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想对我怎么样？”
“你是想要我为你做牛做马，永远当一个毫无作为的私人医生？”
“还是想要我随叫随到，像妓女一样满足你的需求？”
方梨毫不示弱地站起身来。
她双目喷火，像是个斗士一般推搡着顾淮安的胸膛。
“是，你说的没错。”
“我拒绝不了你。”
“但你说错了一点！”
方梨的手戳在顾淮安心口：“我所有的拒绝不了都是因为你对我的逼迫！”
“或许你可以用手段强迫我做我不愿意的事情，可我的心不会屈服于你，永远不会！”
方梨如一头被激怒了的母牛，喘着粗气。
顾淮安被方梨戳的连连后退，他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可方梨却并没有停止，她踮着脚，揪着顾淮安的领带，恶狠狠地问道：“所以呢，顾淮安少爷，您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顾淮安低头看向那双喷火的眼睛，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乱了，都乱了。
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唯命是从的小女孩，居然在公然反抗他。
可奇怪的是，这一次他的心底却没有多少的愤怒，而是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你讨厌我？”顾淮安低低地开口。
方梨发出一声嘲讽的嗤笑：“难道会有人喜欢自己被当做一个物件，而不是一个完整的人吗？”
“我……”顾淮安一时语塞。
方梨却宛如连珠炮弹一般，似是想要把过去的不满全都倾泄出来：“我是真的不明白了，少爷。”
“您喜欢的人是阿离小姐吧。”
“您也只是把我当替身吧。”
“那么您现在玩这一出巧取豪夺的戏码是为了什么？”
“我都决定要让位了，要离开了！”
“您不会是现在想要告诉我，这么多年来，您其实爱的人是我吧？”
面对方梨的质问，顾淮安下意识对上她那双清凌凌的眼睛。
那双含泪的眼睛里带着他不懂的情绪，却令他心头一慌，不敢再次与之对视。
顾淮安别开脸去，脑子里混沌一片。
喜欢方梨？
……怎么可能。
他喜欢的人当然是苏离。
八年前，如果不是阿离在海中冒险救他，他早已经不在人世。
更何况，阿离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与他心灵相通的人。
他怎么可能会喜欢上方梨？
见顾淮安没有说话，方梨自嘲一笑。
她深吸一口气，拭去腮旁的泪水：“我累了，少爷。”
“您说的对，我不能报警。”
“您能看上我这寒舍是我的荣幸，隔壁就是客房，您随意，我就先去休息了。”
“但如果您想对我做更过分的事情，哪怕我拼上这条命，我也不会同意。”
“这是我的底线。”
“好了，少爷，晚安。”
方梨微微低头，似乎又恢复了之前柔顺的模样。
可顾淮安知道，她彻底发生了改变。
这让他感到心烦意乱。
见方梨想走，顾淮安拽住她的手腕。
“等等。”
方梨眼底不带丝毫情绪，淡淡道：“少爷，您还有事？”
顾淮安拧着眉看她，缓缓拿出一个药瓶：“今天的事情，我不和你计较，但你得告诉我，这是什么？”
方梨睫毛颤了颤。
“药啊，还能是什么？”
顾淮安紧紧盯着方梨：“我刚查过了，这是治疗胃癌患者的，为什么会在你的床头。”
“告诉我，你是不是生病了。”
他反手握住方梨的手，想通过她指尖是否颤抖来判断她有没有说谎。
方梨抬眼，目光中带着明晃晃的讥诮，她一把甩开了顾淮安的手。
“我对顾少来说，不过就是个物件，顾少也值得对我挂心？”
“不过您倒是真不盼我点儿好，医学生家里放点特效药怎么了，这是我的研究方向，您不必大惊小怪。”
连着被方梨怼了n次，原本就发着烧的顾淮安感到大脑有些缺氧。
“我没有说过你是物件。”
方梨“呵呵”一笑：“您忘了，十分钟前您刚和我说过，我是您的所有物。”
“难不成，顾少还在风华正茂的年龄就已经老年痴呆了？”
顾淮安皱着眉，沉默地看向方梨。
良久：“我不是那个意思。”
可回应他的，只有方梨决绝转身离开的背影，和“砰”地一声关上的房门。
顾淮安沉默地在原地待了片刻，随即抬脚前往隔壁的房间。
方梨说的有一点没错。
他喜欢的人确实是苏离。
可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方梨如此在意，甚至三番五次想要让她继续留在自己身边。
既然暂时弄不明白，那么就让时间给出答案。
而在一切水落石出之前，他绝对不允许她离开自己的管辖范围。
*
大概是昨晚的药生效了，顾淮安一觉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
他叫了几声方梨，却无人应答，推开门去才发现房内已经是空无一人。
正有些不满，却在房门上看到了方梨留下的便签。
【顾少，我已经联系了您的家庭医生，慢走，不送。】
龙飞凤舞的字迹力透纸背。
想象着方梨书写便签时愤怒的神情，顾淮安心情甚好，薄唇微勾，轻轻一笑。
眼下，顾淮安的思路比之昨天越发清晰。
他不想让方梨离开。
无论是出于习惯，还是对她莫名的占有欲。
方梨是他的人。
没有得到他的允许，谁也不能把她从他身边带走。
哪怕是方梨自己，也不行。
玄关处的墙壁上挂着一面小镜子。
顾淮安淡漠地抬眼望去。
镜子里的人眉眼疏淡，薄唇微挑。
那是“他”，却也不是他。
“他”用着他的面皮缓缓开口：“顾淮安，你为什么不放她走？你不会喜欢上她了吧？”
“他”以一种扭曲怪异的姿势，缓缓从镜中爬出。
“他”怨毒地冲他叫喊。
“你忘了！是她害死了你妈！”
“她是个无父无母的野种！体内留着肮脏下贱的血！”
“她根本不配站在你身边！”
“你对得起苏离吗！”
顾淮安淡漠地站在镜前，透露出一股超然的冷漠，仿佛站在世界的另一端。
他抬手，一拳打向镜面。
完好的镜子四分五裂，混着鲜血一块块坠落。
“他”从四分五裂的镜子中走出，有多少块碎片，就有多少个“他”。
有的只有嘴巴，有的只有讥诮的眼。
“他们”将他团团围住。
无数张嘴巴一开一合。
无数双眼沉默地注视着他。
“你以为你能留住她吗？”
“别做梦了！”
“你留不住你爸爸，留不住你妈妈，就连一个下贱的女人，也要离你而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们”长出了双手，撕扯着顾淮安身上的衣物。
直到把他的血肉撕裂，露出其下的森森白骨。
“看呀，看呀。”
他们漂浮在空中，居高临下地笑闹着。
“看看你的心。”
顾淮安低头看去。
胸腔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他们熙熙攘攘地挤在一起讥诮着大笑。
“你没有心！”
“你没有心！”
“你就是个疯子！”
“怪物！”
“没有人会爱你！”
“永远不会有人留在你身边！”
他们歪着脑袋，向他伸出手，空旷的脸上流露出病态的疯狂。
“和我们永远在一起不好吗？”
“只有我们才会永远陪着你。”
“加入我们吧…加入我们！”
顾淮安露出一个冰冷的笑。
“加入你们？”
他脸上的表情狰狞而疯狂。
“没有人可以代替我做决定，没有人！”
顾淮安一脚踩向镜子的碎片。
镜中人脸破碎。
周身的声音终于消散。
顾淮安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自言自语道：“没有人能替代我。”
“没有人。”
他垂眸，轻蔑地看了一眼碎片中无数张充满怨恨的脸。
“他们”被困在碎片之中，不甘地翻滚，嘶吼。
顾淮安平静地甩掉手上的鲜血，踩过这些碎渣，开门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