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西沉，带着倦意的余辉从清凉阁的窗子内透过来，将洛水的影子拉了老长。

“小姐，刚才有人在门外要我把这个交给你。”

半夏进来，打断了洛水的沉思，伸开手，是一个小小的羊脂玉瓶。洛水有些疑惑地接过来，打开，几粒碧莹莹的若灵丹从瓶内滚落出来。

“这是什么？”

半夏不解道。

“若灵丹。”

洛水深吸了一口气，若无其事地将若灵丹重新装入瓶内。

“对了，老爷刚才说，让你去书房一趟。”

“嗯，知道了。诺，这个给你。”

洛水将桌上洛霰送来的那支牡丹花钗递给半夏，自从知道自己的身份之后，洛水总觉得对洛昀夫有很大的愧意，那样肆意张狂的岁月，竟都是别人的，如今，真正的洛水回来了，自己，是不是也该离开了？

“这不是霰小姐刚送过来的吗？”

半夏迟疑着不肯接。

“给你你就拿着，费什么话啊！”

洛水一把将花钗塞到她手里，语气一如往日的强硬。

从洛水的清凉阁前往洛昀夫书房需要绕过园中的玉簪花坛，不远处的朱亭内空无一人，亭内的石桌上依旧放着棋盘，可自己，再也没有机会去耍赖了。

“老爷，小姐到了。”

洛昀夫闻声从手中的古卷上抬起头，看向洛水。洛水看着面前这个曾经纵横疆场未有败名的洛大将军，不过短短几天未见，他鬓边的白发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多了？洛水眼睛一酸，想再开口叫一声爹爹，可喉咙动了动，这一声，终究没有叫出口。

“你来了。”

洛昀夫放下手中的古卷，出声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洛水嗯了一声，走得近了些。

“关于......你和霰儿的事，我一直都想找你聊聊。”

洛昀夫示意洛水坐下，语气里有深思熟虑后的郑重。

“不管怎么说，在这件事上，你也是无辜的，可是......白芷已死，当初的事，就这么算了吧。”

洛水低着头，视线落在自己裙边的绣纹上，听到洛昀夫的话，心底猛一抽痛，却又立即若无其事地点点头。是的，她对您心中有愧，所以才用一死来换得心安。可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若不是她，自己或许早已冻死饿死在路边了。

“这里，是帝上的诏书。”

洛水抬眼看向那卷锦帛，这个，应该就是洛霰所说的立妃诏书了。

“他想要迎娶我的女儿。”

“所以，您想让我去？”

洛水闻言看向他的眼睛，似乎想从中找到一抹往日的温情。您明明说过，要让我自己选夫婿的，您说过，我的未来夫婿无论如何，只要能让我幸福，您都同意的。

“我欠霰儿的，实在太多了。”

洛昀夫稍稍避开洛水的视线，轩辕玦的心思，洛水看出来了，他也能看出来。

“可以。”

洛水回答的毫无迟疑，转身的瞬间，一滴眼泪悄无声息地滚落在衣领内，那一刻，心底有什么东西，分崩离析。

入夜，月光铺陈千里，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

穿过花园的层层花树遮掩，转过荷叶已残的寒潭，从桃林的边角绕过去，乱石堆砌下的矮墙是洛水平日偷溜出府的重要通道之一，这里甚至连半夏也不知道。

在这里生活了十六年，却原来，只是鹊占鸠巢。

洛水回头看了一眼被重重花树掩映的屋宇，握紧手中的碧玉树叶，从墙上翻了出去。

碧玉树叶是洛霖所赠，他知道洛水要离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给了她这个，嘱咐她若是玩够了就拿着这枚树叶去青州“山海居”，那里的人会帮她安排好一切。

月初城内，长街如洗，有几片泛黄的树叶在干净的街道上晃晃悠悠地飘过，给这无边夜色平添了几分凄凉。一块块被行人踩出了光泽的青石板在清冷的月光下看来，仿若上好的青玉。

街上非常静，偶尔从街边的民居里传出几声婴儿的啼哭，又很快被妇人的声音哄下去，这么长的街道，只有洛水一个人的脚步声回响。

洛水停下，看着前方的道路，心底一片茫然。

此刻，月光照不到的墙角街尾，几道黑影正紧紧地盯着她，准备伺机而动。

“喵——”

一只黑猫从月光下窜出来，停在洛水面前，一双猫眼闪着绿幽幽的光盯着洛水。

洛水正神思恍惚，不由得吓了一跳。

待定下神来，见是只猫，不由得苦笑一声：“怎么，现在连你也看不起我了吗？”

话音刚落，却见那只黑猫渐渐晕成一团黑烟，微风一动，朝洛水迎面扑来。

洛水一惊，身体快速后退，双手合于身前，生成一道冰蓝色的屏障，黑烟攻势受阻，渐渐消散在无边月色中。自从手上的那条玉石手链断掉后，洛水便发现自己可以灵活运用体内的灵力了，或许，那条手链，便是白姨为自己所设的禁制。

经此一役，洛水再不敢掉以轻心，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月凉玉生烟。

几道银光带着破空之声从不同的方位朝洛水疾驶而来，说时迟那时快，一条紫色长鞭突然抽出，卷住被吓呆的洛水带离了原地。数道银光相撞，激出一朵甚是绚烂的银色烟花，转眼又无声地消散在月色中。

洛水冷汗涔涔，若不是那条紫色长鞭救了自己，现在被炸成烟花的应该是自己了。刚想回头对长鞭的主人说声谢谢，回头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洛水心底又是一凉，见鬼了不成。

此刻在洛水之前站立的地方，正有数条黑影缠斗在一起，各色术法光芒在空中相撞，无声而绚丽。

洛水看的过瘾，竟然也忘了害怕，只盼得能打的再激烈一点。冷不防身后一道黑影翩然而至，抬手朝洛水颈后袭去。洛水只觉得身后一凉，刚想回头，便觉后颈一疼，失去了意识。那道身影顺势接住了洛水倒下的身体，似是无奈地笑了笑，也不管场内斗的如何难分难解，足尖一点，离开了此地。

黑影带着洛水在月初城内绕了半圈，落在了清远别苑。

“人怎么样？”

萧明溯看了一眼陷入昏迷的洛水，有些不悦地看向她身后的黑衣人，后者一解面巾，却是岩风。

“没事，只是被我打晕了。不过王爷，在我们带回洛水的时候，发现她身边有另一支不明队伍的存在，个个身手不俗，需不需要去调查一下？”

萧明溯闻言却是笑着摇摇头，示意一旁的天月先带洛水去休息，道：“不用了，我已经知道是谁了。”

月上中天，天边几点星子。

“被人劫走了？”

洛霖一脸的不敢置信。

“是的。”

他面前的黑衣人神色冷肃，黑纱蒙面，身姿却略显妖娆，竟是个女子。

“是什么人？”

“不清楚。不过身手皆是一流，且大多身负术法，属下因此......”

女子低了头，有些自责。

“罢了，你回去吧，查一下今夜那些是什么人，我要知道他们的目的。”

洛霖肃声道。

“是！”

女子领命，足尖一点，几个起跃消失在洛府数重花树后，腰间一条紫色长鞭格外引人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