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陈涛所说的那样,这一行的水真的太深了!每一个在舞台上看似光鲜亮丽的演员,几乎都有一本厚厚的辛酸史,他们没有一个人是为了追求艺术理想而来,完全只是为了混口饭吃,才投身到这个行业中来。
刘军每天都很忙,大清早爬起来就要去当地文化局备案,回来后要张罗宣传和广告牌的摆放,中午睡个午觉起来开始监督装台,下午吃过晚饭又要到门口去吆喝喊人。阿洛在团里待了一个多星期,愣是没找到和他好好交流的机会。
不过,刘军的老婆海燕,倒是让阿洛看到了一丝希望。因为她特别迷信,每次到了新剧场都要在舞台中间挂上一张观音画像,然后摆上水果点上香,双手合十虔诚的祷告。阿洛看得出来,那是民间流行的“观音发财法”的步骤。
这天,海燕刚摆上水果,阿洛就走上前去说道:“海燕姐,光有水果是不行的,还得备上茶水和甲马三金,那样才灵验!”
海燕不屑的说:“你年纪轻轻的也懂这个?”
阿洛笑了笑:“我祖上是做道士的,所以我也略懂一点。还有,你念的咒语有几句都是错的,应该是:谨请观音大慈悲,善才良女排两边,左手捧来甘露水,右手执来杨柳枝···”阿洛一口气把长达几十句的‘观音咒’全部念完,把海燕惊得瞠目结舌。
后来,阿洛又教了她一些风水理像知识,令海燕对他简直崇拜得五体投地。
通过和海燕的几次交谈,阿洛掌握了一些重要的信息。这整个浙江省的演出地块分别被六个经纪人瓜分,每个团的演出路线也都是提前半个月就已经排好了的,到地了就演,演完了就走,时间和线路不能轻易的改变。除非出现不可抗力的因素,例如台风、地震,或是开会什么的。
刘军所属的经纪人叫陈双亭,浙江本地人,他的手里掌控着两个团,一个是跑剧场的大团,还有一个是跑小厅的“开放团”。最最关键的一个信息是,眼下省内所有大棚团的路线,都归陈双亭支配。
但如何才能与这个陈双亭接触上并让他帮忙呢?阿洛挠破了头皮都没想到什么可行的办法。
团里有一对“夫妻档”,和阿洛关系处得挺不错,男的叫章瑞,女的叫许梦,来自安徽滁州。章瑞性格耿直,待人很真诚,阿洛私底下特别喜欢和他聊天,每天团里开饭的时候,阿洛都会买来啤酒请他喝。
章瑞告诉阿洛,只要是干团的,不管是老板还是经纪人,对女孩子都特别感兴趣,因为那是他们的摇钱树,如果你手底下控制着两三个女孩,那可就牛B了,无论走到哪个团你都是爷,包括经纪人也要对你礼让三分。
许梦说:“一个团只要有一个搞开放的女孩,那生意就会好得不得了,我们这些唱歌的也好演些,底下的观众不乱叫。”
阿洛问:“观众‘乱叫’是什么意思?”
许梦白了他一眼:“这两天我们演的是大‘点’,观众都老实,所以你没什么感觉。过两天就要往慈溪那边搬了,到时候你就看吧,矿泉水瓶砸不死你!”
三天后,许梦描述的情况真的出现了,下面的观众从一开场就开始闹,不是扔果壳烟头就是扔矿泉水瓶,全场异口同声的喊着一个字:“脱、脱、脱···”
刘军在后台踌躇了半天,指着团里一个叫小莲的河南姑娘说道:“上去,露一下就行了,先把他们胃口钓着,要不后面的节目没法演了。”
随着劲爆的音乐响起,台上的灯光开始乱闪,闹哄哄的观众竟然全都安静下来了,看来他们对于这样的前奏早已是了如指掌了。
小莲换上了一身薄纱状的比基尼,做着妖艳性感的动作在台上舞动着,她时而满地乱滚,时而倒立空翻,身上的汗水沾满了舞台上的灰尘和烟头,台下的观众恨不得把眼珠子都扔到台上来,好看个清楚透彻。
在舞曲即将结束之时,小莲突然将三角裤往膝盖处拉了一下,随后又立马穿上蹦跳着走下了舞台,整个“开放”的时间不足两秒,仿佛就在一眨眼之间,观众们当然不干了,又开始闹腾了起来:“妈的,不好看,退票退票!”
主持人赶紧上台压场:“山外青山楼外楼,好戏还在最后头,咱们歌要一首一首的听,姑娘也要一个一个的看···”
“看你妈,滚下去···”观众破口大骂。
刘军对他老婆喊道:“海燕你上,穿少点,把肩膀露出来!”
海燕的节目原本是放在最后面压轴的,但现在为了控制住观众的情绪,只好硬着头皮上了台,她特意拿出了最拿手也是最叫座的《说唱脸谱》,但是观众听到一半都还没看到她有要脱衣服的意思,又开始叫嚷了起来,还有个男的直接走上台,将半个西瓜皮给扣在了她的头上。
阿洛在后台已经按耐不住了,他好几次向刘军投去询问的眼神,刘军都摆了摆手,示意大家保持冷静,不可轻举妄动。
海燕不愧是久经江湖历练,从头至尾镇定自若,在应付寻衅挑事的同时依然唱着歌,一句也没中断,观众闹着闹着也觉得没什么意思,最后只得耐着性子听她唱完了三首歌。
按照节目单的编排,接下来就该轮到阿洛出场了,章瑞自告奋勇的站出来:“他还没什么舞台经验,我先上吧!”刘军点头同意,并叮嘱他小心。
章瑞换好演出服,在后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挤出了一脸的笑容,从容不迫的走上了舞台,观众一看是个男的,立马又找到了开闹的理由,水瓶烟头齐飞,场面再度失控。
“各位大哥不要着急”章瑞一边躲避一边拿着话筒喊:“要给一点时间让小妹们换衣服,现在由小弟我,为大家送上两首歌曲···”
“滚下去···滚下去···”观众大喊。
章瑞示意控制台放音乐,《窗外》的前奏响了起来,章瑞开始了他的演唱。
刚唱完了一段,角落里飞上来半块砖头,不偏不倚正好击中了章瑞的额头,一直在侧目揪着心的许梦发出了一声尖叫。
阿洛再也无法忍耐下去了,他一脚踢翻射灯,操起灯架就往掷砖头的那个观众打去,那个人躲了一下就赶紧往外跑,阿洛奋起直追,全场的观众全都叫起了好,看打架可比看演出有意思多了。
那个人最终还是跑了,当阿洛回到剧场的时候,刘军宣布演出照常进行。
主持人拿着话筒走上台,情绪激动地对台下说:“我们都是打工的,也是娘生父母养的,大家花了十块钱来这里,就是来消遣来娱乐的,我们的演员都在尽着自己最大的能力,为您带来开心,送上快乐,你们为什么就不能给予我们一点应有的尊重呢?”
观众席鸦雀无声,不知道是真的被感动了还是被刚才发生的一幕给镇住了。
主持人继续说:“我们的演出不会中断,因为要对得起各位的那十块钱···接下来请欣赏大型舞蹈,《西域风情》,掌声有没有并不重要,但请大家能够配合,谢谢!”
音乐响起,女孩子们悉数上场,神情紧张,动作也不协调,就这么乱七八糟的跳着,姑娘们的眼睛都警惕的盯着场下,生怕再飞上来个什么东西砸着自己。
舞蹈还没结束,入口处突然冲进来一帮手持钢管的男子,他们跳上舞台,不由分说的就是一通猛砸,吓得姑娘们惊叫着四处逃窜,很多胆子小的观众也赶紧开溜了。
“大哥们,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刘军近乎跪在地上求饶。
“刚才是哪个不要命的追我兄弟,给哥站出来”一个光头大声喝到:“在老子的地盘撒野,也不看看自己的毛长齐了没有!”
阿洛正准备挺身出去,被许梦两口子死死的拉住。
刘军拿出香烟,点头哈腰的递上前去:“小孩子不懂事,有点冲动,大哥们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光头一掌打飞了他的香烟:“别他妈和我瞎逼逼,今天不把他交出来,我连车都给你烧了信不信!”
在这紧要关头,入口突然传来一声厉吼:“疤刺龙,你是不是又想进去待几天减减肥。”
大伙循声望去,说话的是一个派出所的民警,他身后还跟了几个协勤,看来是剧场方面报警了。
光头朝着刘军龇了龇牙:“老子晚点再来收拾你们。”说完招呼着其它人悻悻的走了。
民警对刘军说:“赶紧收拾东西搬吧,这些东北帮你们惹不起的,我们看着你们离开。”
时间紧迫,大家赶紧撤台搬家,连女孩们都跟着抬起了箱子,那副仓惶逃离的场景令几个协勤都动了容,纷纷感叹挣钱不易。
派出所的同志一直把他们送出了城才回去,这让大伙很受感动。刘军一路上都阴沉着脸,他掏出手机给经纪人打了个电话:“老陈呀,给你说个事,今晚我们的设备都给砸了,明天可能演不成,你给临时调个闲置的地方让我们休整休整吧···好的好的,谢谢你!”
到了新点卸完车后,刘军把阿洛叫到了一边:“年青人,冲动是要付出代价的,我都说不能动不能动,你为什么就是不听呢?现在造成这么大的损失,害得全团都停演了,你看怎么办吧?”
阿洛没有说话,默默的走到舞台上,打开了自己的帐篷背包,把剩下的几千块钱全都拿了出来,对刘军说:“我只有这么多了,不够的就从我工资里扣吧!”
其实刘军的原意只是想叫他离开,但没想到阿洛居然拿出这么多钱来,这让刘军一时倒不知该如何抉择了。
心直口快的许梦看不下去了,她冲上来一把抢过阿洛的钱,对刘军骂道:“你还有没有点人性,人家还不是为了你的团才和别人干起来的,你现在竟然要叫他一个人捡底?”
海燕在一旁接过了话茬:“别口口声声是为了我们团哈,那是为了你老公他才跳出去的···”
章瑞也加入了阵营,指着海燕骂道:“我看你两口子都是跟钱一天生的,做事情这么绝,当心遭报应!”
“啪”,章瑞被海燕狠狠的扇了一个耳光,许梦嚎叫着扯住她的头发就干了起来。
刘军想上前拉架,却被章瑞一脚给踢翻在地,刘军的弟弟刘勇也冲了上来,抓住章瑞就是一顿胖揍,阿洛没有迟疑,随手捡起一根棍子就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