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道丑陋的疤痕趴在莫非殇的脸颊,被手帕浸过的半边,长长的褶皱触目惊心,人群中一片哗然,虞老夫人的脸色更是凝结成霜,眉头瞬间蹙成“川”字。
虞老夫人拄着虎头长拐颤颤巍巍走到莫非殇的近前,仔细打量着她,沉着嗓音开口问道:“柳月你这脸上的刀疤是怎么回事?寻常女儿家怎么会有这么长的伤疤,你还涂了脂粉刻意掩饰,不诚不实是做奴婢的大忌,还没进入将军府呢,就想着主意来欺瞒主子,你可有什么解释?”
暖花的脸上一抹不易察觉的阴笑稍纵即逝,她扬着眉梢趾高气扬的盯着略带惊慌的莫非殇。
莫非殇的心头不由得一紧,她的脑海里飞快地过滤着千万个理由,只不过每一个都不能恰如其分的解释虞老夫人的问题。
莫非殇的脸上青白交替,她抿了抿干涩的嘴唇,欲言又止。
虞尧从自己的座位上飞快地跑下来,他有些玩略的用身子挡住虞老夫人盯着莫非殇的眼神,明快自然的声调响了起来,“奶奶这件事孙儿知道,柳月姑娘报名的时候原本是与星子说了这件事,她脸上的疤痕根本就不是刀疤,而是为了医病救人留下的。他为了给病人解毒就亲自试毒,所以才会留下这样的毒痕,古代的神农氏尝百草最后也是把自己毒死了,这做大夫的为了治病救人是连自己的命都不要的。我是要将此事告知奶奶的,只是近日来军营事务繁忙,我竟将此事忘了,请奶奶恕罪。”
虞老夫人的脸色迅速缓和下来,她笑意盈盈地注视着自己的孙儿,满意地点点头,开口道:“没想到柳月还有这样令人钦佩的往事,这样的凄惨经历对女孩子是致命的打击,既然你来到将军府也是与我们虞家的缘分,你们几个随我进来。星子,落选的女子每人都要发放些赏钱,算是将军府收了暖花与柳月两位姑娘的喜钱。”
虞老夫人的正室内堂,一面纸窗横在左边,些许阳光倾透进来。房间两旁,几根红木撑住梁顶。正前方,是一张朱漆案桌,摆着几张檀木椅。房顶,是一些色彩斑斓的图画,透着三分幽雅之意。整个房间看起来十分雅致,可以依稀窥出房间主人的几分格调。
虞老夫人坐在正座上,示意小丫鬟婉诺拿来个金翅木雕空首饰盒,虞老夫人随手从里面拿出来翆青浓郁的翡翠镯子,将暖花叫到近前,意味深长的道:“暖花姑娘原是风月楼的花魁,肯来到将军府做丫鬟恐怕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老婆子眼花心不花,你与尧儿相识多年,从今个起你就去尧儿的房里伺候,来日尧儿娶了正妻,你就是她的侧室,这个翡翠镯子应该比你手上的那只更适合你。”
虞老夫人在家中的地位说一不二,暖花脸上漾出喜色,欢欣雀跃的接过那只镯子。
大家将欣羡的目光投向她,要知道做将军的侧室也不是暖花这种身世的人可以高攀的,很多大家闺秀都想挤进将军府,哪怕是只做个侧室。
莫非殇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扯了下,说不出的痛,她爱上的人是大燕国的将军,按照大燕国历来的婚配法则,将军至少也是要配郡主的,侧室和通房丫头更是不计其数,生死至真的爱情能冲破这困在他们身上的封建枷锁吗?
莫非殇来不及深思,耳边便传来虞尧强烈的反对声:“奶奶是知道的,我向来不用女婢,有星子服侍我就够了,很多事情我也是喜欢自己来的,暖花妹妹还是留在您这,您闷了她还能为您跳舞陪您练字,岂不是很好?”
虞老夫人的脸色一沉,犀利的语调骤然飙高,毫无余地地训斥道:“什么时候这个家的女婢由你做主分配了,你已经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不为你自身计,也要考虑考虑我们虞家的后继香灯。屋子里没有外人,我就一次性将话说明白,暖花以后就是你的通房丫头,若能生下子嗣就是你的侧室。”
听到这样的话,虞尧的脸色煞白如雪,他纵然知道暖花多年对他的情义,可是他对她却并没有半点儿女私情,只得毅然决绝道:“奶奶,我对暖花姑娘只是兄妹之情,她这样多才多思的女子,我怎么能委屈人家做什么通房丫头,我要的女子是一生一世只此一人,绝不会娶什么侧室或者是要什么通房丫头。”
虞尧在说一生一世几个字的时候,专注痴情的目光始终落在莫非殇的身上,他很想告诉虞老夫人他想要的他想娶的从来就只有莫非殇一人而已,只是莫非殇的眼神里传递出反对的信号。
莫非殇的眸光扑朔迷离,她对他的情义虽然坚定,但也不希望他意气用事,让虞老夫人下不来台面,她不希望看到虞府因为她的原因而不得安宁。
虞老夫人心中怒火中烧,面上却强忍着没有再发作,她向众人摆摆手,命令道:“除了柳月姑娘,你们都退下。”
几乎所有的人都退去了,虞尧却怎么也挪不开步子,虞老夫人阴沉的腔调响了起来,“尧儿,我有几句话要问柳月姑娘,你退下。”
莫非殇坚定地对着虞尧点头,唇畔勾起温温浅浅的笑意,她不爱笑,但是笑起来的样子真的是很美的,像冰上开出的雪莲花。
屋子里只剩下了虞老夫人与莫非殇两个人,虞老夫人恍然变了脸色,犀利的眼神逼近莫非殇,扬手便是一巴掌狠狠落在她的脸上,“贱人,尧儿与我顶嘴还是第一次,竟然是为了你这张丑陋不堪的脸。刚才你在第一环节表演出水莲,我就料到你在我府里有内应,要不然怎么会那么清楚我的喜好,直到尧儿给你求情我才知道你竟然迷惑尧儿。怪不得前几日尧儿来给我请安还问我想用什么试题考你们,看来你跟尧儿早就认识了。留着你在府外面勾引尧儿,还不如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我到要看看你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莫非殇不可置信地看着虞老夫人风云诡谲的脸,只觉得脊背发凉,她垂着双眸,呼吸略显急促,“不瞒老夫人,我与虞少将军却是在府外相识,我们互相倾慕,我只求能在他的身边,身份地位名利我统统不在乎。”
虞老夫人哑然失笑,幽深的目光如冰寒凉,她斜斜的眼神看向莫非殇,“娶妻求贤,娶妾求色,尧儿以后的妻子必然要门当户对,就算是妾氏也要容色出众,纵使你再有才情,你的家世与容貌怎么与尧儿般配。你还是趁早死了对尧儿的这份心思,否则将军府没有你的好果子吃。”
莫非殇的心情跌落到谷底,本来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取得虞老夫人的认可,却没想到刚进府就被施了下马威。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大丫鬟蓝馨迈着细碎的步子走了进来,她冲着虞老夫人屈膝施礼,虞老夫人撩了撩眼皮,冷冷泠泠的腔调:“查的怎么样?”
蓝馨没有想到虞老夫人会当着莫非殇的面就开口询问,脸上明显一滞,她抬眼瞟了瞟神色局促不安的莫非殇,恭恭敬敬回禀道:“老夫人,柳月姑娘,却是孤女,父母双亡,她已经被神医巧夺天收养多年,随着师父治病救人,身世清白。”
巧夺天原名柳云放,他与虞府的关系很复杂,他既是虞南翊的同门师弟,也是虞老夫人的远房表侄。
虞老夫人略显得有些惊讶,叹息道:“我已经多年没有见到云放了,他终日就躲在那个破竹屋里,真没想到他都有这么大的徒弟了,柳月你既是云放的徒弟为什么不早说?害得我花费心力去查你的身家清白?”
方才紧张的气氛只是随着蓝馨的几句话就迎刃而解,莫非殇的脸上却是宠辱不惊,她低低地道:“柳月并不想借助师父的关系进入将军府,而是想凭借着一己之力得到老夫人的认可。”
虞老夫人的心里暗自思忖,尧儿看中的女子果然是与众不同的,也许她有很多捷径可以走,却偏偏通过自己的努力进来,就单凭只一点就可以看出她是个很独立又坚韧的女子,而且她的才华出众,聪慧敏捷在那群女子中真是鹤立鸡群。
“柳月你是云放的徒弟,但我仍然不能接纳你做尧儿身边的女人,你想过没有以你的家世是完全帮不上尧儿的,而你的脸就有可能丢了尧儿的脸面,成为尧儿仕途路上的绊脚石。他若带着你这样的女子出去,定然会受到别人的指指点点,你要真的爱他,就要为他以后的路多考虑考虑。以后你就留在我的房中,与我研研磨,下下围棋。你的围棋下得很有天赋,假以时日必然很难有人能与你匹敌。”
莫非殇何尝没有想过他们两个人的云泥之别,听了这样直白的分析,她的心头浮起隐隐的不安。
余光瞥见眼前的蓝馨姑娘,如果她真的去查就很容易查出她住到竹屋没有几日,那么她与她素昧平生,蓝馨出于什么理由来帮着陌生人来欺瞒自己多年的主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