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发现已天光大亮了,周天打了个哈欠,舒服的呻吟了一声,伸展手脚,感觉浑身都说不出的舒畅,似乎每个毛孔都被强行打开了,贪婪的呼吸着清晨的空气,这种感觉以前也有过,那是每次练功脱力后特有的表现。脑中想起今天还有些事情要做,周天也就没在床上辗转,一骨碌的跳下床,光着脚就往屋子外走去。
昨晚锻炼的挺累,一回屋就睡了,都没冲个凉,这会就感觉浑身黏糊糊的,颇为不适。周天走到井边,利索的打起了两桶井水,先就着水桶大喝了一口,然后脱下衣服,光着膀子提起水桶就从头上浇了下去,连冲了三桶水,才感觉浑身舒畅了,不光昨晚的疲劳一扫而空,还感觉脑子特别的精神,别提多爽了。
周天穿起衣物,到灶台上取了点粗盐,直接放进嘴里,然后用食指不断的摩擦牙齿,擦了两分钟便直接吐到地上,又舀起一瓢水,吸入嘴里反复倒腾了几遍,这便算漱完了口,感受着满嘴又咸又苦的味道,周天无奈的摇摇头,心说这山里的盐巴还真不是滋味,哪有人家回龙镇上的细盐味道好啊,那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周天这么想着也没错,可是这个年代能有盐吃就已经很幸福了,很多边陲地区的老百姓,都吃不到盐,中国自古产盐的地方只有海边的盐场和巴蜀地区的井盐,海盐经过晾晒再研磨细碎,反复两道工艺后,那滋味当然可口,这井盐可就没那个条件了,都是粗加工,甚至是不加工,井盐中夹杂着很多种其它的矿物质,味道又苦又涩,即使加工,以现在的技术条件,也做不到高度的提纯。
周天家所在的小村,地处西南边陲,自然更多是由陆路贩运过来的井盐。因为路程近,所以价格比较低廉,很受当地百姓的喜爱,毕竟有盐吃总比没盐吃要好,山里人哪能讲究那么多呢。至于回龙镇上的细盐,那也不是经常能有的,只有镇里赶大集的时候,才能偶尔看见一两次,卖价还不便宜。
周天一边憧憬着回龙镇上的细盐,一边喊道:“小黄”,小黄是周天家豢养的一只黄狗,每天早晨,周天用盐巴漱口后吐到地上的碎盐粒,小黄都会舔舐一些,这已经成为了小黄的一个习惯,没办法,大山里的物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很丰富,从某些角度来看,又异常贫瘠,小黄当然也需要摄入一定量的盐分。
等小黄添过盐粒,周天找出早已煮熟腌制好的野兔肉,一边啃一边说道:“小黄,走,跟我出去玩去。”说着便对着屋里喊道:“爹、娘,我去屠户那了啊,中午不到就能回来。”屋里没出声,想来是父母还没起呢。
周天今天出门有两件主要的事情要做,第一件事就是去屠户那,拿烘培好的机灵鱼换些生肉,第二件事,就是扎在周天裤腰带上那张毛毛的纸,他要拿去村里最有文化的先生,周文华那去看看,看看先生能不能认出来,有没有个说道。想起那些歪歪扭扭的符号,周天的心思就跟飞到了天边似的,走路都感觉恍恍惚惚的。
周天边走着边想心事,走着走着就听得草丛中“嗦”的一声响,紧接着就看到小黄也“丛”的一下飞奔而去,周天看在眼里,心里就乐了,肯定是小黄又发现了什么小动物,这下又能加餐了,听声音应该还是野兔,嘴里啃着的野兔肉,还是小黄逮着的呢。想罢,周天便站在路边等着小黄回来。
说起小黄,周天跟小黄的感情还是很深的。小黄曾经救过周天一次,那是在周天八岁的时候,周天一个人去山上采山货,晚春的阳光十分明媚,照在人身上暖暖的,也不感觉热,周天熟门熟路的在山上各个犄角旮旯里寻找着各种野货,当看到倒在一起的一堆层层叠叠的枯木后,周天知道这种地方铁定有野菇采,这玩意鲜美异常,只需放上那么二两,加上一点点盐巴,熬出来的汤鲜得都能让人把舌头给咬掉了。
当下也没多想,直接就往枯木堆走去,才走了两步,耳旁就听得小黄一声怒吠,周天转头一看,顿时三魂七魄就给吓跑了一半,原来小黄嘴里咬着一条浑身五彩斑斓的蛇,小黄咬着这蛇的身子,蛇嘴却咬着小黄的屁股,这蛇身长有两米,蛇身粗如儿臂,三角形的蛇头上,长着一个竖条形的坚硬角状物,就长在两眼之间的地方。按说对于大山里的孩子来说,这么大的蛇不算小,却也绝对算不上大,比这条蛇大的比比皆是,可这条蛇的来历却是及其不凡。
周天听村里的三爷爷说过,这种蛇非常难得碰到一次,存世数量及其稀少,却是剧毒无比!只要被咬上一口,人绝对活不过五分钟,五分钟一到立马断气。故老相传,这种蛇的名字叫做“蕲”,是上古的一种异蛇,据说它的祖先是古代神话《山海经》中的某种神物。具体是什么神物,以三爷爷的水平,自然是不知道了,他老人家斗大个字还不认识一箩筐呢,让他去看《山海经》?杀了老家伙算了···
周天听三爷爷说起,比他们还老一辈的人,曾在前清朝末年碰到过一次,当时那位族叔也是上山采山货,遇见了这种蛇,被蛇咬到了小手指头,那位族叔也是一条好汉,当下二活没说直接挥起柴刀砍掉了自己被蛇咬到的小指,忍受着剧烈的疼痛,那位族叔捡起被砍掉在地的手指,就看到那手指中的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片刻后,连小指中的骨头都黑了,可见这蛇毒有多么毒。
小黄被蕲蛇咬中后,当时眼睛就不能视物了,趴在地上,嘴里发出呜呜的低鸣,浑身颤抖着,似乎也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世,看的周天眼泪直流,情急之下,周天想起村里的郎中说过,万物相生相克,有蛇的地方就必有蛇药,想到这,周天连忙四处寻找草药,这么点大的孩子,哪里知道什么是草药什么不是草药啊?就是大人,也不知道几种草药啊!
索性,周天把周围所有能拔出土的花草全拔了出来,一股脑的放进嘴里一顿乱嚼,嚼好吐出来的就直接往小黄屁股上乎去,一边乎还一边往小黄嘴里塞,小黄也知道主人这是救它呢,很配合的把草药咽了下去,忙乎了大约十分钟,周天就看见小黄不动了,以为小黄还是死了,于是坐在地上仰天哭了起来。
哭了半晌,周天发现小黄又能动了,只是呼吸很微弱,周天二话没说,抱起小黄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就往家狂奔,到家后把小黄放进它的狗窝里,自己便又往山上跑,心想着,这草药果然是有效果,只是可能计量不足,还不足以救治小黄,我还得去采集点草药,好给小黄拔蛇毒。
周天来到小黄被咬的地方,反反复复的翻地三尺,把方圆十米面积的土地都翻开了,不管是地里长的还是地上长得,只要是植物,都统统弄了出来,将这些植物草草的装在随身带来的篓子里,周天又飞奔着回到家中,看到小黄还是那么一副不死不活的样子,周天如法炮制,把那些植物全部用碾子碾碎,一边给小黄敷,一边给小黄吃,如此这般持续了有一周功夫,小黄才算是能动了,只是走几步就要趴下喘息一阵,看的周天心疼不已,心里更是把那要人命的怪蛇骂了个体无完肤。
其实周天不知道,小黄这还算是幸运的了,蕲蛇得有多毒啊!要不是周天反应快,当场就给小黄施救了,小黄铁定当场就给毒翻了。很多动物,也是有自尊的,特别是狗这种生物,不光有自尊,而且很聪明,它们有哪里不舒服了,会自己去找药吃。又过三天后,小黄干脆不见了,周天知道,小黄很可能还是没好,要不是给自己找葬地去了,要么就是自己又找药去了,周天当然希望小黄是去找药了,并且能健健康康的拔除蛇毒回家来,可这也只是种希望,周天心里没谱,也就只能这么慢慢的等待了。
等待是一种煎熬,山里的生活十分乏味,青山绿水是美好,可每天看,也就没什么好稀罕的了,以往对于周天来说,每天时间都如白驹过隙般过得飞快,有了等待,就变成了一种别样的煎熬。
终于,等了有一个月的时间,小黄回来了,小黄不仅回来了,还顺带着叼回来几只野兔,而且蛇毒也完全拔除,连屁股上的牙印都不见了,四肢上的肌肉鼓鼓囊囊,一身皮毛黄澄澄的,在阳光下显出一种金黄的颜色来,别提多精神了。周天非常开心,心说小黄这是碰到什么好处了吧?本来很平凡的一只大黄狗,却是变得神骏异常。
周天一边回想着往事,一边看着小黄跑去的方向,不一会,小黄便屁颠屁颠的跑了回来,放下嘴里叼着的两只肥硕的灰野兔,朝着周天摇晃着尾巴,邀功似的围着周天转来转去,周天会心的一笑,说道:“行了,老伙计,知道你厉害,赶紧叼着走吧,晚上给你也加餐。”说着便径自往前走去。
走了片刻,便来到了屠户家,屠户正忙碌着呢,按辈分,周天得叫屠户九叔公,屠户的年纪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屠户的辈分这么大,反正是父亲让周天这么叫的。倒是周天自己曾听族里的人说起过,说什么屠户家祖祖辈辈都是做屠户的,宰的牲口太多了,杀生过多,是有伤天和的,所以屠户家一直是单传,而且生孩子也比较晚。
上一代的老屠户得子更是晚,年近六旬才得了这么个儿子,宝贝的不行,老屠户跟儿子说过,这屠户的行当,只能干到他这一辈了,让小屠户的后代都干别的去,不然咱老屠户一家就得断子绝孙了···
所以屠户家现在不光卖肉,还倒卖些山货,这其中就包括机灵鱼。周天走上前对着屠户说道:“九叔公,忙着呢?小子前日网了些机灵鱼,收成还不错,您看给收了?”“行啊,就照以往的数收,行吧?你看是要布票呢?还是换点肉?”屠户接言道。
在这西南边陲的大山里,要说缺什么,还就只有布匹了,人活着,总得要穿衣啊,山里人有田就有饭吃,还有各种山货野物能果腹,上缴完税粮后,剩下的粮食,吃饭还是不成问题的,油也是这样,虽然不多,却总有办法能吃到。
所以粮票油票对山里人没太大的作用,反倒是布票属于硬通货。周天闻言连忙说道:“还是换生肉吧,最近我娘身子不大爽利,正好换了肉回去给娘补补身子”,“行嘞,把机灵鱼放一边吧,我这就给你切肉”,屠户也不多话,便直接切起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