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朦胧，洛水躺在床上睡得正香，一旁的包袱敞开，一个羊脂玉的小瓶滚落出来。一只手伸了过来，将玉瓶拾起来，那手修长白皙竟与玉瓶不分上下。
萧明溯端详了那玉瓶片刻，又将它塞回包袱内，一旁熟睡中的洛水似是梦到了什么，眉头紧皱，面色不安。萧明溯将视线移到洛水紧皱的眉头上，眼中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闪过，轻轻抬手施咒，墨蓝色的光点洋洋洒洒笼罩洛水全身，也笼罩了她的梦境。
在这些墨蓝色光点中，洛水渐渐安静了下来，神色也变得安然。萧明溯松了一口气，收回灵力，伸手为她理好被角，吹熄蜡烛走了出去。
“把痕迹清理干净，不能让洛霖查到任何有用信息。”
萧明溯如此对守在门外的岩风说。
盛装的少女，眨眼间陷入地狱，厉鬼般的凄嚎在四周响起，少女执剑而立，一袭黑色铠甲仿佛已被鲜血浸透，腰际的古银纹饰泛着暗红的光。
少女静静地看着四周，面容冰冷，眼神嗜血，黑发衣襟在大风中飞舞飘荡，风姿绝世，动人心魄。她口中似在低低念诵咒文，随着她的动作，此刻执在她手中的剑突地一声大响，犹如龙啸，飞上半空，刹那间红光大胜，犹如蛟龙出渊，方圆数十里的所有魔将妖兵片刻间全部被逼得消散开去，声势之浩大甚至压过了穹顶的滚滚怒雷。
鲜血飞起溅到她脸上，在凝脂般的肌肤上流过，红白相映，竟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不知第几次从同样的梦中醒来，洛水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有金色的阳光从雕刻了喜鹊报春的窗格里，一缕一缕地投进来，轻巧的光束中，有轻尘在旋转跌落。
怎么会在这儿？
洛水皱着眉头回忆了片刻，才从有些钝痛的脑袋中找到有用的信息，看起来，这里是清远别苑。
从一旁的包袱里找到衣服换上，推开房门，满苑的阳光刺得她微眯了眼。
“你醒了。”
蜀歌正斜倚在一旁的柱子上养神，听到身后传来动静，回头看了一眼洛水，又将头转回来，清秀的眉眼间看不出情绪，语气淡的几乎让人听不到：“王爷现在在听竹轩，你如果有疑问，自己去问他吧。”
洛水皱起眉头，她确实很想问问萧明溯此举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只白鸽在阳光下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拍打着翅膀落在听竹轩外的栏杆上梳理羽毛。一旁守候着的岩风忙将它腿上的纸条解下，正欲将手中白鸽放飞，却见它拍拍翅膀化成一团绿色光点转眼消散，竟是术法凝结而成。
“王爷，洛姑娘醒了，正朝往这边过来。”
萧明溯点点头，将手中的纸条轻轻搁置一旁，该面对的，迟早要去面对。
从洛水所在的小苑去听竹轩，需要穿过一片面积不小的竹林，虽时值深秋，但出现在洛水眼中的这片竹，依旧青翠欲滴。绿影婆娑间，有阳光散散地照下来，风儿吹过，纤细伸展的枝叶随风轻舞，连呼吸，都带着竹叶的清香。
洛水停下脚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情也变得惬意起来，自从雪霰一事过后，她很久没有如此放松过了。
“洛水？”
一声略带惊喜的轻唤将洛水拉回现实，有些疑惑地循声望去，脸颊边，不自觉地露出一个久违的微笑。
来人是一年轻男子，倒生的一副好相貌，一袭浅粉色衣衫丝毫未显轻浮，反而平添了几分优雅，细长的桃花眼中透着几分慵懒，嘴角微挑，勾出一抹魅惑众生的笑，却是轩辕瑾。
“刚看着就像你，这么过来一瞅，还真是！”
轩辕瑾毫不见外地拍着洛水的肩膀道。
“说吧，这次是因为什么才离家出走的？不过我说你怎么一离家出走就往这儿跑啊，我那儿也挺宽敞的，下次去我那里怎么样？”
“没机会了，我连家都没有了，还哪来的离家出走啊？”
洛水轻轻从他的魔掌下挣脱出来，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回答他。
“我最近听说洛将军好像又收了个义女，到底怎么回事儿？是不是因为她在府中陷害你让你受委屈了，所以你才离家出走的？”
轩辕瑾皱起眉头，大有洛水只要一点头他就带人去揍雪霰一顿的架势。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想象力这么丰富呢？”洛水一脸黑线地摆摆手：“你还是别乱猜了，等到有合适的机会我会告诉你的。”
“那是什么时候？”
轩辕瑾歪着脑袋疑惑地看她，颇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趋势。
“我现在要去找萧明溯问点儿事，等我回来吧。”
对于这个小王爷的呆萌气质，洛水以前只觉得他只是空长了一张好看的皮囊而已，曾经在一起玩闹时，所有的主意都是自己出，他纯粹只负责玩，可现在看来，他的单纯随性倒让洛水觉得是那样的难能可贵。
因为单纯，所以执着。
“行，你去吧！”
轩辕瑾冲她摆摆手，一束阳光恰好从竹林上空的缝隙间落下来，落在他的笑脸上，一双狭长的桃花眼在阳光的照射下泛起柔柔的涟漪，弯弯的，像是夜空里皎洁的上弦月。
“王爷，洛姑娘到了。”
“让她进来。”
小厮传完话便先退下了，洛水站在原地有些犹豫，本来她有一肚子的疑问想要萧明溯回答，可真到了这里，她的唯一念头竟是想转身离开，其实洛水很明白，自己根本没有做好准备再次见他。
“你准备站到什么时候？”
清朗而带着些许磁性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洛水被迫从自己的思绪里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向他，却微微被面前的人晃了神。
他逆光而来，深秋的阳光在他身上漾出一层淡如羽翼的光晕，眉目间的冷傲孤清，使他仿若误落人间的谪仙，那种真实可见的圣洁，甚至让洛水产生了一种初见的错觉。
“有什么事进来说吧。”
萧明溯微微错开身，将身后的听竹轩让出来，回过神的洛水淡漠地点点头，抬脚朝听竹轩内走去，虽然脸颊有些发热，可洛水很清楚，那绝对不是可以面对萧明溯的表情。
听竹轩内干净利落至极，只一几一案并两个高可及顶的大书架，阳光夹杂着竹影透进来，更添几分雅致。案上放着一些颜料，刚用过的画笔悬在一旁的白玉笔架上，还没来得及清洗，一旁的白瓷茶盏内已无热气溢出，看起来，他已经在这里待了一段时间了。可这里并不像是用来待客的地方，他是在等自己吗？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很快又被洛水否定。
“你......应该已经知道我不是真正的洛水了吧。”
洛水抬头看他，她不确定萧明溯知不知道这件事，但是她的直觉告诉她，他一定知道这件事，或许，比自己所知道的还要多。
萧明溯似是没想到她会如此问，盯着她的脸看了一瞬，方点头回答：“我以为你会问为什么会被我带回来？”
“反正都要问，你可以看心情选择先回答哪一个。”
洛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道。
“正因为我知道你不是真正的洛水，所以才带你回来。”
“为什么？”
洛水有些不解。
“因为你虽然对洛昀夫没什么用了，对我却是有用的。”
萧明溯边说边从一旁的笔架上将颜料还未干的画笔取下来，在自己面前的画像上又添了两笔。
“你......难道觉得别人都是没有心的吗？！难道你判断一个人的标准就是看他是否有利用价值吗？！你真的不知道这样会让......关心你的人伤心吗？”
洛水质问他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他怎么可以是这样的人呢。
萧明溯的笔下因洛水的最后一句话停顿了一下，却又紧接着完成那一笔，声音冷漠不带任何感情：“那个......从来都不是我要关心的。”
“你！”
洛水上前一步却又欲言又止，盯着他低头作画的精致侧颜恨恨地看了一瞬，却还是失望地垂下了头，自己有什么资格去质问他呢，自己于他而言，不过只是一个还有点剩余价值的路人甲而已。
可在她准备转身离开的一瞬间，不期然地，目光落在他笔下的画像上，那一刻，洛水的呼吸急促了起来，竟然是她！
虽然画中的少女是她从未见过的神态，可那些粉蝶，那些在她裙裾边盛开的粉色蔷薇，那样清艳至极的绝世容颜，都在告诉洛水，这就是她梦中常常出现的那个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