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风才渐渐停了下来,一直跪在地上的村长,从头至尾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神坛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或是真人后来又做了些什么,他无从知晓。只是感觉全身发凉,内心发颤,他心想如果请的鬼怪真的来过,那岂不是就站在自己的身边!他开始有点小小的后悔,刚才若是稍微眯缝着眼看上那么一看,就可以知道鬼到底长什么样子,那也算开了回眼界不是么?当然,前提是自己没被吓死才算。
正胡思乱想着的村长,被魁谷真人一句“起来吧”给唤回了神,他怕听错,闭着眼不确定的问:“你是在叫我吗?”
“嗯,可以起来了,把眼睁开吧”魁谷真人确认道。
村长起身甩了甩腿,居然没有一丁点酸麻的感觉,心中只觉诧异。魁谷真人从他手里接过米盘后说:“你先过去把那几个后生仔喊醒,打发他们回家睡觉去。”
“哪有后生仔?我怎么没看到?”村长四处望了望。
“就在那棵桐油树底下躺着呢,几个不知所谓的家伙”真人指了指说。
叫走了几个年青人,村长回到神坛跟前,真人盯着桌上的米盘,欣喜的告诉他:“吴家三兄弟都还活着。”
村长也兴奋起来:“真的?那可太好了!”
“不过也别高兴得太早,目前只是确定他们还活着,但具体在什么地方还不知道”魁谷真人忧虑的说。
村长刚刚燃烧起来的希望之火瞬间又被浇灭,他问真人:“你如此神通广大,难道就没有一点办法么?”
真人无奈的笑了笑:“我也是个一介凡人,又不是神仙。这要是驱鬼招魂什么的倒还好说,可眼下是要找活人,我就算会点奇门异术那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村长不解的说道:“这说来也就真是奇了怪了,他吴家几兄弟都是在这山里摸爬滚打长大的,就算是闭着眼也能找到回家的路呀,这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
听完他这话,魁谷真人忽然想到了什么:“你这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我一时恍惚,竟把那晚‘鬼打墙’的事情给忽略了。”
“什么鬼打墙?”村长问。
“那晚他们在山里遭遇的就是鬼打墙···”找到突破口的魁谷真人显得异常兴奋,他没时间慢慢解释清楚,拉起村长就往坎上的吴家跑去。
正在熬夜等待结果的吴家人,看到他俩气喘吁吁的跑来,以为有了亲人的下落。嘴快的村长一跨进门槛就喊了一句:“你们家三个娃子都还在!”,吴家老娘立马高兴得又是作揖又是磕头,魁谷真人赶紧将她扶起,嘴里不迭的说:“使不得使不得,这要折我阳寿的。”
等到她们的情绪稍微平复,魁谷真人让村长关上门,然后招呼大家都坐下。
“是的,你们家的三个娃子目前还在阳世,不过···”魁谷真人生怕再次引起她们的亢奋,特意的话尾加了一句“不过”。
“不过什么?”一家大小都屏住了呼吸。
“不过要想找到他们,还不是这么容易”魁谷真人顿了一下,“需要你们的配合”
吴家老娘扑通一下又跪在地上,哭天抢地的哀嚎起来:“要多少钱你说,只要能找回他们,把我这把老骨头拆开卖了也给你凑上···”
显然,在她眼里,魁谷真人和那些靠卖关子讹钱的江湖神棍并没什么区别。
村长气得暴跳起来,怒喝道:“你说的都是些什么话?你眼前坐的是谁你不知道吗···”
魁谷真人面带微笑的抬手制止了他,心平气和的对老妇说道:“阿娘,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大儿媳妇也跟着埋怨道:“阿妈啊,你不知道就不要乱说,人家大仙丢下邻县的生意大老远赶回来,难道是为了来挣你家的钱?再说了,你能拿得出几个钱?还不够人家买一包烟呢”
“你也少说两句”真人再次制止道。
“时间不等人,越是多拖一秒,他们就多危险一分,这眼看着天就要亮了,现在我要你们实打实的告诉我,你家幺妹跳井的全部经过,越详细越好,这是很重要的线索,也是眼下可以找到他们的唯一希望”魁谷真人的表情非常严肃。
他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他感觉到这件事情可能真的和跳井自杀的吴姜妹有关联。如果是怨鬼索命,他们几兄弟恐怕早已命赴黄泉,而失踪了这么多天却又还在阳世,这说明对方和他们有割舍不断的渊源,因此并不想至他们于死地。
听到真人的话,吴家老娘哭得更加的伤心,村长不耐烦的咆哮起来:“哭哭哭,哭半天能把你儿子哭回来?都说了时间很宝贵,真人问什么你们就说什么···要哭上里屋哭去,侄媳妇,你来说。”
看着村长将婆婆拉进了里屋,吴家大媳妇似乎也没有了顾及,竹筒倒豆子般,详细讲述了小姑子从广东回来直到跳井自杀的全部经过。
在当地,未婚先孕这样的事,那可是会被人戳破脊梁骨的罪过,不光是自家人抬不起头,甚至寨子里整个家族都会觉得是奇耻大辱,以后走路都不会从你家门前经过。
吴姜妹回到家后每天蒙头大睡,任凭家人怎么询问,她始终牙关紧闭,一个字也不说。
经过几轮家庭小组会议,大家一致认为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把孩子生下来,这不但关系到她一辈子的命运,也关乎到整个吴氏家族的声誉,要知道在当地还没结婚就生了小孩的女子,一辈子也别再指望嫁得出去,加上这一家人的生活本就已够艰难,这要是再拖上一大一小两个累赘,这日子就真的没法再过了。
老大阿榜从山上挖来了给牲口堕胎用的草药,老二阿旺弄来一瓶小老鼠泡的药酒,弟兄三人将妹妹手脚绑上,掰开她的嘴强行灌着她喝。其实并不是他们弟兄几个心有多狠,完全是迫于无奈才出此下策,所有的目的只是为了妹妹以后的幸福。
看着痛苦挣扎的妹妹,哥几个一边灌药一边流泪,阿榜呜咽着哀求:“你就乖乖喝下去吧,喝完吐一顿就过去了,大不了以后嫁到邻县去···”
话没说完,吴姜妹一口血痰吐在了他的脸上,一双冷冰冰的眼神足以冰冻周围的一切。
老二阿旺甩手给了她一个耳光:“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你还有理了?”
脾气有点暴躁的老四阿波一把掐住阿旺的脖子,噙着眼泪说道:“她都已经这样了你还打她,你还是不是个人?”
身强力壮的阿旺一个反扣将阿波按倒在地,嘴里叫嚷着:“想跟我动手是不?啊,想跟我动手是不?”
阿波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挣脱了阿旺的控制,拉开房门冲出去找了一把柴刀又冲回来指着阿旺大骂道:“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花你?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花你?”(‘花’就是砍的意思,当地称砍柴为花柴)
“祖宗们,我求求你们了,再让我多活两年好不好,你们这是要逼死我好节约几年粮食是不是···”吴家老娘跑进来跪在兄弟几个面前嚎啕大哭。
眼看房间里闹得炸了棚,堂屋里老大媳妇又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哭喊:“阿爸,你这是在干什么?”
大伙听到喊叫赶紧跑出屋,看到半身瘫痪的父亲正在用一根木棍敲打自己的头,一缕暗红色的血液正顺着面颊往下流淌,弟兄几个吓得面如土色,忙冲上前去夺下棍子,抓了一把草灰给父亲止血。
就在大伙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吴姜妹不知怎么挣脱了绳子,面无表情的如雕塑般站在了房门边。
她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慢慢举起了手中的瓶子,将那瓶混合了草药的老鼠酒喝了个底朝天,就连瓶里泡的老鼠仔也一起吞了个干干净净。
看着这一幕,老大媳妇没忍住,背过身体“哇哇”的呕吐了起来,阿榜和阿旺站在原地呆若木鸡,阿波抬手擦了一把眼泪,重重的摔门而去。
“耗子酒”是民间用来戒酒的一种偏方,用米酒泡上一窝刚出生的小老鼠,再放进半包味精,据说嗜酒的人只要喝了它,以后一旦闻到酒味就会狂吐不止,从此再也不敢碰酒。
因为酒里还混合了用来给牲畜堕胎的“娘娘草”,吴姜妹喝完那瓶酒后开始上吐下泻,整个床上和地上都是她的排泄物,由于两个哥哥不方便进屋护理,这下可忙坏了年迈的老母亲和老大媳妇。
到晚上十点多的时候,吴姜妹的屋里再次传来一阵声嘶力竭的喊叫,早已驾轻就熟的老大媳妇赶紧提着一铲柴灰进了屋。脚跟还没落稳,她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大惊失色,只见床上地上全都是血,吴姜妹的胯下,两团血糊糊的东西一动不动的躺在那。已经生过两个孩子的她,此时早已明白发生了什么,她跑出屋外大声喊道:“阿娘,阿榜,快来呀,下来了,娃子下来了···”
是的,吴姜妹终于小产了,最令人心痛的是,产下来的居然是一对即将足月的双胞胎儿,性别也已经可以分辨,正是万千人梦寐以求的一男一女龙凤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