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的玻璃窗外阳光大好，我偷偷侧过脸朝着外面往下看，十九层的高度在这一带并不多见，所以此刻的我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居高临下。但是长时间注视的话，还是免不了有些恐高。就在我的注意力快被拐跑时，突然听到有人在说话。

“如果没问题，请在这里签字。”一回头，看到身边的短发女子指着桌上的纸。

我还是有点迷糊，自己怎么会站在这里，还要为这张莫名其妙单子烦恼。

“陈小姐，办公室的东西都按照分类整理妥当，按照你的资历，入职以后随时都能上手，大可不必担忧。”

我的担忧不在此，而在那份急吼吼又毫无道理的调职单。还有她所指的“资历”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

“我想问，为什么要把我调过来，人事调动可以这样随意操作吗？”

“关于人事调动都是按照程序走的，绝对没有问题，至于为什么，这个我没办法回答你，因为人是总经理定的。”

我这才意识到，真正能告诉我原因的是那个即将成为我老板的人，可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这是十一长假后第二个工作日，就在前一天，我收到了公司人事部关于工作调动的内网邮件，里面冷冰冰的强硬措辞宣告着我即将调离原来在卓凡的岗位，转入成为新东家的母公司隆盛广告担任新的职务。

这很奇怪，以我在卓凡几年的工作经验和资历，完全没可能成为调岗的首选。当我带着疑问找到卓凡的老大张总，他却告诉我这是上头的决定，他也一无所知。

我不喜欢这种被人摆弄的感觉，从很久以前就不喜欢。所以，必须当面问清楚。

不过是隔了一层楼的高度，我心里已经把对方揣测了千百遍。在这座城，我一没钱二没势，也没有人会为我多挂念几分，就连工作也是中规中矩，不出色也不出错，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会被选中。

鼓起勇气敲响挂着“总经理办公室”牌子的门，心里莫名开始恐慌，这种感觉很熟悉却又很遥远，说不清为什么会从心底冒出来。里面传来悦耳的男中音，把“进来”两个字吐得字正腔圆，我的手一用劲门便开了。

这是间布局别致略显空荡的办公室，踏入门内就闻到一股淡淡的类似花香的气息，比一般的办公室雅致许多。我的目光越过不重要的装饰品最终在落定在正前方的椅子上。

看不到对方的脸，竟然是完全背对的状态。明明知道有人进来，却还要摆出一副“转不转过来得看我愿不愿意”的架势，真是硬生生又减了好几度好感。尴尬到这种地步的我还是先开了口。

“总经理，您好。我是卓凡的陈念夕，我来是想问一问关于岗位调动的事情。”

我说着此行的目的，低头想着如何用得当不失礼的语气继续表达，丝毫没有注意到对方是从什么时候转过身的。

“这件事很突然，而且没有做任何事先告知，所以我认为……”

“你叫陈念夕？”

突然被打断了话，我蓦然抬头看到一张棱角分明的脸。

你们一定有过这样的经历，在成长的道路上，结识过亲密的伙伴，以为可以守住彼此的承诺，长久地走下去。可是，走着走着，手就松了，也许不是被推开的，而是有人先选择放手。

所以，当我看到那张脸，内心所能调动的情绪都汇成一股猛浪，狠狠朝着胸口砸过来，很难分辨出承受的疼应该属于哪一种。如此的敏感和警觉，不禁让人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微浓的眉毛像被墨笔划过，轻眯的眼睛内耀出独特的神采，笔挺的鼻梁加上紧抿的嘴唇，完美地组合在脸上。而他呈现出的慵懒状态，与我脑海中那个十年前的少年契合地重叠在一起。

“正常的人员调动在公司内是默许的，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如果这番话的重点在于解释我先前提出的问题，那么我的归属已经成为板上钉钉的事实。而我现在所有的注意力已经落在那张台卡上。

那里赫然印了着“季惜晨”三个字，是我不敢面对也不想面对的三个字。

我所不知道的隆盛公司总经理竟然是他，这算是命运赠与我的善意还是嘲讽。我开始努力回忆卓凡内关于此人的闲言碎语，除了那些官方的称谓和千篇一律的介绍，什么都想不起来，就连名字也不曾知晓。

“陈玥会跟你做好交接手续，尽快上手工作，联系这份名单上的公司做好这周的约见，下班前汇总给我。”

三言两语就把任务布置下来，似乎是默认了我变更后的身份。

“我不能。”

迟来的再次涌上心头的情绪让我认清了现实，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同名同姓，曾经的那个少年回来了，带着十年后的成熟和稳重出现在我面前时，却只能遥遥相隔。3805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