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的繁华,难掩林麒心中的失望和不安,跟在老管家身后茫然前行,不知等待自己的将是何种命运。传说中无所不能的神策府,如今在他的眼中,再也没有了往日那般神圣。林家村二百余口惨死,神策府束手无策,就连尊贵的如同天下一人的睿王也没有个说法,难道是因为林家村的人都是草民吗?
嘴角闪过一丝嘲笑,林麒念叨出声:“什么神策府,不如叫无策府好了。”
佝偻着前行的老管家听到这句话,脚下突然一顿,身形暴涨,再也不似老态委顿摸样,猛然回首,凌厉的目光射向林麒看来,目光有若实质,威猛无双。林麒吓了一跳,本想垂下头去,可想起神策府的无能,立刻瞪大双眼,迎着老管家目光,狠狠瞪了回去。
老管家看他倔强摸样,叹息了一声,身体又佝偻了下去,一边前行,一边淡淡道:“孩子,这世间若无神策府,不知还要多出多少像你这般的孤儿,你还小,有些事,大些了你便懂得了。”
林麒以为老管家要教训自己,攥紧了拳头,小脸涨红,心中暗想,不论怎样都不能输了这口气。却没想到老管家说出的是这样一番话,不由得愣了一愣,低头想了想,心中苦笑,父亲惨死,世上再无半个亲人,就算有心报仇,又该去那里找那地仙?就算找到了又能做些什么?或许到神策府学些本事,等自己大大了,该有机会。这般想着紧紧跟了上去。
两人行行走走,不到半个时辰到了一处巨大院落,老管家领着林麒径直走了进去,偌大个庄园,看不到半个人影,走了几个回廊,越过一巨大假山,眼前豁然一阔,空旷的草地上,九名十五六岁的少年,精赤着上身,在烈日下,手中握着一根铁钎,保持着前刺摸样,动也不动。
一名身高九尺昂藏大汉,同样精赤着上身,手中握着一根粗藤,背脊挺立,如剑如枪,岿然不动,却好像一座高山,满身俱是伤疤,丑陋至极,大的如同怪蛇,小的也像蜈蚣一般,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惨烈战斗,人虽不动那巨大的压迫感却四散开来,虽然相隔很远,但林麒却几乎想停止自己的呼吸。
老管家上前,跟这大汉低语了几句,大汉微微点头,双眼却挑剔的看着林麒,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老管家说完到了林麒身边,微微叹息一声,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也不知是什么意思,再不回头,走得远了。
大汉冷冷看了一眼林麒,冷声道:“站到一边去。”
林麒茫然问道:“一边是那里?”
“啪!”一声响,林麒右臂钻心般疼痛,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藤条已经落到他身上,那大汉一张狰狞的脸孔居高临下对他凶狠道:“那个让你说话了?”语气阴沉,林麒大怒,刚要反抗,这大汉却嘿的一声道:“我是操练你的振威校尉,我叫赵钢,你若受不得这苦,受不得这气,现在可以走了。”
林麒心中一凛,垂下头去,不敢多话,赵钢哼了一声,手中藤条指向九名少年末尾,冷声道:“站到那里去。”
“是”林麒应了一声,快步走到队伍末尾,一脸茫然,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新来了一个人,又挨了一藤条,九名少年却恍若未见,面无表情,双眼更是眨也不眨,任由豆大的汗珠不停低落,手中铁钎无比稳定,丝毫不动,仿佛死人一般,只有最后一个黑铁塔般的少年,眼珠朝林麒转了一转。
就是这几乎微不可擦的举动,也没瞒住赵钢,脚尖一点,巨大的身躯快的如同游鱼一般,瞬间到了那少年身边,手中藤条噼里啪啦落下,大声呵斥:“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我是怎么教你的,这么快就被狗吃了?”
少年后背血珠四溅,却是动也不敢动上一下,咬紧牙关撑住,挨了十几下赵钢才停手,冷眼扫了一下其他几名少年,大声道:“收”“唰!”一声响,九名少年动作整齐划一,收起手中铁钎,直直站立,仍然是面无表情,动也不动。
赵钢扫视了一眼林麒,冷声道:“今日来了新人,我在给你们讲一遍什么是武道。武道是以武为修行,是追求真我的第一途径。武道精神,是以武止伐,平息干戈,从争斗中找到互助统一的目地,武力不是暴力,不是为了杀戮而杀戮,为了战斗而战斗,而是为了迅速制止杀戮和战斗,为了保护和守卫众生,迫不得已,不得不发。是以仁心推己及人,化干戈为知己,合天地于一气。懂了吗?”
“懂了!”九名少年一起大喊,吓了林麒一跳,慌忙也喊了声懂了,却是在众人喊完之后,赵钢皱了皱眉头,冷哼一声,没有理他,接着道:“力士营修炼肉身,分为三重,一重淬体,二重练力,三重神勇。前两重境界每一重又分上中下三层,但是到了神勇境界,却分为是十三层,如果肉身到了神勇初境界,便能力举千斤,拳如精钢,身如金铁,刀剑不能伤!”
赵钢训话声音,如金铁交鸣,狠狠传进林麒耳中,震得耳朵嗡嗡直响。
“力举千斤,拳如精钢,身如金铁,刀剑不能伤!”这是何等武力,人身真的能够达到这般地步吗?林麒暗暗心惊。
“但这并不是武道的巅峰,你们资质平庸,修炼的只是低等武道,能够修炼到神勇境界,我也就知足了。”说到这里,赵钢的语气竟然有些萧索,但这番话却给林麒巨大震惊,这都不算是武道巅峰,那武道巅峰又是何等模样?
想到这里他实在忍耐不住开口问道:“高等武道如何修炼?巅峰又是什么样子?”
这一次赵钢没有在呵斥,沉默了一下,出神道:“高等武道,也分三重,一重纳吸,二重锻体,三重神变。若是到了神变境界,便可拥有万斤神力,拳碎青山,掌断流水,与那修真之人也不差了。”
说到这里赵钢猛然醒转,皱眉道:“问这许多做什么?连走都不会,就想飞了吗?”但见他神情落寞,想必修习的也是下等武道。
“念你初来,今日不用练习了,铁牛,你那屋子只有你一人,帮着他去整理一下床铺,先让他安顿下来。”
“是。”那挨了十几藤条壮如牛犊的少年应了一声,朝林麒招招手,示意跟他走。林麒跟着铁牛前行,拐过操练场围墙,前面有七八间屋子,铁牛带他走到最后一间屋前,憨憨朝他笑道:“赵钢大人打了你一藤条,你不必记恨与他,他是个面冷心热的人,这般对你,也是为得你好。”
铁牛精赤着上身,一身黑色腱子肉,后背血肉翻滚,血水不断流下,他却恍若未觉,竟还为赵钢说好话,林麒很是诧异,问道:“他这般打你,你就不怨他?”
铁牛摇摇头道:“你知道《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这九字真言吗?”见林麒摇头,铁牛继续道:“九字真言,乃是睿王爷传下来的,据说有无上威力,我们力士营有九队,每个字,便是一队,我们是斗字队,斗字在九字真言中,代表,勇猛果敢,无往不前。统合一切困难……虽然操练苦了些,却是最出成就。”
两人说着话,进了屋子,这是一间很小的屋子,靠里墙一张简单木桌,上面有瓷碗,两旁有两张木床,其中一张有被褥,另一张上面堆着一套打捆的被褥,还有一身玄黑的布衣,想必是老管家让人送来的。
“从今往后你我就住在一起了,呵呵,别人都不愿意跟我住,嫌我笨,小兄弟,你不会也嫌我笨吧?”铁牛憨厚得帮着林麒铺床,看得出来有个伴,他很是开心,虽然这个伴比他小上三四岁。
“不会的,我也不聪明,铁牛大哥,你是怎么到了力士营?”林麒少年心性,有了伴,悲切心情,便淡了许多。又看铁牛如此亲切,对未来那莫名的恐惧之心,也渐渐安定了下来。好奇的问道。
“我家兄弟姐们五个,我是老大,家里穷,我又能吃,爹娘犯愁,正好力士营招人,我便想来试试,这一试还真被选上了,呵呵,一个月五十两银子呢,虽说苦了点,可是能吃饱,有了这五十两银子,爹娘便不用那般累了,过年过节的,弟弟妹妹们也能穿上新衣裳,值了……值了……”
林麒愕然,虽说他也是乡村少年,却还未想过吃不饱的问题,父亲是村中唯一的大夫,受人尊敬,又怜他一个男人带着孩子不容易,谁家有点好吃的也都送来,却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人为了能吃饱,愿意忍受这般苦训,鞭打。但铁牛憨厚如此,想必自己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林麒沉默了一下,铁牛又道:“这里什么都好,吃穿都不愁,就是练得太狠,三年一次的试炼,要是过不去,那真是……你可知道,跟我一起来斗字队的当年有七十个人呢,现在就剩下了我们几个。”说到这里竟然打了一个冷战,眼中露出恐惧目光,想必那次试炼至今让他挥之不去。
“小兄弟,要努力啊!”铁牛嘴笨,话到最后,就剩下了这句,然后拎起床下木盆道:“你先歇息一下,我去打水。”
林麒点点头,有些茫然的看着铁牛走出屋子,一缕阳光从窗口投射进来,正映射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