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一轮圆月当空,洒下万丈银辉。
温源河水曲曲折折地从东极山下的月初城绕过,月色如霜,照射在城中高低错落的房屋宇上,街头巷尾开满鲜花的花树上,反映出点点银光,如细密的雪珠在闪烁。
东极山山巅,一座巍峨的宫殿依山势而建,作为轩辕族的最高建筑,据说,站在殿顶,可将整个东极山尽收眼底。可据说只是据说,毕竟没人敢去亲身试验。这座宫殿,便是轩辕族处理族内事宜的大殿,曰正阳殿。
可此时这巍峨大殿的殿顶上,正坐着一个人,一名男子。
男子很年轻,这仅是从他的衣饰形态上判断的,他脸上戴着一个银色面具,上面纹了流云飞火的图案,仅露出一双眼睛来。
这双眼睛生得极好,眼角微微上扬,略显妩媚,而瞳孔却纯净如浸入水中的黑色水晶一般,二者结合出一种极美的风情,令人忍不住想掀开那面具,窥其全貌。
此刻这双眼睛里隐隐有惆怅流出,目光虽扫视着被月色笼罩的月初城,却透着一抹不知何去何从的迷茫,使他看起来,犹如一个不谙世事的孩童。
夜风微凉,掀起他的衣角,青色的衣袍在风中猎猎如展翅的鹰,乌黑的长发飞扬在空中,几分疏狂冲淡了他眸中的孤独之感。
不知从何处飘来几朵乌云,将月光挡了个严严实实,不过月初城并未陷入黑暗。城中的花街柳巷中一盏盏彩色纱灯沿着大街小巷一字排开,将城中的黑暗驱散了大半。
男子盯着这些彩灯暗自出神,右手无意识地轻轻摩擦着手上那枚造型古朴的血色玉戒,似爱怜,又似怀念。突然,那枚玉戒中闪现出淡淡的红光来,虽然轻微,却不可忽视。男子盯着那光一愣,似是不敢相信。
乌云渐渐散开,红光也随之隐灭,玉戒恢复了平常的形态。
男子眼中的迷茫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失而复得的巨大惊喜。他盯着山下的月初城看了半响,身影一闪,整个人已经消失在无边夜色中。
“来~来~”
已入夜,洛水并未向往常一样上床入寝,而是目光炯炯的盯着桌上果盘内的一个雪花梨,双手在空中挥舞着,嘴里念念有词。
而那枚珠圆玉润的上好雪花梨正被一些冰蓝色的光点包围,战战兢兢地缓缓升至半空,朝洛水的方向飘来。
“啪!”
一只手横空伸出,挡住了洛水的视线,雪花梨失去依托,啪地一下掉在地上,骨碌碌地滚到来人脚边。
“你干嘛啊?!”
洛水不满地看向半夏,后者弯腰把梨子捡起来递到洛水手里,道:“小姐想要什么吩咐奴婢就行了,干嘛非要使用那个呢?而且老爷曾多次叮嘱不让小姐显露术法,小姐怎么就是不听呢?若是让外人知道了会有大祸的。”
洛水咔嚓一声将手中的梨子咬得汁水四溅,含糊不清地道:“哪有这么严重,再说我就是在家里玩玩,除了你们几个也没人知道啊!我难道还担心你们会出卖我啊?!”
“切~这可说不定,说不定哪天我一个不小心说漏嘴了呢?”
半夏翻了个白眼,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威胁道。
“哎呦,我好怕哦~”
洛水拍着胸口做惊吓状,突然语气一转问道:“你这么晚还不睡进来干嘛来了?”
“......我......忘了......”
半夏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最终放弃。
“忘了就好好回去想想,你看这都多晚了,你不怕明天起来有黑眼圈啊?”
洛水上前扳过半夏的肩膀把她往外推,半夏一向看重美貌,听到洛水这样说,不用她赶,忙逃一般地回去补觉了。
看着半夏离开,洛水伸了个懒腰,随手扯过一方丝帕擦拭手上的梨汁,伸头看了下窗外,夜色朦胧,月挂中天,洛水微叹了口气,美好的一天又结束了。
与洛水的没心没肺不同,此刻的洛昀夫则有些难以入眠。
此次神弩制造图纸丢失之事虽然最终被洛霖掩过去了,旻帝也没说什么,可洛昀夫总觉得旻帝似乎并不再像之前那般相信自己了。
数日之后,月初城,清远别苑。
初夏的阳光还不算炎热,绿竹掩映的听竹轩内,一袭白衣的萧明溯正立在窗前翻看一卷帛书。一只白色信鸽扑打了几下翅膀落在听竹轩不远处的横杆上,瞪着黑豆似的小圆眼睛朝听竹轩内张望,白色的羽毛在阳光下反射出点点金光。
岩风上前从它腿上绑着的竹筒内抽出一张小布条,摸了下它的小脑袋转身进了听竹轩。
“告诉南熙让他准备一下吧。”
萧明溯面色如常地看完手中的消息,对岩风如此道。
“帝上,要动手了吗?”
岩风有些迟疑地问。
萧明溯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岩风了然于心,行了一礼便退下了。
洛昀夫的担心并无全无道理,如今旻帝羽翼已丰,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有人扶着走路的幼小孩童,而在处理羌族一事上便可看出此人的野心绝不会小于自己的祖父玄帝。
作为一个帝王,自然不能容忍有人的威严可以超过自己。
可洛昀夫深受玄帝信任,并且手握重兵,以致于整个轩辕内外竟有传言道洛昀夫才是轩辕真正的族长,因此,若想使朝野上下臣服,洛昀夫便是旻帝拿来开刀的第一人。而萧明溯此次借着合虚大典的名义回来,也正是为了此事。
洛府,前厅。
“知道我叫你过来所为何事吗?”
洛昀夫执盏轻轻抿了一口茶水,看着对面的卫绍道。
“属下不知。”
卫绍有些茫然地摇头道,如今羌族之乱胜局已定,洛水之事也已平息,他实在想不通还有何事会让身经百战的洛大将军露出如此凝重的神情。
洛昀夫似乎也不在意他的回答,微微转头示意了一下自己的近卫墨明,后者心领神会地点点头,走到卫绍面前,将手中一直捧着的锦盒打开。紫色的锦缎上,陈着一个黑玉狼头雕像,雕刻简陋,线条古怪,卫绍一愣,不知这是何意,这枚狼头雕像,正是西南驻军的兵符。
“这是何意?”
卫绍本来也想高深莫测一回,等洛昀夫先开口,可憋了一会儿愣是没忍住。
“你带着这枚兵符去东极山找帝上,告发我。”
“什么?!”
卫绍大惊。
洛昀夫将手中的茶盏放下,示意墨明先退下后,方不紧不慢地道:“如今帝上的疑心渐重,我必须为跟着自己出生入死这么久的兄弟铺好退路,你拿着这兵符去找旻帝示好,或许等有朝一日......”
“将军!”
卫绍起身站立,像是在推一个烫手山芋般将兵符推向洛昀夫。
“这兵符我不能接!先不说事情没到那一步,就算到了,就凭您为轩辕付出了这么多,无论如何属下都不信旻帝会如此对您!”
卫绍愤愤道。
“这不是请求,是命令。”
洛昀夫语气平淡的像是在谈论中午吃什么般随意。
“我不会束手待毙,只是水儿还小,我不能拖累她。若真有那么一天,希望你能代我照顾她。”洛昀夫说到这里似乎有些无奈,微叹了口气。
“属下......领命。”
卫绍点头道,跟着洛昀夫在战场上拼杀了这么久,卫绍很明白他无论做什么都有自己的目的,而这么多年自己做的最好的就是——服从。卫绍没有料到的是,这也是洛昀夫给他下达的最后一个命令。
自此,洛昀夫称病告假在家,多日未上东极山,众人皆道洛昀夫经此一役,受不住打击,所以才病了,而族中一些王亲贵族及族臣也借此机会开始了对洛昀夫一派的直面打击。
另外一边一直不安分的羌族,在洛水一事后竟也消停了下来,听说是羌族的王在战争中被少年将军南熙击杀,他身后的两个王子为了争夺王位,也顾不得扰乱轩辕的事情了。
轩辕玦则趁机派人一边笼络,一边强攻,灭了羌族。
羌族二王子审时度势,带着亲属部下降了轩辕。令人意外的是,一向主张和平共处的羌族大王子却因不愿对轩辕帝俯首称臣,被斩首示众。
而跟随大王子的一支羌族民众,无论老弱妇孺,皆,杀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