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三天之后的夜里除了还有一轮像香蕉一样地弯月挂在天幕中以外,当然汉时的人还不知道香蕉是什么东西,想必是有其他更好的比喻了。
这些我们不管,反正这天夜里,除了还有一丝不算明亮的月光照耀以外,就完全是偷袭的最好环境了。不过正因为有着月光,皇甫嵩的计划才能更好的实施。
一阵又一阵的寒风吹过,吹得守夜的黄巾兵卒禁不住用力的裹紧了身上薄薄的棉衣,头也直往里缩,初秋的夜里本来就已经开始凉起来了,今晚风又大,这种天气呆在实在是折磨人。黄巾军的物资也是远远不如官兵,大部分只是一件薄薄的麻衣,在这样的夜里,根本起不了保暖的作用,所以个个都是营门紧闭,早早地沉入了梦乡,还好守夜的人会得到一件棉衣御寒,不至于冻死。
同样是在这样寒冷的夜里,月光之下不时闪过几个淡淡的鬼鬼祟祟的人影,不过已经把头都缩进棉衣之中的黄巾哨兵是根本发现不了这些异常状况了。
不用说,这些人影,就是我们肩负重任的数百勇士了,一样夜里出来行动,相比之下他们身上的棉衣就厚实多了,毕竟大汉再衰败,也是官军和贼兵的区别,这福利的差别真的不能比。
不过即使是如此,一缕缕的凉风依然锲而不舍地从衣领下摆钻入他们的的身体,不过毕竟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咬着牙,愣是喷嚏不打一个,全部拿着事先准备好的一束干草迅速地跑到自己预定的位置,每个百米一人,从怀中取出时盘小心翼翼地放在周围清理出来的最平坦的地面上,不时焦急地抬头望望月亮的方位,只等着约定的时间一到,立马开始纵火。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站在营帐外守夜的黄巾和进行夜袭的官兵同样地感到了这日子的难熬,虽然原因不大一样。
终于月亮升到了当空,时盘上的阴影也完全消失了,子时已到。数百个官兵几乎同时掏出了怀里的火折,点燃了手中的干草,待其熊熊燃起,立刻扔入了草丛之中,大风一吹,火势立刻向黄巾军营方向蔓延,除了几个倒霉的手中火折被吹灭了一两次,放火放得稍微晚了一点之外,一切都按照计划完美地被执行。
官军营中,所有的士兵已经都集结了起来,黑沉沉的一片,不时地有马匹发出“噗噜噜”的喘气声,四处弥漫着凝重的气氛。
皇甫嵩在临时搭起的高台上来回踱步,心中的心情之复杂实在是无法用言语来表达,不时地向黄巾军营方向望一眼,又回头看看一旁稳如泰山的朱儁,也不得不佩服朱儁的定力。
站得笔直彷如松柏的朱儁,目光注视着远方,看都不看在他面前乱转的皇甫嵩一眼,脸上依然是面无表情,但是隐蔽地擦了又擦却还是再一次被汗浸湿的手心,还是出卖了他心中的紧张。
毕竟,成败在此一举啊!
终于,远处亮起了冲天的火光,皇甫嵩几乎地一跃而起,双手重重地一拍,对着一旁的朱儁道:“公伟兄,这次却是要麻烦你率领骑兵迅速迂回到颍水支流河畔,防止黄巾张梁张宝和波才这些重要人物洇河逃生了。”
朱儁也不说话,行了一个军礼,直接走到了离高台最近的骑兵队伍之中,一跃上马,,周围的步兵纷纷朝两边靠,露出一条道来,朱儁在马上向皇甫嵩一拱手,转头带着大队骑兵扬长而去
皇甫嵩目视着朱儁消失在营门处,再次朗声发令:“全军随我出发,方向,黄巾大营!”
一声令下,大股大股的官兵涌出了营门,排着整齐的队形向着火光冲天的黄巾军营行去。
黄巾军营之中,子时正是守夜兵卒换班的时候,终于熬过了半夜的黄巾兵卒估摸着时间快要到了,于是伸出头想看看月亮的位置,要是时间差不多了就去催别人来换班了,这种苦差事是早一分结束好一分,同样换班的人也是能拖一刻就一刻,要是不催,那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些兔崽子才会自己过来。
先后从棉衣之中伸出头,一群守夜的士兵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片黄光,滔天的火舌从四面八方朝着营地方向迅速涌来。
终于有人回过了神来,立刻发出一声杀猪似的惨叫,转身就往军营当中跑:“啊……,不好了,着火了,着火了……”
随着他这一声叫喊,其他人也迅速地清醒过来,纷纷朝军营中跑去,一边跑一边高声喊:“着火了,着火了,大家快起来救火啊!……”
更有甚者,居然这样喊:“啊……,着火了,着火了,火太大了,大家快逃命啊!”
中军大帐中,张梁和张宝被叫声吵醒,迷迷糊糊之中,张宝揉着惺忪的睡眼:“怎么回事,难道是走水了?”
听到了弟弟的话,还没有听清的张梁打了一个激灵,睡意瞬间全无,用一个和他胖胖圆圆的身子完全不相符的鲤鱼挺身,迅速从床上跑到了营帐外,望见周围滔天的火光,脑子之中一片空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口中喃喃自语:“完了,这下完了……”
在另一个大帐外,波才沉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看着乱作一团,火光冲天的军营,就在他的面前,一名黄巾军士兵一不小心跌倒在地,后面的人根本不管不顾,直接就从那名倒地的黄巾身上踩了过去,那名黄巾起初还发出凄厉的惨叫声挣扎,但是随着无数双脚接连地踩踏,很快就没了声音。
不是他不想去管这些四处乱跑,互相踩踏的黄巾兵卒,早在他一冲出自己的营帐的时候他就已经尝试过声嘶力竭地吼叫,想要把这些混乱的兵卒重新纳入控制,但是事实证明这些黄巾士兵已经完全失控了,他一个人的努力在这种场面下根本无济于事。
间或有几个黄巾兵卒听到了他的喊声停了下来,但是后面的人早已疯狂,依然不管不顾地往前冲,这些停下脚步的兵卒很快就被推倒在地,踩踏致死。
发现了自己的努力根本起不了作用的波才只能停了下来,心中的怒火就像是现在外面的火焰一样,越来越旺。
可恶,要不是自己的波才军被调到了军营中间部,自己就还有可能把那些兄弟组织起来,控制一下场面。
当初波才提出要建连环营寨防止官军偷袭,张梁张宝也是大为赞同,只是执意要把营地建在河边,并且要把波才军调到整个军营的中间部,说是因为波才军战力最强,居中调度,也能更好的防止官军的偷袭。
当时,波才因为种种考虑,咬牙答应了下来,反正波才军是他的嫡系,全军上下万把人统统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同过生死,共过患难,对他是忠心耿耿。张梁张宝就算想搞什么把戏,也是不可能成功的,只要他振臂一挥,波才军立刻又会回到他的麾下。
现在波才才后悔莫急,要是波才军的万把兄弟在,他有把握在短时间内将他们安抚下来,并且组织起来控制住局面,说不定就能扭转局势,但是现在说什么都完了,可以想见,在没有他这根主心骨的情况下,他的波才军的情形和眼前这些人相比,绝不会好到哪里去。
就在波才站在原地心痛懊悔时,一队数百人的骑兵从人群中横冲直撞而出,来到了波才的面前,为首的一个骑士翻身下马,几步走上近前,向波才拱手一礼:“将军。”正是卜己。
波才喜出望外,抱着万一的希望:“卜己,是你,兄弟们怎么样了?”
卜己面色沉重,摇了摇头:“将军,兄弟们已经乱成了一团,我好不容易才组织起了这这几百号兄弟,夺了马匹,杀了过来。将军,快走吧,整个黄巾军都已经炸营了,想必官军也马上就要到了,呆在这里没希望了。“
波才摇了摇头:“不行,我波才军上万弟兄还在军营当中,我怎么能孤身一人逃跑呢?
”将军,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将军还在,迟早还能再建立起一只波才军。到时候,我们再杀回来,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知道以波才的性格第一个想到的肯定是要同士兵同生共死,卜己苦口婆心地劝阻。
波才看了看满脸焦急的卜己,又看了看直映天边的火光,终于是下了决定:“走,朝河边走,只有那里才能逃出去,不过官军在河对面肯定有埋伏,到时候冲不冲得出去,就看天命了。”
听到波才愿意离开,卜己大喜,转身牵过了自己的马:“将军,你骑我的马,卜己在马前为你开路。”
波才和那数百骑士都是大惊:“卜己,这怎么可以。”
“将军不能这样……”
当下就有十数名骑士下了马,要将自己的马让给卜己,在这样的情况下,等会还要渡河,卜己是北方人根本不通水性,把马让给波才,相当于是宣布了自己的死亡。
但是不论波才和众骑士怎么劝,卜己就是不肯上马。
骑士中一人忽然提起手中的刀,毫不迟疑地朝自己的脖子抹去,血花四溅之间,已然倒地。
卜己呆呆地看着那名自刎的骑士,忽然冲了上去,抱住那人:“小蛋子,小蛋子,你怎么可以这样啊!”那名骑士是他的亲兵,今年二十,但是却已经跟了他八年,从关外云中草原一直跟着他进了中原,感情之深厚,真的是情同父子。
小蛋子割破了喉管和大动脉,但是还不会立刻死亡,感受到卜己的摇晃,他睁开了眼,想要说什么,但是大量的鲜血充满了喉管,根本就说不出话了,只是徒劳地喷出几口血沫。
卜己望着他伸手指向的马,狠狠地点了点头:“好,我会的,我绝对不会辜负你的,官军想要杀掉我卜己,还要等下半辈子呢!我会带着你这一份,一起活下去。”
小蛋子的眼中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神采,但是转瞬间,就黯淡了下去,卜己发出一声受伤的野狼般的长号。
“皇甫嵩,朱儁,我卜己同你们这辈子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