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亭中,一对男女举杯共酌,要不是女子边饮边泣,几乎就是一对情侣在游山赏水,好不快活。
女子掏出一块锦帕,拭干脸上的泪痕,气息终于变得平稳,“要听听老人家讲讲老故事吗?”
王永寿点了点头,女子手一招,王永寿袖中一松,袖剑便飞到女子的手上,女子摩挲着袖剑,露出怀念的神色,“勒托,你还是不肯放弃啊。”
“前辈?”王永寿欲言又止。女子展颜一笑,“叫我如波吧,你想知道的总会知道的,不要着急。”说完女子开始了她的讲述。
真的是个老故事,老到几乎所有的故事都是这么开始的。
那是一个飘雪的夜晚,一个遥远到连地图都没有标识的小村庄,原本平静的村庄在这夜燃起熊熊大火,鲜血融化了许多雪花,一条细小的血河流到村外,被她看见,同时她也看见了村内满是血污,剑刃滴血的他,她上前,举剑,刺喉,男子嬉笑,躲避,于是她问,你是谁?他答,我是魔。
时间过了三年,三个月前她听说师门缉拿了三年前对那个小山村进行灭门的凶徒,她看见那个凶徒头颅几乎被劈成两半,一只手也只剩下了三根手指,“你这样是怎么屠灭一个村子的?”“我这样是因为遇到了一个天魔门弟子,可是他也被我击破气海命门,注定是个废人了,值了!”
她神伤了三年,直到师门派她去击杀那个屠杀藏剑山庄满门的魔时,她又遇到了他,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于是她出剑了,这回他没有躲过她的剑,正中心脉,他勉强拖着残躯逃走,她低眉一叹,未曾追击。
又是三年,她已经是门派大师姐了,她查到了当年他屠杀藏剑山庄满门,是因为藏剑山庄为了铸出天下至兵,将他村子里所有老友亲朋的魂魄都拘了出来,折磨熬炼了数年。
她不能继续等下去了,她决定去找他,即使他已经成为了天魔之主,即使他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他了,但她还是要去找他。
他来到了他的山门前,他的眉宇之间多了些许威严,他的身边多了一个美人,美人眉目之间情意绵绵,她忽然有些心酸,她对他吼道:“你当年为什么不解释!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的言语很是冷淡,“你是名门明珠,我是天魔恶徒,哪有什么好说的,你第一次向我举剑的时候我就说过,我是魔啊。”
“连道歉的机会都不给我么?”她执拗的问道。他挥了挥手,将身上的衣服披在身旁的女人身上,“你走吧。”
天魔门的山门很高,她破不开,她在山门前搭了一座茅草屋。天魔门主的心很硬,她花了十年,融化了他身边叫做勒托的美人的心,又花了十年,替他挡了一剑,用心血将这个男人暗色的心脏重新染红。
时间过的很慢,时间过的很快,总之,就这么不知不觉的慢慢走过的数十个春秋,梅花散落,夕阳将近,他将两把剑递给她和勒托,“这么多年我也没送过什么礼物给你们,我也不知道该送什么给你们,只能送这两把剑了,我希望你们可以相互护持,情深不老。”她的剑叫做勒托,她的剑叫做如波。
他们有一道只有他们三人会的剑术,他自创的,他说他创的时候就想好名字了,叫做《天元不老剑》,天不老,情难绝。
女子突然停止了回忆,她看着手中的袖剑,声音很轻,“你要学吗,我教你。”
王永寿还没有从女子的回忆中走出来,恍惚的答了一声:“啊?”
“我教你啊。”女子很认真的说道。
王永寿歪头想了想,“我不要。”
“为什么?”
王永寿将自己所有的血脉之力汇聚在眉心,眉心的朱砂痣便显了出来,泛出隐隐红光,这是在蒲团上王永寿才发现的,只要自己将自己的血脉之力汇聚在眉心这颗痣就会出现。
“虽然我很感动于你们的故事,但我绝不可能是你认识的那个男人的。”王永寿指了指自己的朱砂痣。
女子竟掩面笑了起来,笑出了好多眼泪,“我知道啊,我都知道啊,你回来了,可你却再也不是他了啊,我都知道的,我都知道的……”
天空之中下起雪来,亭子周围不知何时长出了许多梅树,“记住啊,我叫如波啊,柳如波啊。”
柳如波一拂袖剑,袖剑上的绿锈全部消失了,原本只有一掌大小的袖剑竟变成了一臂长短,原本翡翠色的剑身变得晶莹剔透,熠熠生辉,柳如波在梅树间舞动了起来,剑舞纱动,雪落梅开,一时之间王永寿竟看痴了。
“一夜春色柳如波。”
“梅开雪湛思勒托。”
“吾有一剑天不老。”
“生生世世情难绝。”
一曲剑舞罢,四方风雪停。王永寿终究还是见识了戈康的天元不老剑,他的心情有些复杂,“给我讲讲你没讲完的关于你们的故事吧。”
柳如波低眉将面貌大变的袖剑递给王永寿,“我知道你叫她无垢,也许她叫做无垢更好吧,她本来就是个无垢的女子。”
“你还没讲完你的故事呢。”
柳如波的身影在逐渐消失着,已经到了腰部了,按照这个速度不用多久就会完全消失了,柳如波眯着眼睛,笑容温柔和美,她抚摸着王永寿的脸庞,每一寸,仿佛是最后的接触了,“老人家总是不愿意回想最后的时光呢,真是辛苦啊。”
“我不是他,但是现在你可以把我当做他。”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会死的,你怎么会死在那儿呢。”柳如波呢喃道,“如果可以的话,记得来找我啊,如果可以的话,记得找到勒托啊。”
柳如波彻底消失了,留下了一地的柳絮,王永寿知道,她并不是死了,他感应到了强烈的时空波动,他知道这是有人用大神通强行从过去的时光度到今世,但是他还是有些忧伤,他抓起一把柳絮,一口吹散,
天不老,情难绝。
可是我不是他啊,我不会去找你,不会去找勒托。
但是,突然好想你啊,
淼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