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在波才的建议下,黄巾军将原本造饭的时间从日中(午时)提前了一个时辰,放到了隅中(巳时),众兵卒饱餐一顿之后,倾巢而出,向着官军营寨浩浩荡荡地开去。
官军营寨背靠着一座小山丘,在山丘之上耸立着几座哨塔,居高临下四周都是开阔之地,有什么动静都是逃不过哨塔上的哨兵的眼睛,可以说是尽得地势之妙。
刘七,现在就在哨塔之上,他是家里的老七,前六个哥哥都在战场上死了,大哥死讯传来的时候,正好他娘生了他,他老父老母一时悲伤过度,就误了给他起名字的时辰,于是就一直七儿,七儿的叫,久而久之,他就干脆叫刘七了。
刘七向着哨塔外四处望了望,风平浪静,连只兔子影子都没有,满意的点点头,一屁股坐了下来,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牛皮纸包,小心翼翼地一层又一层地打开,露出了里面黄澄澄的麦饼子。
刘七小心地撕下一块,慢慢地放进了嘴里,细细地品味,那神情就好像是在吃的不是麦饼子,而是什么鲍鱼燕窝一般。
刘七满足地叹了一口,当哨兵这活什么都好,安全而且还能每天多领两张麦饼子,就是爬这小山丘太累,别看这小丘就三四十米高,杂草丛生,乱石林立,到处都是灌木荆棘,也不是那么容易爬的,第一次上这小山丘的时候,他们百十来人,整整花了四五个时辰才一路开到了小丘顶,以后,虽然插了路标,清理出了一条上山的小路,但是歪歪扭扭的,也是不好走,再加上哨塔上风大,现在的秋风就像是刀子一般直往你衣服里钻,于是这哨兵就成了一项苦差事了。要不是看在两张麦饼子的面子上,他才不会来呢。
好在这上面也没什么人管,这么几个人也混熟了,不时偷个懒,反正还有别几个看着,出不了什么大问题。所以这日子也并不难过。
一张麦饼吃完,刘七满足地站了起了,一阵寒风从背后吹来,打了一个哆嗦,刘七咒骂着转过身来,当他看到呈现在眼前的景象时,瞳孔忍不住一缩。
远处,一阵烽烟弥漫,就像是一只灰色的魔手向着军营这边抓来,刘七从军多年,知道这是只有大队人马移动时才会出现的景象,而且看这个架势,人数绝对超过一万。周围附近除了黄巾军,哪里还有超过一万人以上的兵马?
刘七转头一看,周围的哨所上居然一个人都没有,妈的,这群小兔崽子居然都在偷懒,却不想他自己也是刚刚起来,拉开了嗓子,杀猪般的叫声响起:“敌袭敌袭,统统起来,快敲钟快敲钟!”说着,率先敲响了自己哨塔上的铜钟。
嗡嗡…………,一阵阵深沉但是洪亮的钟声接连响起,山下的营寨之中,也是行动了起来,一队队,一列列的士兵被聚集了起来,组成了一个个方队,迅速涌出营寨,背靠着军营摆下了阵势。
从这一系列虽忙不乱的行动中,很好地体现了这只军队的素质,皇甫嵩和朱儁的确不愧大汉名将的头衔。
就在官军摆好阵势后不久,黄巾军大队的兵马就开到了面前,两军相隔半里,互相对峙着。
波才在军中,回头望了望离自己起码有五六里远的张梁张宝军,一张脸黑得已经和煤炭一样了。
这两个混蛋。波才心中暗骂一声,狠狠地甩了甩头。一拍座下的青鬃马,带着一众将领和亲兵来到了军阵前。
细细地观察了一下官军的布阵,的确是非常严谨,无懈可击,波才心中也不得不赞叹,不愧是经过正规训练的军队,这个军事素质不是自己手下的农民兵能比的。
不过素质再好又怎么样,还不是被他打了个落花流水?没有漏洞,我就给你制造出漏洞来。
“谁敢去打头阵?灭一灭皇甫嵩的士气?”波才的目光扫向了早已经跃跃欲试的众将。
“末将愿望。”还是副将卜己第一个冲了出来,毕竟是波才军中天字第二号人物,见他发话了,其他人也不再说什么。
菠菜点了点头,卜己,也是的确是他手下的第一猛将。
得到了波才的首肯,卜己兴奋地策马冲到了两军中央,左手一拉缰绳,右手中的大刀举过头顶用力的挥舞,屁股底下的马儿在原地打着转,口中发出怪异的呼哨声,极尽挑衅之能事:“大将卜己在此,谁来送死?”
这是边地马匪的标准动作,卜己以前就是并州云中草原草原上的一支二三十人的小马匪队伍的头目,靠着收取过路商贩的保护费过活,兼职贩马,小日子也过得不错。
当时的云中草原之上马匪横行,几百上千人的马队也不在少数,实力强大,又遵守规矩,从来不动官府的注意,隔三差五地还会孝敬一下当地的官吏,于是官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但是天有不测之风云,后来并州刺史换成了凉州来的悍将董卓,这家伙手段强硬,一上任烧的第一把火就是清剿马贼,开始有计划地围剿一些实力不大的马匪帮会来树立自己的威信,卜己的马队也被列入了打击名单当中。
仗着武艺高强几次死里逃生之后,卜己终于在云中草原上呆不下去了,带着幸存的几个兄弟乔装打扮逃到了中原,但是长年累月习惯了刀口舔血日子的卜己根本就过不惯太平日子,于是趁着这次黄巾起义,就加入了波才军中,名正言顺地来重温一下以前的刺激生活。
随着卜己的勇猛善战在黄巾军中渐渐名声显赫起来,这个马匪挑衅的动作也成了卜己的招牌动作,每次出战=阵挑战都要来一遍。
官军阵营当中起了一阵骚动,不少官兵将士的眼睛渐渐地被怒气染红,这家伙,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吧!
皇甫嵩和朱儁对视一眼,都看到了两人依然冷静的眼眸中隐藏得一丝怒火。
名将和普通将领之间的区别并不是名将随时随地都能保持冷静的心态,而是他们懂得如何只表现出冷静。毕竟也是人,即使是所谓的名将,他们无法完全控制住感情,但是他们会隐藏感情,使得别人认为他们永远冷静,永远给人一种值得依赖的感觉,这就是一个名将所起的主心骨的作用。
“李虎,出阵!”朱儁的话总是简单干练,透着一种杀伐果断的职业军人的感觉。
军阵中,一个手持长枪的大汉应声策马而出,也不多话,带着满身的杀气就朝着卜己冲了过去。
卜己当然不会蠢到这个时候还要去问对方的名号,双腿一磕马腹,座下的马儿一吃痛,立马向前狂奔了起来。
感受着速度的提升,卜己觉得自己开始兴奋了。
在如风般的奔驰之中,手中的刀像是切豆腐一样地切入人的血肉之躯,卜己只是想想就觉得兴奋,自从第一次体验了这种感觉之后,他就知道自己一辈子再也离不开它了。
随着对方的马越来越近,卜己全身的血液也好像越来越沸腾,乒乒乒乒…………
卜己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和随之而来的血脉跳动的声音,甚至是血液在血管中流动时冲击血管壁的声音,以及随之而来的令人迷醉的力量。
近了近了,越来越近,卜己甚至已经能够闻到那官军枪头上的血腥味。
卜己一直没动,直到两人相差只剩下两个枪身的时候,才猛地一眯眼,左手迅速放开缰绳,右手随着提起大刀,双腿死死地夹住马腹,空闲出来的左手握住了了刀刃下三寸处,刀刃一转,刀面向外,斜斜地向下一拦,“叮”的一声金铁交鸣,准确地挡住了刺向他心窝的枪尖。
间不容发之际,卜己闪电般地拿那宽阔的刀面向下轻轻一拍,马上的骑手的平衡重心立刻随着手中的枪出现了移动,身体出现了微微地前倾,卜己地脸上露出一丝嗜血的笑意,手中大刀一转,再一次露出了那雪亮寒人的刀刃,借着马匹前奔的势头,大刀顺着枪杆,带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响声,狠狠地砍向了那名叫李虎的官军。
朱儁已经和波才交手过数次,对波才手下的这员猛将也是略知一二,那李虎能够被朱儁派出来迎战,自然也不是等闲之辈。
早在感觉到自己的平衡失去的时候,李虎就已经知道不妙,卜己的大刀就紧跟着来了,千钧一发之际,李虎腰间用力,身子一顿,吐气开声,“嗨……”,手中一杆大枪被他斜着身子硬生生地提起上架。
又是“叮”的一声,卜己的这一刀,无功而返。
这时两匹马已经交错而过,李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终于是逃过一劫。正在他暗自庆幸的时候,忽然听到背后一阵惊呼声响起,李虎正待转身看看何事,腰间骤然一痛,意识就已经开始离他远去。
卜己又向前奔了十来米,掉转了马头,冲回了自己一方的阵地,在同那只剩下下半截还在马身上的官军交错而过的时候,心中不由地微微得意,这一招背身刀,可是他的绝招,他闯荡江湖十多年,就从来没有失手过。
黄巾军阵营当中响起了雷鸣般的欢呼声,而官军这一边,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