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逐渐变成鱼肚白色，日出于东山之上。

沈府门前的人还没散尽。

马蹄声至，地面上的沙尘被风扬起。

“把他们都给我抓住，全部交给衙门。”

骑在马上的男子一声敕令，骑兵迅速将剩下的几个人团团围住。

老人妇孺全蹲成一团不敢违抗。

“沈大人，这些人都要抓吗？”

沈括的副官余秋玉看着这些人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实在不懂沈括为什么要全抓去衙门，毕竟沈府看起来并没有造成任何损失。

沈括扯着缰绳，踩着马蹬，一个侧身便英姿飒爽地翻了下来，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的表情，只是冷冰冰道：“别问这么多废话，叫你这么做就做 。”

他不作任何解释，将马牵给下人，就大步迈进了自己门府 。

只有熟悉沈括的人才知道他现在有多么慌乱，听说那些人围困沈府的时候，白静羽没有乖乖待在后院而是跑到前门老和这些人交涉。

沈括知道自己这么做会遭到怨恨，甚至是抱负，但他没想到那些人会把火气撒到沈府。

而沈府有这他放心不下的人。

从收到消息的两个时辰，他就拼命疯一样地往这边赶，做过最坏的打算就是让刀开光，把这些人全部送下去陪葬。等快到沈府收到消息，说家中一切安好。

事情已经解决了。

沈括提心吊胆两个时辰，怎么想也不能咽下这口气，于是把这群闹事的民众全送去衙门定罪。

当然这总比户部来抓人好，下了诏狱的人基本上是不可能出来了，送去衙门让他们稍微吃点苦头既是泄愤，也是给上面的人一个交代，表示这件事他自己已经处理了。

经过一晚上的闹腾，家中的丫鬟侍卫全部下去休息了。院中只有几个本来就是值晚班的人还在等着换勤，见沈括风尘仆仆的回来，还没开口询问要不要打点热水洗漱休息，沈括二话不说直接往梓溪苑里冲。

白静羽没有去床上补觉，她本来就是睡不着的，要不是阿宁给她喂的助眠药，她可能也会睁眼到天明。

无人提醒，沈括就推门而入。

白静羽一点也不意外。

她坐在炕上，本来就是在等他。

房间里没有多少光照，唯有桌上的一盏油灯。豆大的火焰在铜盘中不断跳跃，屋子里弥漫着灯油燃烧后剩下的味道。

沈括目光凝望着她，紧绷的身体在看见她安然无恙的那一刹，开始松弛了下来。

他双手自然下垂，慢步向她走过来。

白静羽正想开口说话，庞大的身躯突然压下来，将她嘴边的话全部堵住了。

白静羽身上有着和他差不多的檀香味，他闻到后整个人才完全放松了下来。

白静羽被他坚韧的双臂紧紧得桎梏着，动弹不得 。柔弱的她不得不承受起沈括身体的重量。

昏暗的灯光下，沈括突然带着些沙哑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你在等我吗？”

白静羽直面内心，坦白道： “嗯。”

“但是……”

她还未把等他的理由说出来，便被沈括以手封唇。

“别说，让我先缓缓吧，我知道你有很多话想要问我，但是能不能等我再缓缓。”

他想让时间静止，就这么赖在白静羽的怀里久一点。

他从不在其他人面前展现身上的疲惫，但是这个人不一样。

他想，哪怕是用这种方式博得一丝同情也是好的。

过了半分钟，沈括才从白静羽身上下来。他理了理衣服，把衣服整理得一丝不苟。

“你把刘行之供出去了？”

白静羽维持着半躺的姿势，只是双手向后撑着没让身体掉下去。

“正有此意。”

正有此意。

白静羽苦笑一下，眸子里压着愤怒，“你做的下去吗？”

沈括侧着身子，不在正面对着她，“有什么做不下去的？对我来说那不过是一条不相干的人命而已。”

和他，白静羽的命来说根本不值一提，只要能够保全白静羽，杀一个人和杀一百个人是没有区别的。

如果一个人不能让白静羽活下去，就算是更多和沈括有关系的人沈括也下得去手，就算是白静羽保护的慕容昭也不行。

“当初我说要找到刘行之继续当慕容昭的老师，你不同意，故意回避此事，是不是那时候开始你就做好这个打算了。什么蜀国都是幌子，你需要的只是时间，让我们都能够接受这件事情的时间。”

“嗯，我还骗了刘行之，我一直就准备拿他做局。我需要让你们看见除了这个办法，没有其他办法能够解决这件事，我要足够的时间让大家醒悟慕容昭其实没有去蜀国，到时候萧望玉肯定也会怀疑慕容昭在京中的。”

“这时候顺水推舟，供出刘行之，切断慕容昭能够离开的唯一机会。”

“将慕容昭和你彻底掌控在我的手里。”

“白静羽，你是不是觉得我说这些才是对的，这样才是符合你心目中的我的形象。”

沈括勾起唇角一笑。

“那我如你所愿。”

“我没有理由去帮慕容昭铺路，我不是白相也不是沈将军。我没有那么坚定的信念，甘为人梯，我更愿意做那个上台阶的人。”

“再告诉你一件故事吧。”

“很久很久以前，李家魏家在后面做手脚的时候，白相曾经劝过先帝不要听信谗言，将相和的局面是完全可以牵制住我爹的。”

“那时候朝廷中的大部分决策都是内阁在做决定，我爹对于每个命令都按部就班地照做。”

“他把自己兵力拆分成了四部分，分别去支援镇守四个边疆的将军，明明那时候西北才是最需要支援的，那时候我父亲手中已经没有任何威胁了，可就是那样，先帝还是忌惮他手中的兵权，中秋设宴，用杯酒释兵权的方式逼迫我父亲交出兵权，我父亲刚回到领地就被李家带兵的部下给团团围住，大哥进京报信，皇帝对此事避而不谈，笃定李家不会做这种事，还把我大哥当成扰乱军心的罪犯关了起来。李家人就是在那个时候对他动了手脚。”

“ 外界竟然传闻我大哥是不想英明被辱，含恨上吊自杀。尸体下葬的时候，脖子上挂着一根松垮垮的白带，唇却是青黑色的。”

沈括声音越发沙哑，“你告诉我，上吊自杀的人为什么没有脖子上可以勒痕，只有中毒的痕迹？”

“慕容家已经放弃了沈家，为什么沈家不能抛弃慕容家？”

“凭什么我一定要做那个被踩在脚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