满脸羞得通红,却听他又道:“你又是谁,为什么我这么想你,却见你不着?!”
在旁人听来赵无邪口中的第二个“你”定是适前所说的“娘”,均是摇头叹息。
那老者道:“想不到这孩子情根如此深重,定是自小父母俱亡,又因种种因缘巧合,使他对双亲不复记忆,着实令人悲叹。”
金无命浑身一颤,苦笑道:“也许是他犯下了什么大错,羞愧难当,得了失心疯之类的疾病。”
老者看着他,说道:“你能治好他么?”
金无命摇头道:“此病纵是华陀扁鹊在世,只怕也是回天无力,我一个庸人又如何能做到?”
老者道:“试上一试又未尝不可。”
金无命笑道:“治身容易治心难,若不能药到病除,又何必去浪费药石。”见老者还想反驳,金无命又道:“在下只想请求前辈一件事,请你务必答允。”
老者叹道:“何事?”
金无命向赵无邪望了一眼,道:“这孩子根基不错,假以时日必成大器。但在下武艺低微,难堪重任,还请前辈收他为徒,在下感激不尽。”说着竟跪倒在地,磕起头来。
老者默然半晌,终于点了点头。
金无命大喜道:“如此多谢了!”说罢转身消失在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