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陆羽等人奔驰而来，已经知道前面的军队是友非敌的曹操军也是停马驻足。

“对面可是大名鼎鼎，曾设五色棒，棒杀‘硕鼠’的前洛阳北部尉曹操，曹孟德大人？”陆羽在阵前朗声问道。

这个曹操在洛阳城中也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少年时同袁绍等人在洛阳城中走马飞鹰，游荡无度。

但是前任太尉桥玄非常赏识他的才情气质，对着他的父亲曹嵩赞不绝口：“汉室将亡，安天下者必此人也！”

后来，在桥玄的指点下，曹操求见但是素有识人之称的名士许劭，希望他能对自己点评一番，许劭蔑视曹操出身宦官之家，又为人浪荡，不搭理他。曹操于是拔出腰间宝剑，架在许劭的脖子上。

许劭也是个吃硬不吃软的家伙，见自己的小命落到了别人手里，只能逼出一句：“子，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曹操方才满意而去。

不过真正让他出名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二十岁时，曹操得尚书左丞司马防举荐，出任洛阳北部尉。

世界上的事很多时候都像是巧合，仿佛冥冥之中有一种宿命的因缘。这个使曹操首次踏入仕途，可以说是对曹操有大恩的司马防，正是司马懿的老爹。

洛阳北部尉，相当于现在的区公安局长，管理着洛阳北部的治安。曹操一到任，就将北部尉的官署整修一新，在衙门的左右两侧各放置了许多的五色大棒，并且张榜声明法令：凡是违法犯禁的人，不论身份，一律用五色棒棒杀。

原本大家都认为曹操不过是新官上任，做做样子而已，但是没有想到，曹操居然动真格的。

当时，在朝中很有权势，并且深得灵帝信任的宦官蹇硕的叔父被洛阳百姓称为蹇叔，经常违法犯禁而无人敢制，因此，人们又称他为“硕鼠”。在曹操上任之后，此人依然横行不法，没想到“老鼠”虽然依旧，“猫”却换了一只。

一天夜里，他照旧率领家丁闯入民宅横行不法，被曹操当场撞见，曹操手底下的人一看是 叔，便有点害怕。但是曹操却是毫无顾忌地把这只害人的“老鼠”抓了起来，并且立刻下令，用五色棒一顿痛打，将这只“硕鼠”活活棒杀。

但是蹇硕一来自知其叔犯法，道理不在自己这边，二来曹操的父亲曹嵩同样是宦首，而且身居本朝高位，竟然没有敢把曹操怎么样，反而倒是让曹操因此一举成名。

洛阳城中的士大夫受够了宦官的气，乍闻如此大快人心之事，顿时人人交相称赞。

陆羽在洛阳时也听说过这位敢作敢为，不畏权贵的前洛阳北部尉的事迹，心中早就暗自钦佩，当时曹操已经不在洛阳，不然他是一定要去拜访一下的。

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

骑兵阵中这时也传出一个雄浑中带着一丝威严的男中音：“哈哈哈，不敢当，不敢当，在下正是曹操，不知道这位先生是？”

原本整齐的军阵如波浪般向两边分开，从中间策马而出一位三十来岁的将军，身高约有七尺，双目细长，顾盼之间寒光微露，果然甚有威势。

曹操上下打量着陆羽，陆羽一直身穿儒服，没有穿戴盔甲，所以他以先生相称。

“在下上郡陆羽，忝居北中郎将卢植座下别部司马一职，这次是同刘都尉一起奉命来颍川打探军情的。”陆羽指了指身边的刘备，在卢植处，为了方便带兵，刘备已经受了都尉的职衔。

刘备在马上一拱手：“在下，涿郡刘备，见过曹大人。”

曹操点了点头，目光掠过刘备向后扫去，当看到张飞关羽和管亥时，眼瞳微缩，这是三员猛将啊！

曹操自诩有识人之能，单单是看这三人的体型气势，已经可以知道这三人在战场之上必定是威风八面。

那左边一个与我手下的史涣尚且相差无几，但是另外两个，就完全不是在一个档次了。

史涣是曹操的得力干将，作战勇猛，悍不畏死，在昨晚的战斗中，斩杀了十数员黄巾将领。

但是，曹操对关羽张飞的评价居然比史涣还高，可见曹操对两人的看重。

“嗬，曹大人，我听说皇甫嵩和朱儁两位大人已经攻破了颍川黄巾了？不知可是事实？”陆羽见曹操望着后面出神，轻轻一咳，把曹操的神魄唤了回来。

曹操回头微笑着回答：“没错，确有此事，皇甫嵩和朱儁两位大人已经斩杀贼首张宝，之后张梁的尸首也在河中被打捞上来，辨认而出。只是黄巾大将波才依旧在逃，两位大人命人四处搜索，我就是奉命追杀至此。”

曹操说到这里就不由地心中惋惜，他原本是有机会擒住或者击杀波才，立下这个大功的，可惜啊，竟然被他从手中溜走。

原来那天波才和卜己最后靠着勇武拼死杀出了重围，但是跑到一半居然正巧碰上了引兵而来的曹操。

当时曹操已经剿灭了好几股从战场上侥幸逃出来的黄巾军了，正截下另一股幸运地渡过河逃出生天的家伙，只是这群黄巾的战力出乎预料，远胜于之前遇到的几股黄巾，不过这也只是同先前屠杀一般的战斗相比。看到又来了十来名黄巾，只当是送上门来的“军功”，分出了小股人马围了上来。

波才和卜己看了看身后已经是骑在马上直打晃的十余位黄巾兄弟，心中暗暗叫苦，即使是他们两人在搏杀如此之久，再加上受伤失血的影响，现在的战力也已经不到五成了，更何况是这些一直跟着自己拼杀，为自己挡刀挡剑的兄弟们呢！

“难道真的是天要亡我？”波才喃喃道，前一刻还是逃出生天的喜悦，现在已经变成半路再遇强敌的绝望，两者之间的落差实在是太大了，即使是他一时之前也是有些心灰意冷。

但是已经容不得他多想，见官兵冲了过来，卜己已经拍马迎上，身后残余的十数骑也是强撑着冲了过去。

看着一个个生死与共的兄弟从身边穿过，波才自嘲地一笑，还有这么多弟兄在奋斗，哪里轮得到自己在这里绝望？

振奋了一下精神，波才又提起了马槊，跟了上去。

凭借着波才和卜己这两员大将，他们杀散了冲过来的汉骑，顺利地同前面正在厮杀的黄巾军汇合了，只是这短短的时间里，身后的十数骑中又有三人落马。

不过好像是上天都要给他们一个逃生的机会，这支黄巾军中居然大部分都是原来波才军的士兵，波才和卜己一靠近，立刻就有人认出了他们俩，虽然还在激战当中，波才还是顺利地接手了这支军队的指挥权。

曹操也已经注意到了这支后来到达但是战力强悍的黄巾小队，在这只黄巾小队汇合了原本的黄巾军后，黄巾军中响起的震天的欢呼声更是让他清楚地意识到，这次恐怕是逮到大鱼了。

果然，在那支黄巾小队进去后，原本就比一般的黄巾难缠很多的这支黄巾军立刻爆发了几倍于前的战斗力。

见自己的士兵居然隐隐地有阵型不稳的情况，曹操率领着自己的亲兵也加入了战斗之中，主帅亲自上阵，这对整支军队的士气有着难以预料的提升，原本有些不稳的官军立刻稳住了阵脚。

战斗一时间进入了僵持，但是黄巾士兵毕竟是经历了皇甫嵩朱儁的火攻夜袭的惊吓，又在冰冷的河水之中泡过，体力比不上官军。一开始尚且能够凭借旺盛地斗志同官军战个不相上下，时间一长，劣势就渐渐显露了出来。

见局势开始恶化，卜己心急如焚，他奋力杀到波才的身边：“大哥，兄弟们快要不行了，不如我们掩护你先杀出去。”

波才狠狠地一槊将面前挥刀砍来的官兵刺下马，把卜己拉到了阵中，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你说什么？我刚才在长社大营中已经逃过一次了，现在这里有上千的兄弟，你还要叫我逃？我波才绝不会做这样的懦夫。”

见波才的倔脾气又上来了，卜己急得直跳脚：“大帅，你怎么又想不通了呢？你要是执意留在这里，就是玉石俱焚的结局。以后还有谁来为我们这些兄弟报仇呢？”

“对啊，大帅！”

“大帅，你走吧！”

“大帅，你快走，以后为我们报仇啊！啊……”

周围的士兵也纷纷劝波才，有些人为此略微分神，就被对面的官兵砍到在地。

波才的眼睛都红了，转身环视周围正在一边奋力拼杀，一边劝自己离开的弟兄，眼眶居然有点湿润了，他狠狠地抹了抹眼睛：“弟兄们，波才今天对不起你们了，不过，终有一日，我会回来为你们报仇的！”

卜己大喜过望，立刻挥刀呲牙咧嘴地向前杀去，动作太大牵动了伤口，不过无论如何，他要为波才杀出一条血路。

曹操忽然发现眼前的黄巾军忽然之间又像是被人打了鸡血，一个个跟不要命似地往前冲，原本已经占尽上风的官军居然开始被冲得逐渐后退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分神的曹操完全没有发现他身前的敌人换成了一个浑身是血的大汉。

“卜己在此，谁敢拦我？”一阵恶风伴随着一声怒吼当头袭下。

曹操心中一凉，幸好此时从旁边伸出了一只手，迅雷不及掩耳地把曹操从马上拉了过去，那股恶风擦着曹操的肩斩了下去，要是晚一分，曹操就算小命得保，也得变成独臂将军。

逃过一劫的曹操，转头看去，一张沉稳的脸庞，正是自己手下爱将史涣，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了自己。

长吁了一口气，曹操只觉得手脚冰凉，再也用不出一点力气。

望着已经又带着一队兵马向前杀去的那个差点害自己断臂的罪魁祸首，曹操惊吓过后，心中的怒火熊熊燃起：“史涣，给我追，他们如此死命相拼，是想突围。你给我把他们截住。”

“是。”史涣一句话不多带了一堆人就追了上去。

好不容易杀出了重围，卜己转身一看，忽然发现背后又有一队官兵追了上来。

“大哥，你先走，我为你断后。”卜己当即调转马头，又杀了回去。

跟着杀出来的四五名黄巾骑兵也是毫不犹豫地跟着卜己调转马头。波才伸出手，嘴唇微微蠕动，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一咬牙，什么都没说，转身打马驰向了远方……

卜己觉得自己好像快要死了，喉咙处像是被火烧一样，火辣辣的，双手好像也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从一开始的刺痛到现在的麻木，平时轻若无物的大刀此时却仿似有千斤之重，脑袋昏昏沉沉的，视线也开始模糊了。

跟着自己的兄弟都死光了，远处的喊杀声也小了起来，那边的兄弟看来也快不行了。

卜己看着周围围成一圈的官兵和眼前正在说些什么的官军将领，但是他早就听不清了，他只知道，自己多坚持一会，波才，这个刚刚认的大哥就多一份逃生的希望，所以他要坚持。

终于，面前的官兵将领惋惜地摇了摇头，做了一个手势，周围的士兵围了上来。

终于结束了吗？卜己回光返照一般的眼前一清，怒喝一声，再一次举起了大刀。

周围的官兵吓了一跳，纷纷退后几步，过了一会，见那个凶神恶煞的黄巾大汉没有动静，才有人敢慢慢走上前去，这才发现卜己早就已经死了！

史涣上前看着依旧怒目须张的卜己，心中不由产生了一种难言的滋味，既像是尊敬，又像是惋惜，抑或是羡慕。

他同卜己交手十余合，对重伤之下依然如此勇武的卜己早就起了佩服之心，所以才不惜时间，想为主公劝降这员忠勇的猛将，没想到他最后还是死了。

世上，又少了一个忠义之人啊！

另一边的曹操已经结束了战斗，史涣回来后，告知曹操逃走了一名黄巾将领。曹操也不责怪与他，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表示自己知道了。

整理了一下队伍，曹操才再次向皇甫嵩和朱儁的营地赶去，到了营地之后，曹操向皇甫嵩朱儁提起，这才知道自己放走的那名黄巾将领十有八九就是波才，心中虽然懊悔，但也是无可奈何。

曹操不是一个迁怒别人的人，更何况史涣既有能力，又对自己忠心耿耿，还刚刚救了自己的命。

回到自己军营中，曹操也不隐瞒，直接就把史涣叫到自己的营帐，向他说明了这个情况，只是在史涣请罪之时让他放宽心，他绝对不会因为这事对他心生芥蒂的。

虽然一向寡言的史涣没有多说什么，但是从他的眼中可以看出他对曹操的感激之心。

待人以诚，这就是曹操的御下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