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闻江南多烟雨,终日雾笼青山,清雅超然。此话却是不假,便拿此地来说,这江水之明可见花石游鱼,树木葱郁难阻锁雾凝露,深山层叠不断,鸟欢猿啼,一切清宁更似自然,最为奇特的便是这青山绿水之中时时有阵阵酒香传出,闻其味不似寻常高粱,杜康,竹叶青。汾酒,太白,女儿红。单闻其味便已将心醉,更遑论且去饮上一尊。
往来者皆是有心找寻,闻香渐入深山密林,奇香更是浓郁。直至见一无源河流横贯东西,其上更有一独木架于两端。桥的那端已不复之前景象,望眼过去繁华一片,单是酒家客栈就有七八家之多,行人不绝于南北。丝毫不逊色于那些个名城古都,稍一打听便就明了,无其他缘由,原来此镇盛行酿酒,以产奇酒而闻名。是以相传数百年乃至千年之前有一年轻道人踏月而来,不甚奇特,只好饮酒,其见此处风景甚美,便由此处传下酿酒配方,与此常住。故事虽有神话,但信者偏多,如此酿酒之术传开。只因此酒清洌,只醉人心,不醉其身。以至于酒香飘于十里开外,引得无数北去行人前来找寻,渐渐的声名远传,人们宁多走一日路程也要来此品酒观景,题诗作画。
此镇之名便是由他们口中得来,且说镇中唯一一家大酒楼“聚贤楼”的掌柜得之酿酒配方生意越见红火,自是高兴异常,其心存善,颇喜诗词,更是看重那些个游历诗人,是以别开生面在酒楼之中大摆聚贤盛会,布公四方,但凡肚中存墨之人,不论老幼,不嫌尊卑,皆可入席。
当日当真热闹非凡,一个个那是开怀畅饮,诗词不绝于耳。正当众人相互敬酒之际,忽有一人席间狂笑不止,众人看闻声看去,见其手提一盏酒壶,脚步轻浮,头发蓬乱,形似疯痴,貌若癫狂,兀自高声唱道:“天阙瑶池多佳酿,宝殿灵霄少琼瑶。群神入凡醉忘路,笑指金仙不思归。”
众人闻言皆是低头不语,猜其诗中之意,也不知是谁拍案高喊:“好一个群神入凡醉忘路,笑指金仙不思归。恐这天下之大,也只有这酒中清心才能堪比瑶池玉液,灵霄佳酿。依我看来我们何不将此镇名换上一换,就叫醉仙镇如何。”此人话音刚落便引得无数人拍案叫绝。
“既有醉人呓醉语,怎少得了我手中“骓貉”书醉仙,哈哈哈哈……”一面容清俗,书生打扮之人从袖中拿出一银杆毛笔作势要写。掌柜见状大喜,急忙对一旁小二吩咐道:“快,快去将文房四宝取来。”小二闻言也知厉害急忙去拿。掌柜便又自己动手去寻桌子,寻遍整酒楼无有一张可供书写之桌。正焦急间眼角突然扫过门口一红衣男子桌前,见其只是忘空虚饮,其桌干净无痕。便急忙上前搓手道:“这位兄台不知……”
封寒也不回头,只是轻轻的说道:“你无需介怀,此桌我用之不上。”说完有开始望向天际,似乎那边的事物更值得让他挂心。
掌柜口口称谢,那执笔之人乃江南有名的书法大家,其生平好酒,传言其字千金而不得求,更遑论醉酒之书,更是价值连城,今日其醉酒赠字自然异常激动。一切就绪之后只见那人直接将银笔“骓貉”插入酒坛之中用力搅拌了数下猛然提起,拿笔端至空中带起一抹酒水,晶莹闪耀,伴随着阵阵袭人的清香置于浓墨之中,一手高悬酒壶,一边银杆合着酒水磨墨。
只见他双眼迷离,身体摇摆于左右,右手疾出,笔走龙蛇,银光霍霍,银笔狂张胜似醉汉步行,单是看其书写就已天旋地转,南北不分。待其写定入目朦朦胧胧之中有其醉仙二字,仔细一看竟似有个中幻象,人人所见皆有不同。是以未尝其酒,观其字便已先将意醉,盛传之下无虚名,书法名家果尽其然。
满堂喝彩之声轰然响彻四周,便是无心掺和的封寒此刻也经受不住好奇转过头来。“好字。”封寒心中一愣,由衷叹声道。他犹记得自己尚为孩童之时父亲封厉行对他极其地严厉,终日只教他诗经道德,闲时亦逼他苦练名家书法,如此许久不曾让他触碰道术武学,这让他心有不甘,长久以往便自将满腔的怨恨发泄在书法之上,积日下来书法越渐成熟,独树一帜,恣意铮狂,字中暗藏席盖苍穹之意,字字入眼伤神,没想念至此不由心酸难抑。
“这可难为我了……”掌柜怊怅若失着叹声道。
旁人不明其意开口寻笑:“我说薛大老板,你这可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啊。他人千金而不得展书圣生平一字,今日你可是得其酒后二字,还不知足?”
“台兄不知我所恼,此二字是要为此镇之名,理当刻于东门石梁之上,然,而今此纸怎能受的风雨侵扰。”薛掌柜摇头解释着,语气中尽显无奈之意。
“这……在下无礼,还请薛大老板原谅则个。”那人急忙躬身拱手道
那姓展书生闻言顿时酒醒三分:“我想这时间之大,要找出如此雕刻名家实难登天”。
封寒此刻放下了手中酒壶,对着掌柜说道:“这有何难,不知你欲将字刻于何处。”
掌柜闻言大喜忙上前躬身道:“兄台……”
封寒不耐烦地挥了挥衣袖“废话少说,你欲将字可往何处。”
那书生惊奇地看着这个年轻男子,他不明白到底是何东西能让其如此自大,也无怪展书生不信,其他人也俱是惊疑地看着封寒。
或许是这薛大掌柜,奇人异士见得多的原因向封寒做了一个礼请的手势,便带着封寒向东门走去。那书生紧随身后却不忘执一酒壶于左手,还有许多人抱着无事看热闹的神情跟在众人身后,就这样一路浩浩荡荡地往东门涌去。
“就将这醉仙二字刻于那壁梁之上。”掌柜停下脚步,指着头顶横梁之处。
看着身后的人海,暗自皱了眉头,他也不想光天化日之下使用道门法术,如今他心无他念,只想在此镇中醉过半生。
“你可将字交予我手,我回去准备一二,明日动工。”封寒语气依旧平淡无常。
掌柜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信任于他,离了他人劝阻,二话不说躬身将那幅字双手奉上。
封寒见状倒是一愣,暗道:“此人却是明心,且不予他为难,即当转过身躯对身后众人说道:“我知你等心中所想,信与不信不予你等分说。”
“不知兄台如何称呼。”掌柜恭敬地说道。
“你知我姓封足以。”封寒走到书生面前问道:“尊姓展?”
“正是。”书生又喝了一口酒,不愿与陌生之人多说一句言语。
封寒也不在意,转身伸出左手仅与血肉之体在支梁下端书上封寒二字,入石三分,所写之字,说不出的铮狂孤傲。
“哐当”一声,书生酒壶已然掉落在地,惊骇地看着封寒,全场更是无声,更有不堪者,闭目养神不敢多看一眼。
“喂,兄台。”等那展书生回过神来心中萌生结交之意,可封寒已然走远,唤之不回。留下的只是夕阳下那个孤独且又看似孱弱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