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楚国•叶城」
黎战端着一杯刚泡好的热茶斜倚着二楼的栏杆悠哉地看着楼下大厅里忙碌的纳兰清婉,后者麻利地从一个个小抽屉里抓出各种各样的药材,放在柜台上的小药秤从未用过,但是看她的神色似乎对自己抓取的药量胸有成竹,手指飞快的将那些繁杂的药材打包整齐,交到柜台前等待了许久的大婶手上。
“李婶,这些药材拿回去用中火慢熬四个时辰,药效才会最好,”纳兰清婉看着那大婶甜甜一笑,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宛如邻家女孩一般,接着她又单独取出一个红帕包着的小袋,连着那包药材一起推了过去,“另外这里有些参茶片,回去泡些水喝,养养精神,李叔生病,看李婶最近神色憔悴了许多,也得照顾好自个的身体呀。”
“这哪行,”李婶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二话不说把那红色小袋推了回来,“你这丫头卖我的药材就已经打了不少折扣,怎能再要你的参茶,这次说什么也不行。”
“李婶不收我可生气了,”纳兰清婉小嘴一撅,眼珠子一转,笑着说道,“你看我这衣服也旧了,到时候还指着李婶帮忙做套新的,这叶城谁不知道,论做冬衣的手艺自然还是李婶的手最巧了!”
这句话说的李婶顿时眉开眼笑,面上微微有点得意神色,胸口拍得响亮,说道,“这个不成问题,到时候婶婶给你用最好的衣料!”
“所以嘛,这参茶李婶还是好生收着,精神头好了,婉儿的新衣裳也有着落了。”纳兰清婉不动声色的把红色小袋塞进李婶装药的篮子里,嘻嘻一笑。
“你这丫头啊,”李婶见拗不过纳兰清婉,只能摇摇头笑着说道,“对了,上次跟你说的那事你可考虑了?”
“什么事啊?”纳兰清婉装傻打着哈哈。
“少敷衍你李婶,就是上次刘家小子的事啊,你看你今年也要十七了吧,这好人家的孩子啊,李婶可都帮你盯着呢!”李婶宠溺的摸了摸纳兰清婉的头。
“李婶,我才十七呀……”纳兰清婉苦笑着回答道。
“十七……十七怎么了?”李婶奇怪地问道,“我妈十七都有我了,这好男人啊得下手早,晚了可不剩下什么了!”
“噗”楼上正喝茶的黎战实在没憋住,一口水喷了出来。
纳兰清婉眼角不为人察觉地微微抽搐了一下,恶狠狠的望了楼上一眼,忽然一拍脑袋,叫道,“哎呀,李婶,你看我这记性,我后屋还有病人等我帮他换药呢,您这我就不送了啊。”
“哎……你这丫头,每次跟你谈这事你就打哈哈,婶婶都替你急,”李婶满脸郁闷地看过来,半晌,又耸耸肩膀,“算了,那刘家小子年纪也大了点,你这眉清目秀的丫头嫁给他,婶婶还舍不得,等婶婶再帮你物色物色。”
“谢谢李婶。”纳兰清婉又是一笑,李婶最后敲了敲她的额头,晃晃悠悠地出了门去。
眼见李婶的身影消失,纳兰清婉勃然大怒地转过身去,狠狠瞪向楼上憋笑憋得非常辛苦的黎战,大吼道:“黎战你大爷的,再笑一次,本姑娘打掉你的门牙!”
“呵,”黎战抿了口手中的热茶,略带戏虐地看下来,说道,“我看你平时待人也算的温柔亲切,为人处事也颇为得体,怎碰到我就变成这德行了。”
这句话说的纳兰清婉心头一跳,许是她自己也没有发现,自己对眼前这个男子确实有一种难得的亲切感,或许是因为同为家族弃子,有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许多年孤寂一人,终于遇到一个命运相仿的同龄人,怎能不让人觉得亲近,当然这些心思以纳兰清婉的性子断然是不会讲出来的,只见她冷哼一声,“家里养了你这么个祖宗,花了我那么多精力熬药汤不说,还白吃白喝了一个礼拜,还想本姑娘对你有好脸色,门儿都没有!”
“呃……”这句话说的黎战微微有点莞尔,半晌,他一翻身从楼上跃了下来,手里攥着一枚金锭,算起来约摸有二十两的样子,这笔钱足可以一个普通人家过一年的日子了,黎战把金锭递到纳兰清婉面前,说道,“听你这么一说倒也没错,这点钱就请姑娘收下吧。”
如果对方稍一推辞自己就收回一半,财迷黎战心里暗暗道,哪想到对面的纳兰清婉眼睛一亮,毫不客气,衣袖一卷,金锭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嘴一口吞掉一般,转瞬间便不剩一点残渣。
“我靠!”黎战心里暗骂,真想给自己一记耳光,跟纳兰清婉相处了一个礼拜了,她什么德行难道还不清楚么,明显吃人都不吐骨头的主,想她客气简直是白日做梦。
似乎是察觉到黎战略微肉痛的表情,纳兰清婉心头一阵暗爽,她挑衅般地看过来:“怎么,又舍不得了?“
事已至此,黎战只能强颜欢笑着说道,“哪里哪里,这些日子受婉儿姑娘照料那么久,付些钱财也是应该的,尤其是前些昏迷的日子,婉儿姑娘给我喂汤药想必废了不少心思。”
本来正洋洋得意的纳兰清婉听到这最后一句话,忽然猛地僵住,脸“唰”的一下变得通红,她恶狠狠看过来,仿佛要把黎战吃了一般,黎战被她这么莫名其妙地一看,顿时也满头疑问,只见纳兰清婉略带恼怒地说道,“说什么不好,非得提喂汤药!”
说罢,气冲冲地上了楼,留下一脸茫然的黎战,黎战挠了挠头,暗想自己也没说错什么话啊,这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果然跟祖父说的那样,女人啊,真是难琢磨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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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城的西南角,面无表情的柳白薇在前面飞速的走着,黑色的长袍在地面上拖拉出细碎的声响,而在她的身后焱破一边四处张望一边紧跟柳白薇的脚步。
待走到一条破败小巷的巷口,柳白薇停下了脚步,往里看去,那里面站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衣人,即使看不清面孔,却也能感受到他们身上磅礴的杀气。
察觉到柳白薇的到来,所有黑衣人转过身来微微躬身行礼,接着向两边移动,飞快的让出一条道来,而那条道的尽头,似乎有浓重的血腥气息隔空传来,令人闻之欲吐。
忽然,一道黑影在空中划出一条长长的弧线直向柳白薇而来,柳白薇不慌不忙,微微侧身,那道黑影砰的一声落在她的脚边,她身后的焱破瞥了一眼,顿时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那是一具没有头颅没有四肢的尸体,而且看那肢体断裂之处竟是被人硬生生撕扯开来,留下一圈绞烂的烂肉,已经有些泛黑的鲜血顺着那可怖的创口流了一地。
焱破只觉头皮发麻,空气中的血腥气息愈发的重了,他略微惊颤的看向通道的尽头,有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浮现,踏着一路的鲜血慢慢走来,满地的血脚印看的让焱破脸色微微泛白。
是他,一定是他。焱破心里狂呼。
——柳紫杉,四长老柳允司的亲信之一,即使在强者如林的通天宗也是大有名气,性子极其嗜血好杀,据说在一次极其困难的任务中,出去的弟子中,回来的人仅有他一个,满身白衣被鲜血浸透,血腥冲天,一步一个血脚印,让每一个殿门前的长老每当回忆起当时触目惊心的情景,皆是满脸复杂神色,最后被四长老收于门下,甚为器重,只是每每出来做事,他所行之处必以人血铺道,道路两旁也是无数沉睡的尸骨,明灭的磷火似是他最喜欢的景色,所以他从不怜悯看到的每一个生灵,必会亲手送入他幸苦经营的埋骨之地。
没想到这次的任务他亲自来了。
“真是好硬的牙口,即使被弄成这副德行都一个字未曾吐露。”柳紫杉恨恨地踢了踢脚下已经没有模样的尸块,满脸悻悻神色,接着他转过头看向柳白薇,道,“我的乖女儿,你可打探到了什么消息?”
“有的,父亲,”柳白薇抚胸行礼,沉声道,“我建议我们设伏在临安街。”
“好,那就临安街,”柳紫杉也不问具体情况,只是嘿嘿一笑,一展双臂,神色中有些隐隐的期待,道,“明天,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