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两份外卖走到总经理办公室,门却半敞着没有关上,我敲了两下未得回应才小心翼翼地走进去。只见办公桌上散乱着各种文件和资料,季惜晨则半趴在桌上侧着脸,看起来应该是累了。
走近几步,我更真切地看到了这个男人。衬衫的袖口被随意地卷上,露出形状好看的半截手臂,枕在胳膊上的脸只能看到一半却掩盖不住那份帅气,眼睛闭上后不再给人难以接近的感觉,而是像个安然入睡的孩子。曾几何时,我也见过这样的季惜晨,那个在阳光下闭目养神的少年总比别人多一份安然和洒脱。
我终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开口喊他。
“季总。”
他皱了皱眉头,睁开眼看到了我。
突如其来的四目相对,令人猝不及防。
“那个……外卖送来了。”我落下眼帘,切断了视线的进一步交流。
“嗯,放在那边的桌上就好。”他的嗓音带着沙哑的腔调,听得人心乱。
我僵硬地转过身,像个木偶似的往回走。早知道就应该放下就走,也能免于这内心再一次的兵荒马乱。
“翻译做了多少?”
“已经翻好一页了,后面的我会加快速度的。”
老板只会关心你在工作中的表现如何,可惜我是真的尽力了。
可是听到椅子被推开的声音,他朝这边走过来了。
“拿过来给我看看。”
我猜不透他想做什么,却被身后越来越靠近的气息扰乱地迈不开步子。手里的劲儿松下,隔着饭盒的温度还在手心留着余温,只要有一点点的温暖就足以令我软弱,这样是不行的。
“还不去?”他带着不满催促我,自然不知道我的心情。
迈着沉重的步子回来后,发现季惜晨正在整理桌上的东西,出于上下有别我还是礼貌地敲了敲门,他抬头示意我在另一边的长桌上等着。我已经能预想到他会如何评价我的翻译水准,还记得当年他曾帮我改过的英语试卷上密密麻麻,不止一次打击过我的自信心。
“单词基本没什么问题,有几个地方的语法用错了。”他坐在对面,随手抄起一支笔在纸上圈点勾画,原来这种习惯无论过多少年还是没有变,我也还记得他认真的模样。
他看得速度很快,不到一分钟就改完了,我与他比起来简直是相形见绌。
“好好看下我改的,后面别再出现这里的错误。”
他把纸推过来,是意想不到的耐心,可是后面又跟了一句,让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
“我可不希望我挑出来的人被公开质疑,要是不想被别人看轻,唯一的途经是自己去努力。”
他在变相安慰我今早受到的指责吗。还是说,他不想让自己的决定被人说成是种愚蠢的错误。
“谢谢。”我用敬语隔开二人间的距离。
他从袋子里拿出一份餐盒,又把另一份推给我。原来两份的含义在此。
“谢什么?这种事我只会做一次。吃完了饭给你一小时做完。”
所以,这才是重点,我快被自己的天真给感动了。有谁会以为老板的这种“恻隐之心”是一时的善念?陈念夕,别傻了,他不过是你的老板、上司,是掌握你钱袋的直属领导啊。
如果,一盒饭可以用十分钟解决,我会加快到五分钟。如果,对面做的是季惜晨,我想三分钟也够了。翻开盒盖,我又被自己的愚蠢给弄哭了,满目的胡萝卜,根本就是老天派来整我的。
理所当然地把胡萝卜拨到一边,可是已经有不少的汁水因为颠簸沾附在米饭上,我只好狠心又把一小半的米饭再分出去,直到彻底与胡萝卜分离才罢休。
“你在做什么?”
季惜晨偏过头看过来,见我举止怪异一把拉下我的盒盖,躲之不及的一幕呈现在他面前。
“你跟胡萝卜有仇?”
哭笑不得,何止是有仇。
他的表情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
“你……是不是……”
我当下脑子一热,夹起一筷胡萝卜就往嘴里送。
“没有,喜欢得很。”我不想让季惜晨知道我对胡萝卜还过敏,他一定会想到十年前的那个姑娘。
我把脸埋进饭盒里,佯装什么都没发生,只是手抖得厉害怎么也镇定不下来。
“陈念夕,我们认识吗?”
我被一口饭噎得喘不过气,急得整个人都站起来。季惜晨一脸诧异地看着我,目光中还带着些期许。
“饭太硬了,我先去工作。”
不管他在期许什么,我都给不了,还不如落荒而逃来得好。
连走带跑躲进卫生间,刚才的那幕还是久久散不去。我是真的怕他会问直截了当问起我的身份。总会遇到连胡萝卜都过敏的人,对他来说也是件可笑的事吧。
对着水池扑够了冷水,才让我的脑袋清醒许多。过于专注做一件事,特别容易让人有种缺氧的错觉,想到这栋大楼里大概只剩下我和季惜晨两个人,内心深处的恐慌再次升起来。
镜子里的脸略显苍白,被水弄花的妆容所剩无几。修过的细直眉毛一点也不温柔,下面的杏眼虽然好看却蒙着层雾蒙蒙的阴影。鼻子被水呛得发红,就像哭过了似的,特别滑稽。
这张脸已经不是记忆中的那一张,丢掉了青涩和稚气,就像被附上了新的面具,而唯一没变的是眉眼间那份看不尽的忧郁。可世上忧郁的人那么多,谁又会记得属于我的这一份。只好安慰自己,别说是季惜晨,换作别的人也认不出来。
我重新把眼镜架上鼻梁,再次为这张面具增加一份伪装,这样能更安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