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厅中的气氛僵持的厉害,时间仿佛也有短暂的停滞,传入耳帘的就只有此起彼伏的喘息声。
虞尧的心仿佛被刀绞着,这么多双眼睛都在看他的抉择,等着他的回应,他不明白自己曾作何孽,竟然落得今日如此进退维谷,心力交瘁的境地。
莫非殇脸上突然漾开温和的笑意,她几步走到虞尧的近前,如春风拂面般舒适的眸光注视着他,柔情似水的语调道:“拜这一下如何,不拜这一下又如何,虞尧在我的心里,你早就是我的夫君,是非殇认定一生一世的人。即便不能一生一世相守,也会一生一世思念,虞老夫人年事已高,虞大将军身体抱恙,你不可为了我抛弃他们,落下不孝的骂名,非殇今日虽不能与你三拜成礼,但也要请在场各位作证,非殇终身非虞尧不嫁。”
羽灵王爷如画俊眉微微挑起,他眼角挂着丝丝笑意,饶有兴趣得注视莫非殇,心里暗自思忖道:“这女子果真是有气场,怪不得虞尧对她如此痴迷,只是很好奇,她面纱下的容颜会丑陋成什么样子,不过得知己如斯丑点又何妨。”
莫非殇故作洒脱地将手里的红绸甩在地上,步步走到虞尧夫人的桌子旁边,每一步都带着坚韧与坦然,气场压倒众人,她摘掉头上的凤冠轻放到檀木桌上,华丽地转身潇洒的离开。
虞尧的眼眸被蓄着的泪光洗得透亮,眉心锁得很紧,他抬步就要追出去,却被虞老夫人喝令:“尧儿,今日你若走出将军府,就不再是虞家长孙,虞家列祖列宗没有你这样的不孝子。”
虞尧有一闪念的停顿,转而抬步又要冲出去,却听到虞老夫人几近嘶吼地怒喝:“来人,给我拦住他。”
将军府的护院与侍卫一窝蜂的围上来,羽灵王爷起身快步走到虞尧的近前,在他耳边低低絮语道:“少将军,事已至此,即便你追到少夫人也是无法挽救局面,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么多的宾客在场,何苦与老夫人正面冲突至此呢?”
虞尧的眉头一拧,停住了脚步,羽灵王爷转而来到虞老夫人的身边,昂着声音对虞老夫人也是对在场所有人道:“老夫人,将军府的家事,本王本不该插手,可是鬼女桑是朝廷捉拿多年的要犯,竟敢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将军府。既然她如此藐视将军府与本王,那我们就不能这么轻易的将她放走。来人,捉拿朝廷要犯,拿下鬼女桑者,朝廷赏银千两。”
此话一出,将军府的护卫与羽灵王爷的随从蜂拥而上,将站在厅堂中间的鬼女桑团团围住,鬼女桑的功力何等高强,她曾与大将军虞南翊不相上下,鬼女桑不费吹灰之力就突出了重围,毫发无损的离开。
五里林的断崖边,莫非殇听到树林的动静误以为是虞尧追了出来,看清楚那张脸之后,她的眼眸霎时漆黑如墨,鬼女桑的侧脸被月光印的更显苍凉,她至寒至冰的语气道:“非殇,当初我放你出来就是要你出来散心的,如今你也尝到这情是何味,你与虞尧根本就不是一路人,也该是时候跟我回去了。”
莫非殇脸色沉郁,强掩着内心深处的肝肠寸断,淡淡的开口道:“师父,非殇感念你的养育之恩,终身不忘。只是你毁我幸福,斩断我与虞尧终身厮守的夙愿,况且我答应过虞尧不会再做鬼女,我不会再回鬼女洞,不会再为你卖命。”
鬼女桑的脸色骤变,极浓的怒意使额上布着的沟壑深深浅浅,她悄悄运功出其不意地攻击莫非殇,嘴里恨恨的道:“回不回去,可由不得你。”
莫非殇的武功全部是鬼女桑传授的,她就是再练上十年也不会是鬼女桑的对手,鬼女桑轻而易举地将莫非殇打晕,在莫非殇毫无意识的情况下便回了鬼女洞。
夜色渐深,莫非殇如蝶翼般的睫毛微微颤动,她似乎在努力着徐徐睁开双眸,意识逐渐聚拢起来,却发现自己身在地牢,地牢外面站着孑然一身的鬼女桑,她的语调泠泠冷冷,不变的寒凉:“非殇,你生是我鬼女洞的人,死是我鬼女洞的鬼,你此生不要妄想离开鬼女洞,你若想清楚了,随时可以从地牢里出来,想不清楚就永远在里面待着,你自己好好想想。”
将军府蒲柳阁,小丫鬟的居所,白日里只留一人。
暖花端着两层椭圆形精致小食盒,放在桌子的一角,小丫鬟婉诺不知道是昨日值了夜困极了还是今早的忙碌太累了,总之是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
听到暖花进来的动静,她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揉了揉惺忪睡眼,打着哈欠道:“暖花姐姐早,今日婉诺轮休,却总担心着老夫人有什么吩咐,竟然在这睡着了。”
暖花伸出纤纤玉手,怜爱的抚摸着婉诺的脑袋,又将食盒推到婉诺的面前倏然打开,婉诺漂亮的大眼睛立刻闪出光来,稍带稚气的女声兴奋地喊道:“杏仁酥,暖花姐姐怎么知道婉诺最爱吃杏仁酥。”
暖花的唇角勾起更加柔媚的笑,清爽的语调促催着:“既然爱吃,就多吃点。”
婉诺年纪小,心思浅,丝毫没有察觉暖花的无事献殷勤,她自顾自的享受着杏仁酥的甜腻,没多大功夫就吃进去了多半盘。
暖花见她吃得津津有味,便开始与她套近乎,“暖花姐姐进府时间短,只觉得人人都与姐姐生的很,唯独与婉诺妹妹还能说得上几句话。妹妹虽然年纪尚轻,却能侍奉在虞老夫人的身侧,据说妹妹是虞家的远亲,可有此事?”
婉诺的嘴里始终被杏仁酥填的满满的,嘴角还挂着些糕点沫,她听到暖花的话略带自豪的语气道:“其实也算不得什么亲戚,只是我爷爷年轻的时候曾经给虞老太爷当过马夫,我很小的时候就进了将军府,虞老夫人对我尤其的厚待。”
暖花闻言神色故意冷下来,她伸出右手抓住婉诺的胳臂,仿佛十分担忧的语调,“哎呀,昨日在少将军的婚宴上,不是有个蒙着脸的女人说是被老夫人给毁了容,老夫人的手段可真是残忍,你以后侍奉她也要小心些才是呢?”
婉诺突然停止了咀嚼嘴里的食物,脸上的神色明显一变,左右抬眼看了看外面,一本正经地纠正道:“才不是呢?暖花姐姐,我告诉你,你可不要告诉别人。”
婉诺突然压低了声音,好像她真的知道一个别人不知道的惊天秘密,暖花郑重的点点头,扯了扯座位,几乎将耳朵凑到婉诺的唇边。
“虽然二十年前,婉诺还没有入府,但是有次在虞老夫人的房中听到过虞老夫人提及当年旧事,其实虞老夫人只是给那个女子灌了迷魂药,是想将她放在船上运走,没想到被拒婚的虞夫人气急败坏竟然给那女子毁了容。虞老夫人为了让虞大将军娶她,竟然把事情给瞒住了,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毁容的事是老夫人干的。其实老夫人虽然素日严苛了些,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还是做不出来的,估计虞夫人做了这样的事也很后悔,所以日日吃斋念佛,几乎足不出户。”
婉诺像是讲故事般津津有味讲着这段往事,或许这样的故事她也对别人讲过,只是将军府对下人向来是厚待有加,即便府里出来多少不同内容的传言,却也没有任何的负面传言传到外面去,更别说会传到鬼女洞。
鬼女洞主洞,暖花将这样的消息禀告鬼女桑,鬼女桑的脸色却是出奇的冷静,只是消化了半天这个消息,她痛苦地回忆着那日的情境,她的眼眸只能睁开一丝缝隙,却似乎看到持刀行凶的女子身上的玉佩,那是块价值连城的龙凤珏,仔细想来应该是年轻的女子才会佩戴的饰物。
是夜,乌云遮月,寥寥几颗星,伸手不见五指。
暖花身穿夜行衣趁着虞夫人用膳之时,蹑手蹑脚的进入了她的雅安堂,她迅速又熟练的翻找着虞夫人的珠宝饰品,终于在靠近床榻的桌台边的大红木盒子里,翻出了一块成色极佳,晶莹圆润的龙凤珏。
暖花将那块龙凤珏拿到鬼女桑的手中,鬼女桑将它握在手心,咬着牙齿恨恨的道:“原以为她只是个可怜的郡主罢了,没想到她如此歹毒,竟然是我小看她了,当初她日日跟着我们原来她早就对虞南翊动了心思。”
回忆慢慢波散开来,十几岁年纪的鬼女桑,鬓前两条麻花辩,甚是可爱,她在寺庙的台阶突然就停住脚步,“南翊师兄,有人跟踪我们?”
虞南翊满脸无奈地摇摇头,脸上堆着笑,“你这是怎么了,到哪里都说有人跟着我们,就算真的有人我也保证劫不了我的财,也劫不了你的色。”
鬼女桑扮着鬼脸,追着虞南翊一路打闹着跑了上去。
鬼女桑与虞南翊在桃园散步,鬼女桑施展轻功飞快地将桃树后面的人揪了出来,冲着虞南翊大声喊着:“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个小姑娘,这几日就是她跟踪我们呢?南翊师兄你认识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