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过半,洛府园中的粉色芍药初现败相,倒越发显得坛中的玉簪碧叶莹润,清秀挺拔,花色如玉,幽香四溢。
洛水身着一袭浅粉色云纱裙衫,裙摆及袖口处只零星用同色纱线绣了几只翩然欲飞的粉蝶,活生生地衬出一抹楚楚动人的温婉气质来。此刻她将袖子半挽至手肘处,露出一段莹白如玉的小臂,纤纤素手执一黑玉棋子,与洛昀夫相对而坐,却是在对弈。
微风吹过,轻轻扬起她散落在肩头的如墨长发,有淡粉色蝴蝶飞来,在朱亭周围盘旋,久久不去。
“怎么样?难住了吧?”
洛昀夫笑眯眯地看着她皱着眉头的严肃样,心底却暗自吃惊,同样的棋局他也曾与洛霖下过一次,那时洛霖的表现已经令他惊叹无比,而他没有想到的是洛水对于此局的见解竟还要强于洛霖。
“哎呦~不下了!太费脑子了!”
时间渐渐流逝,日头渐毒,洛水的耐心渐渐被耗尽,哗啦一下把整个棋局打乱,毫无形象地把腿横在一旁的石凳上,一旁的半夏忙把还浮着细小冰粒的冰镇酸梅汤端过来。
“你啊!什么都知道,怎么就是不愿意动脑子呢?!你看看,这棋局你是真的破解不了吗?”
洛昀夫有心引导她,却不料后者一边喝着酸梅汤一边不耐烦地嘟囔了一句:“棋下得好又不能当饭吃。”
“你......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洛昀夫气冲冲一甩袖子走了,洛水冲着他离开的背影做了个鬼脸,继续喝自己的酸梅汤。还没等一碗酸梅汤喝完,就见墨明挂着一脸歉意的笑走过来:“老爷说,让小姐写一篇对刚才棋局的见解送过去。”
“呜~你们欺负人~”
自从洛昀夫告病在家,洛府上下日子最难过的便要数洛水了。
为了防止洛水偷跑出府,除了需要洛水每天早晚请安外,洛昀夫更是为她安排了一系列琴棋书画的教程。简而言之,任何大家小姐的必备素质,洛水一样也没落下,可她生性散漫,日子因此过的苦不堪言。
“小姐,你这是干嘛?”
半夏紧紧抓住洛水收拾包袱的手,紧张的问道。
洛水一把捂住她的嘴,左右看了看方放下手,压低声音道:“别嚷嚷,我先出去避避风头,过两天再回来。”
“不行,你要是走了我怎么办?要走一起走!”
半夏仰头看着她道。
“不是我不带你,你见过那个闯荡江湖的侠客还带着丫鬟的?”
洛水有些无奈。
“我不管,你要是不带我你也别想走!”
半夏死死抓住洛水的包袱,拧着脖子道。
“那好,我不走了。”
洛水看着自家丫鬟一脸挫败的松开手。
“真的?”
半夏斜眯着眼睛看她,一脸的我相信你才怪。
洛水摊开手,语气真诚无比:“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你骗我骗的多了!”
半夏一脸的委屈地道。
洛水突然脸色一变,冲半夏身后道:“你怎么来了?”
半夏条件反射地扭头看向身后,脑袋转到一半便意识到自己上当了,紧接着就觉后颈一疼,眼前一黑,晕死了过去。
洛水伸手扶着倒下的半夏,摇头道:“唉!......太笨了!”
说完将她拖到自己床上伪装成自己在睡觉的样子,然后手脚麻利地收拾好包袱,从后窗一跃而下,绕过府中来往的小厮及侍婢,偷偷溜出了府。
月初城内刚下过一场雨,更显碧叶滴翠,青石湿润,有早开的黄色野菊在道旁摇曳,景色甚是怡人。
洛水深深地呼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气,撒开脚丫子直奔柳街而去。
柳街是位于月初城北的一条小酒巷,因街上遍植云柳,以此得名。
因是酒巷,所以其中酒楼酒肆便占了大半个巷子,而在这些优劣不一的酒铺子中,洛水最常去的是一个名叫“浮生一醉”的酒楼。酒楼的掌柜是一美艳少妇,众人都唤她云姨,酿酒手艺非凡,更善周旋。
洛水一路奔至此地,轻车熟路地上了楼,云姨正好从后院上来,抬头看见洛水来了,冲她抛了个媚眼,风情万种地道:“哟,有些日子没见了啊!你这背着包袱准备去哪?莫不是洛将军又给你添了个妹子?准备离家出走证明一下自己的地位?”
洛水与她熟识,听着她如此说也不生气,白了她一眼道:“别提了,先让我在你这里躲躲,也不知道我爹最近怎么了,整天待在家里逼我练琴棋书画,烦都烦死了!”
一旁新来的小二手脚麻利地送过来一壶竹叶青,云姨看了一眼蹙眉呵斥道:“怎么一点眼力劲都没有呢!把老娘新酿的玫瑰醉拿来。”
看起来还没有洛水年龄大的清秀少年忙低眉顺眼地把竹叶青撤下去,又换了玫瑰醉并两碟小点送过来。
“你这都长歪多少年了,现在还扶得直吗?”
云姨一边给她斟酒,一边揶揄道。
“哎~你怎么回事?我是来避难的,你不讽刺我是不舒服还是怎么地啊?”
洛水不满地斜眼看她,后者忍着笑拍拍她的肩膀,道:“实在对不住,好久没人陪我练嘴皮子了,一时没忍住。”
还未等洛水接话,便听到楼下传来喧哗声。洛水从窗户上伸头一看,又急忙缩回了头,似笑非笑地对云姨道:“陪你练嘴皮子的人来了。”
云姨顺着洛水的方向看了一眼,又缩回头看洛水:“你家的人?”
洛水无辜地点点头。
云姨将杯中的玫瑰醉一饮而尽,拍了拍洛水的肩,霸气地一指后窗,道:“你先出去,看老娘怎么对付这帮兔崽子。”说完冲洛水抛了个媚眼,提着裙摆下了楼。
看来这次洛昀夫是动了气,否则也不至于自己前脚刚到浮生楼,后脚便有府兵跟了上来,半夏这丫头,一定又出卖自己了。洛水一边想着一边往后窗冲,想了想,又转回身将桌上的玫瑰醉抓在手里,从二楼一跃而下。
“各位爷这是怎么了?”
这边由墨明带领的府兵刚欲往楼上冲,便见到一袭水青色纱裙逶迤拖地的云姨扶着楼梯栏杆款款而下,暂时挡住了自己的去路。
浮生楼后面是一条背街的小巷子,雨后路滑,洛水跳下来的时候差点崴了脚。还未等叫疼,便听到楼上已经传来声音,知道是洛府的人追到,一边暗道云姨有点不靠谱啊,一边抬头看着没有任何遮挡物的干净小巷头疼。在如此万分危急的时刻,巷子尽头一辆青色车盖的马车引起了她的注意。
身后追兵将至,也容不得她多想,一个箭步冲向了那马车,绣着潇潇青竹的帘子在眼前一晃,整个人便窜进了车内。整个过程中她都紧紧握着手中的酒壶,满壶的玫瑰醉竟没有洒出一星半点。
可若她多了解一些族中皇亲贵族的生活习惯,便会知道,整个东极山上,惯用青竹纹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如今轩辕帝最宠信的清远王爷,萧明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