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很快便过去了,这天一向朴素节俭的苏府一改常态,张灯结彩,各色灯笼把整个府宅妆点得富丽堂皇,走廊上急匆匆地穿梭着成队的侍女,手中都是上等的瓷器托盘,上面盛装着各式各样精致可口的菜肴点心。
府宅的侍卫们则依旧穿戴整齐,在府宅周围严密的来回巡查,以免这节庆之日人多繁杂一时大意放进几个毛贼宵小扰了将军一家的兴致。
叶澜满意地看着整个家宴按照他预定的流程一步步走下去,唯一让他有点闹心的就是那个被苏老夫人宠上天了的小丫头,那小丫头丝毫不懂得什么叫做礼仪。
见到精美糕点不等侍女将它摆上桌,直接伸手就抓,抓了就往嘴里塞,整个嘴巴周围是一圈油光光的食物残渣,她却擦也不擦,鼓着大大的腮帮子拼命咀嚼着,乌黑发亮的眼珠还不停四处乱转,寻找下一个祸害的目标。
每次看到这个场景,力求完美,面面俱到的叶澜就感觉自己的心正在被一柄匕首狠狠的扎着。
好在坐在首座的苏老夫人满脸笑呵呵没有丝毫的不满样子,而坐在她右手边的苏将军也只是阴沉着脸喝酒,不发一言,自打入席以来甚至头也没有抬过,仿佛这个桌上的人都不存在一般。
这个时候苏将军前年纳的小妾牡丹入席了,她只穿着一件北国雪丝制作的云锦绣衣,丝毫不在意凛冽的寒风,胸口的领子更是开的大大的,雪白的脖颈一览无遗,脖子上别致的莲子挂坠也更显的夺目起来。
她今日施了显然精心准备过的寿阳妆,薄薄的嘴唇在口脂的妆点下更显得艳丽多彩,她的长发盘起依旧是她招牌般的青蛇髻,眉宇间的梅花粉饰更掩不住她傲人的神情。
只见她那碧波般纯净的眼睛懒懒的扫了一下桌席间,说道:“哦?南宫姐姐还没有来么?”
“你坐这来。”苏月寒突然抬起头,面无表情的指了指自己身侧的位置。
“将军,那是……”叶澜刚想说话,却被苏月寒冷厉的眼一瞪,后面的话语生生咽了回去。
倒是之前一直只顾专注看着胡吃海喝的柳灵溪的苏老夫人开了腔:“我说小寒,那位置毕竟是正妻所坐,牡丹当坐在我的身边才是。”
苏月寒依旧不动声色,一向孝顺的他此次却对老母亲的话置若罔闻,他固执的指了指自己的身侧,开口道:“南宫氏家宴之上迟到,成何体统,这也算是小小惩戒了。”
苏老夫人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再说话,牡丹微笑着走过来,毫不在意地在苏月寒身边坐下了,脸上的神情愈发的高傲起来。
叶澜不安地望了望宴席入口,悄悄地叹了口气。
就在此时,南宫离带着上官宇默和韩凌萱姗姗来迟,相对于牡丹来说,南宫离穿的就显得相当保守了。
她全身上下都裹在一件雪白的狐裘披风之中,脸色略微苍白,不过那双眼依旧锐利如常,她淡淡地扫了一眼躬身行礼的叶澜,便大踏步地走到苏老夫人的身边落座了,仿佛丝毫没有对牡丹抢占她正妻座位有任何不满。
苏老夫人显然对南宫离这种大度的样子颇为满意,她微笑地看了她一眼,又将目光投向了跟在南宫离身后仍然站立着的黎战和纳兰清婉身上,热情地招呼他们入座。
牡丹见南宫离不愠不怒,似乎略微有点失望,她默默地吃着桌上的菜肴,时不时看对面地南宫离一眼,只是南宫离从头到尾都没有抬过头,更没有看过她。
“阿离,这房间我已命人燃了些竹炭,颇为暖和,你这身狐裘披风还是脱了较好,省的夹菜也不方便。”苏老夫人温和的说道。
“谢谢母亲关心,只是我最近身染了些风寒,所以多穿些总是好的。”南宫离微笑的谢绝了苏老夫人的好意。
“知道你早些年在战场上受过伤,身子骨可能要弱了些,现在正迎冬季,可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啊。”苏老夫人拍了拍南宫离的肩膀,南宫离淡淡的笑了笑,没有说话,一旁的牡丹不屑的撇了撇嘴。
“这次家宴,凌萱赶不回来吗?”南宫离随口问道。
“一开始发了传讯,倒是说晚些时间才能到,许是赶不上晚宴了。”苏老夫人无奈地摇了摇头,“那鬼丫头,今年也有二十岁了,不好好在家呆着等着出阁,倒是天天往战场上跑。”
“苏家的女儿岂能普通?”南宫离笑了笑,眼神微微温和了些。
“话说起来,你与凌萱倒是一直颇为要好。”苏老夫人似是想起了什么。
黎战在一旁默默吃着菜,心中暗自盘算着,苏老夫人口中的凌萱应该就是南宫离早前在诉说后溪谷之战中提及到的那名年轻女剑客,这般算来,当年的她才区区十三岁!那般年纪竟能在战场上逼退以狠厉著称的沈寒,当真不可小觑。
纳兰清婉悄悄递了个眼色,黎战会意,转向苏老夫人,换上一脸笑容,随口问道,“苏老夫人,西楚冬至一直都是大节日,今日为了我的妹妹让你这般费心提前真是心存歉意。”
“哪里哪里,”苏老夫人点点头,笑着说道,“我跟这孩子有缘,这点小事倒真是不足挂齿。”
“冬至这般大节日,我也是第一次在大户人家里度过,听闻有敬酒之说,不知是什么样子?”纳兰清婉在一旁插嘴道。
“哈哈,百闻不如一见,”苏老夫人倒也是个热情性子,闻言顿时一乐,“西楚自古以来,奉承百善孝为先,冬至佳节,家中的晚辈都要向家中最年长者敬酒表示祝福才是。”
她满含笑意地目光一一滑过身边苏月寒、南宫离和牡丹的脸,继续说道,“现在人也齐了,该把我自己新酿的竹叶青拿上来给大家尝尝了。”
话音刚落,南宫离身子略微有点发紧,而她身边的黎战立刻敏锐的捕捉到对面的牡丹想要开口说些什么,连忙给了身边仍在专心吃点心的柳灵溪一个眼神。
柳灵溪立刻会意,大大咧咧地开口道:“奶奶,我前些日子听说这家宴规矩大,这酒必须要正妻来端才能保佑家里儿孙满堂对不对?”
苏老夫人呵呵一笑,点了点头:“这个是自然,老祖宗留下来的风俗传统,后人总应该敬重些。”
“那是不是这个漂亮姐姐去端啊?我记得那就是正妻坐的位子。”柳灵溪一脸懵懂的指向刚欲开口说话的牡丹,忽闪的大眼睛还无辜地眨巴了两下。
牡丹脸上一僵,想说出口的话被硬生生呛在喉咙里,而同时,一旁的苏老夫人第一次脸色沉闷下来,她略微有点冷淡地看了牡丹一眼,目光重新落回到南宫离身上,微笑着说道:“阿离,虽然你身子欠佳,但还是烦劳你去把酒端来,就在我书房里。”
“母亲哪里的话,这是我分内的事。”南宫离微微行礼,起身走了出去。
对面的牡丹见大局已定,而且苏老夫人明显面色不善,只得悻悻的闭了嘴,恨恨地看了又开始埋头苦干的柳灵溪一眼,无奈地由着南宫离走了出去。
“南宫姐姐身体欠佳,我有点不放心,跟着过去看看比较好。”黎战忽然开口道。
“那哪好意思劳烦……”苏老夫人一句话还没说完。
柳灵溪忽的指着一盘空空的碟子,对着苏老夫人大叫:“奶奶,这翡翠糕怎么就没了,我还没吃过瘾呢!亏奶奶还答应我一切管够。”
说罢,顿时说风就是雨,小嘴一撅,两串泪珠在眼眶里直打转,这情景一下子把苏老夫人的魂给勾了过来,顾不得再跟黎战客套,忙转过头安抚眼看就要哭出来的柳灵溪:“不急不急,奶奶这就让他们再去买些来。”
一边说着一边一挥手,道,“你们在上街找找,务必再买点来。”
“让他们都去。”柳灵溪抹着眼泪大声说道。
“行行行,不哭了,奶奶这就让他们都去。”说着,苏老夫人轻轻甩了甩头 ,站在一旁的叶澜和众位侍女只得都苦着脸走出的房间。
这大晚上的,上哪再去买翡翠糕,这哪里是个小鬼头,简直是自己的祖宗,但是现在老夫人发了话,叶澜默默地叹了口气,只能硬着头皮领着一大票侍女上大街上碰碰运气去了。
这一下下人全部走光,整个房间里只剩下了苏老夫人,牡丹,苏月寒等人, 顿时有点空空荡荡起来。
对面的纳兰清婉悄悄的比了一个真棒的手势,柳灵溪嘿嘿一笑,继续埋头吃了起来。
而纳兰清婉的视线移向门外。
那么现在,就等你们了,黎战。她心中暗暗的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