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啸傲坡地势陡峭没错,但是恰是因为这个,晋国军引以为傲的射日弩没有办法架起,使得他们远程打击力量上不去,才选择与我们相持这么多日。”苏月寒捡起一根烧焦的树枝在沙地上画着,“但是一旦让对方轻易登上我们现在营地所在的方位,就给了对方最好的射击地点。”
“这个……”南宫离看着他画的简图,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而且,就算是龟缩在后溪谷中,就算是我们的阵地再坚固可以抵挡住对方十息间二十发射日弩的齐发,我们也已经失去了脚下西楚的这块土地。”苏月寒乌黑的眸子散发着冷冷的月光,他用靴子狠狠跺了跺地面,“我们已经失去了啸傲坡,怎可再受这般侮辱,军队士气一跌再跌,还如何上战场。”
“战争不是儿戏,有时候会有很无奈的退让。”南宫离沉声说道。
苏月寒闻言放声大笑,他爽朗的笑声在寂静的夜中传的很远,甚至有几个远处的哨兵听到声音都向这边看来。
“你错了。”苏月寒这一刻的双眼似乎放出了一种摄人心魄的光亮,“正是因为寸步不让,我们脚下的土地才显得珍贵,正是因为永不屈服,才可称之为我们军人的荣耀。”
“无论是啸傲坡,还是雪峰原野,都不可能让给贼寇宵小。”他的身形似乎忽然变得高大起来,他结实的肌肉下隐藏着的力量慢慢亮了起来,令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有说不出来的威严。
南宫离看着月光下苏月寒坚毅愤慨的侧脸,轻轻地摇摇头:“你说得对,可是我没有想到夺回啸傲坡的计策。”
“办法是人想的,”苏月寒诡秘的一笑,从怀中掏出一本卷轴递了过去,“这几天我在这附近探测了一下地形,若用这个办法,绝对有戏!”
南宫离打开尚带着苏月寒体温的卷轴,一目十行的看了下去,眉头也愈发的皱紧,看到最后基本是牙关紧咬:“这怎么行!太过危险了!”
“战场瞬息万变,不冒点险哪来的效果。”苏月寒大手一挥,“不过我可不想死,到时候仰仗南宫将军了。”
“哼。”南宫离把卷轴扔进燃烧的营火中,看着火苗将卷轴烧成一团黑色的灰烬,这才抬头看向苏月寒,“我命你做百夫长,怎会轮到你在这里放哨。”
“呃……”苏月寒无奈地挠挠头发,“昨天跟帐中几个兄弟赌钱,哪想到手气真背,输的精光不说,还得替他们值一星期的夜哨……”说到最后,他先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南宫离嘴角微微上扬,起身离开,在走进火光看不到的阴影中后,拨弄着火苗的苏月寒听到她再一次转身,红色盔甲发出碰撞的声响:“苏月寒。”
“嗯?”苏月寒抬起头。
“要活着。”她眼中倒映着跳动的火焰。声音依旧冷如冰雪。
…………………………
「七年前•西楚国•啸傲坡」
夜晚皎洁月色披撒在啸傲坡上,稀疏的的树木投下各种暗魅花影,随着天上的薄云一明一暗的摇摆着,巨大的湖泊横亘在啸傲坡的西面,晋军的营寨距岸边有着数十丈的距离,岸边有着零星的火烛,那是夜间守位的明岗,防止夜袭的敌人从水中摸上大营。
苏月寒嚼着嘴里的青草杆子,把身子俯的更低了些,乌黑的眸子在冰凉的月光中闪闪发亮。
“看来对面的将军也不是等闲之辈,看这布营阵法标准的兵书上一模一样。”苏月寒悻悻地抽了抽鼻子。
他如同鹰一般的锐利眼睛在漆黑的夜幕里灼灼有神,视线一一扫过对面忽明忽暗的火烛。
“光明哨就有不下二十个,隐藏在暗中的暗哨估计更是不计其数。”苏月寒无奈地挠了挠脑袋。
完全的无机可乘啊,苏月寒视线微微上移,手指在腰间宝剑漫不经心的拨弄着,抬头看看天色,得快点想个办法,不然可要误了时辰了。
「七年前•西楚国•雪峰原野」
夜更深了,连虫鸣鸟叫也渐渐揠旗息鼓,与晋军大营一样,修罗军的营火也在燃烧着,干裂的柴火不是爆出火花,在万籁俱寂的夜晚显得尤其清脆,将军营帐外,一个身材健硕的士兵推醒身边打着瞌睡的同伴,气呼呼的说道:“臭小子,你也醒醒,每次都让我一个人守夜。”
“我说老刘你老推我干什么,”那个被打搅了美梦的士兵不满的嘟哝道,随手捡过几根干柴投入了面前的火堆,“在这里已经驻扎了三个月了,天天看着啸傲坡的那群兔崽子耀武扬威的出操,真让人心头恼火的紧。”
“你就先忍忍,吴横副将战死给将军的打击实在大了点。”老刘无奈地笑笑,“你也知道,吴横副将喜欢南宫将军是军中万人皆知的事,虽然看着南宫将军并未答允,相处的日子久了,总会生出点情分的。”
“女人就是女人,”打瞌睡的士兵耸耸肩膀,许是夜晚的风凉了些,他向着火堆挪了挪,继续说道,“如今吴横副将战死,新来的副将怎么还没到?”
“听说是到了,还跟南宫将军打了一架。”老刘嘿嘿笑起来。
“什么什么?”打瞌睡的士兵顿时精神抖擞,眼睛瞪得浑圆,“我怎么不知道这事?”
“南宫将军不准声张,我也是在那个李村来的新兵蛋子嘴里听说的。”老刘看到引起了同伴的兴趣,顿时也起了性子,兴致勃勃的说道,“听说新来的家伙可不得了,逼着南宫将军用了修罗七式。”
“修罗七式!”打瞌睡的士兵仿佛被人抢了东西一样,面上满是震惊和惋惜,“怪不得我们的副将一直空缺,原来那新来的副将已经被杀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也知道,对新兵蛋子来说将军随口一句话都是军令,再怎么套都不肯再透露了。”老刘说到这里也是一脸悻然,显然也为没能得知故事结尾甚至恼怒,“不过大概知道新来的副将至少也是皇灵师的级别了。”
“真好啊,灵术师就是厉害。”打瞌睡的士兵啧啧称赞道,“你说咱们南宫将军现在到了什么层次了?”
“估摸着至少也有尊灵师三层了吧。”老刘显然在军营里呆的时间久,对南宫离颇为了解。
“我觉得不止,让我猜猜看,估计是……”后面的话打瞌睡的士兵并没有说出来,因为将军营帐的门布一挑,一个瘦长的人影走了出来,身着亮银色铠甲,一头乌黑发亮的长发用莲花银片簪子束起,在月光下倒印出冷厉的白色光芒,红色丝锦披风随着主人的动作在空中翻滚出赤色云浪,手中依旧是鲜红色散发着妖媚般光彩的长枪怒修罗。南宫离面无表情地低头看向坐在地上的士兵,轻轻哼了一声:“估计是些什么?你可要说完?”
老刘大惊,噌的一声从地上蹿起,一手抓过身边还在发愣的同伴就地跪倒:“将军息怒,我这同伴来修罗军还不足月,有时说话失了分寸还望将军海涵。”
南宫离淡淡地扫了老刘一眼,老刘只觉那双波光流转的双眸如同一双无形的大手隔空抓来,不怒自威,压得他心头沉甸甸的,连头都不敢抬:“大晚上在此嚼人舌根,论人阴私,岂是我修罗军儿郎应有的?”
老刘头低的更低了些,也不敢答话,想必南宫离耳力明显长于一般人,自己说的那些话已然全部进了她的耳中,再辩驳下去也是徒劳,还不如就此认罪,只是听闻军营中其他同伴说过,南宫将军最忌讳他人论及她是女儿身的问题,想到这里,心里更加没有了一丝侥幸。
“你在军中多年,应该懂得规矩,就罚你……”南宫离低头微微思量了片刻,“就罚你去一营替新来的那个百夫长守一星期的夜巡。”
“这……”老刘愕然抬头,擅谈军中主帅实乃大不敬之罪,本以为最轻也得挨上两下军棍,却不想竟是如此无厘头的处罚。
在老刘难以置信的眼神中,南宫离不让人察觉的悄悄泛起一丝笑容,她冰冷的眼眸望向啸傲坡方向,微微温柔了些.
“将军。”老刘怯生生的刚想说话。
却见南宫离手臂一挥,红色锦袍猎猎作响,“传令下去,全军集结。”
南宫离微微转头,月光从她的侧脸倾泻而下,仿若一朵洁白的百合花,盛开在凄凉的夜里。
她轻轻笑道:“把我西楚的河山,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