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细细云浪渐渐吞没了夕阳最后一搂残红,这寒冬的傍晚极是萧蔌。苏月将厚厚的被子盖在了身上,大雪欲落未落,却不知这欲落未落才最是寒冷。霓影苑中的炭炉已经日渐多了起来,呼呼的北风还是从紧闭的窗户中透了进来,一个人的夜是这般的寒冷,这样的冷夜里,上阳宫中蓉姐姐的被子可还厚实?宫女太监们可有冷落于她?苏月正想着,窗外传来一声布谷鸟叫,这是他们相约的暗号!是方卓哥,是他来了!
祝蓉蓉起身,披上了厚厚雪色的银狐毛边披风,轻声开门出了去。萧瑟寒夜之中,他一身暗青色色官衣将本就高大的身形衬托的更加俊朗,这寒风冷的刺骨,他却笔直的站在那里,俊朗而忧郁,阔别不过一年时间,他少了从前的冲动鲁莽,眉角之间多了淡定与从容。
“方卓哥”苏月轻轻一唤,打碎了他似在沉思的身影。
“苏月,你来了,穿的可还暖和?”他随手摸了摸她绒绒的银狐披风关切的问道。
“方卓哥,我对不起你。”苏月低头轻声道。
“是你又反悔了吗?他的眼似柔柔的碧波,眼中遣慻着一片化不尽的云雨,忧郁溢眼而出,还是他最了解她,她的自私,她的薄情。
“我最最亲近的姐姐,也就是先前的蓉昭媛,她因为我被打入冷宫,我万死难辞其咎,我一定要救出她,方卓哥,你等我,一旦救出了她,在这深宫之中我便再无牵挂,一心随你去浪迹天涯”苏月幽幽道。薄薄的白雾随着她的话语从她口中缓缓腾出,这样的冬夜实在太过于寒冷,冷得让人不想再过多的思考什么。
“如何能够救得她出来,你可有什么计策?”江方卓问道。
“要保蓉姐姐平安出来,万无一失,那便只有重夺圣上宠爱,借陛下之手救人。苏月压住心底的哽咽,她实在太想大哭一场了,亲手杀害刚出世的孩子,害得舒妃终日郁郁寡欢,几欲崩溃,再没在众人的面前出现过,有人说她疯了,整日的抱着枕头哭泣,有人说她傻了,连吃饭都要人喂。听说舒妃如今凄惨的种种,苏月心中的善意还是会煎熬自己,有时,午夜梦回,她发现自己原来并不想想象中的那样坚强与狠毒。
“我爱你,我愿意再等你一次,并且愿意帮你重夺宠爱,再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过我们逍遥自在的日子。江方卓如此这般,难道这便是传说中的让人盲目的爱情。
“近来天寒地冻,我又出行不便,我实在担心蓉姐姐的冷暖,你可否帮我到上阳宫去看她一看,送些碎银子过去,我不愿她受任何苦楚。苏月幽幽道。
“我会的,希望蓉昭媛出来之后,但愿你不要再相负与我。”江方卓说着,他俊朗矫健的身姿已经越出了门外。
上阳宫屋前
夜冻霜凝
还是那日中秋夜宴的七彩幻影锦衣,七彩的长裙逶地,与这片萧蔌破败的上阳冷宫硬是不搭调。一曲《湘妃怨》冻煞多少旧时情泪。仟仟玉指,滴滴殇泪,昨日温柔动人誓言还犹在耳畔,今日却如此无情的冤枉她,将她抛到了这荒无人烟的上阳宫之中,皇帝是多么的薄情寡义,而从心地散发出来的想念却不听使唤,漫遍全身。
寒冷刺骨的冬风穿进单薄的七彩幻影衣空旷的紫袖,红弦根根,幽咽凝结。
哀怨婉转的《湘妃怨》在这萧瑟的冬夜中更添伤感,自弹自感,心字成灰。
“陛下,你当真是不要蓉蓉了么?陛下”祝蓉蓉哀婉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上阳宫上空,两行清泪顺着面颊落下。
“小姐,陛下冷面铁心,冤枉小姐,罔顾了小姐的一片痴情啊!这天寒地冻,您又穿的这么单薄,我们还是赶紧回屋吧。
“水心,你说我被打入了这冷宫,爹爹和娘亲会不会被连累?如果我当日没有来这个肮脏冷漠的地方,也许我现在还是无忧无虑的千金大小姐,那是怎样无忧无虑的日子,陛下薄情,我却不能将其忘怀,你说我是不是很对不起爹娘?”祝蓉蓉双眼麻木空洞,她本是敢爱敢恨的女子,一旦用心,便不能回头。
“小姐,不会的,我们一定不会长久的被困在这个地方,我们一定会出去的。”水心虽然难过,却依然强忍着心中的泪滴,安慰着祝蓉蓉。
祝蓉蓉正黯然神伤,殿前大门却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黑影闪了进来。“你是谁?你要做什么?”水心本能的喊了出来,祝蓉蓉已心如死灰,反而却不感到害怕了。
“小姐,切莫惊慌,是苏月叫我来探望小姐的。来人面庞冷峻清秀,话语却很温柔,似是怕惊了这位忽然之间被冤枉失宠的妃子。
“苏月?她••••••还好么?”女孩子之间的姐妹情有时候贵似珍宝。
“她很好,只是挂念小姐您,这是她让我带给您的冬衣和一些碎银子。她让我转告小姐,她定会拼死救小姐出去的。”来人低沉温柔的男低音让这寂寞冰冷的上阳宫之夜似乎有了些许生气。
“麻烦您带我转告苏月,我很好。让她不必过多挂念。”祝蓉蓉苍白的脸上有些许坚毅,她宁愿自己受苦,也不愿苏月为她受半分委屈。
“小姐放心,话我一定带到。屋外寒冷,小姐还是早日回屋,切莫冻坏才是。”来人说着便退了出去,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祝蓉蓉收了古琴,转身回屋,刚进门,那个嘶哑的声音便幽幽传来:“皇宫中的姐妹情分,怎会能长久?后宫之中,皇帝薄情,众妃寡义,用情过深,自陷其中,只会自寻死路。”
顺着那个沙哑的声音寻去,一个衣着破乱,脸上刀疤横现的女人,看上去约莫四十多岁,黑白相间的头发长长披着,盖住了近半边的脸庞,只有细看依稀的媚眼和刀疤下依然精致的五官,才会察觉她从前也是个一等一的美人。
“我与苏月同患难,共富贵,她断然不会不管我。只是,我宁愿呆在这里,也不愿意苏月为我奔波受苦,毕竟皇后的势力太大了。”祝蓉蓉似是一点也不害怕那张有些狰狞的面庞,幽幽的说道。
“你过于纯善,又没有心计,被弄到这里,也就不奇怪了。但愿真能如你所愿,你的姐妹能把你救出去,那便好了••••••那便好了。
“你,还想出去吗?”祝蓉蓉试探着问。那妇人便是当日产子,皇子刚出生又莫名其妙夭折的舒妃。当日她的皇子枉死,她伤心过度,一夜白发。皇帝吩咐皇后照顾她安心静养,结果皇后将她软禁毁容丢到了这上阳冷宫来,多日不得见天日。祝蓉蓉来那天,她高烧发热差点病死,是祝蓉蓉和水心将她抬到床上喂她吃药,救了她,她也知道祝蓉蓉并非杀她皇子的凶手。
“我不想出去,我不想这个样子见皇上,我只想找到杀害我皇儿的凶手,为他报仇!我现在容貌已毁,不过是贱命一条,倘若让我查到了真凶,我必定和她同归于尽!”舒妃狠狠说着,严重透出凶狠的光芒。
那个妇人呢喃着这句话,向着殿中的边角处走去,这里只有一张床,祝蓉蓉和水心睡在一起,到也暖和,废弃了的舒妃以前便是先前这殿中的主人,祝蓉蓉来了,她到自己将床腾了出来,自己睡到了地上,祝蓉蓉很是感动。
叙着家常,主仆二人便也匆匆入睡。窗外簌簌声传来,似是下了雪,这样的冬夜,这样冰冷寂寞的冷宫,因为有了陪伴,有了温情,便也不觉的寂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