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当然，纸上谈兵，自然算起来会赚得盆满钵满。

看着自信满满的孟荣，满腹狐疑的老吴只得低头看手中的计划。一边听孟荣解释，孟荣道，“你看，吴叔，现在我这里面把每一个件的成本和卖价都定了一个标准，基本上计件都会控制在加工成本在10%以内。怎么着，我们都不会亏的。”

老吴想了想，点头称是，随手指出了孟荣方案中几处明显的错漏失误，都是把成本价给搞错了的，他对这些事情没什么底，但是按孟荣说的，既能提升大家工作的积极性，又能保证大部分的利润在厂里，那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然后老吴又问了他一个问题，“小荣，这些你真能自己算出来？”

孟荣摸了摸还留着绒毛的嘴唇，缓缓道，“我想，要不请个财务给我们代账吧？”其实孟荣也不懂财务，他只是记得曾经在学校时，略微接触过一些财务学知识，然后老师在课上，看大家不怎么认真听讲，气得拍着桌子骂了一句，不好好学财务知识等于自杀，就因为他这句话，孟荣接下来还真认真听了几句，依稀记得老师谈到社会如今很多小单位有请会计代账的事情。

“什么？”老吴一听就有些激动了，面露怒容，“我们这么小一个厂子，还请什么财务会计，哪里请的起？小荣，你这可就是乱来了！”

看着老吴情绪有些不稳定，孟荣连忙解释道，“您误会了，不是要请个专业会计，我就是想请个代账的会计来，就是个兼职的，兼职的意思就是每个月帮我们算算账，付他们一点兼职工资好了，不用养着给全额工资，嗯，怎么说呢，就相当于一个临时工吧。”

“临时工？”这个老吴懂，愣了一下，也领会了孟荣的意思了，那倒不是不行。

“您想啊，我们请个专业的会计代代账，算得比我们好，专业，还快，我们虽然支付了一点临时工的工资钱，但是好处是，可以节省我们大量的时间，而且，专业算出来的还不容易出错，别人也服气是不是？”

老吴忖度了一下，孟荣可能真的被王佐思那么一闹弄得有点心理阴影了？请个临时工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财务这行他不懂，心里还是有些不太自在，又不如该如何反驳，只得默认了。

看到老吴再没提出什么异议，孟荣欣喜地道，“要不我们尽快就公布实施？这事宜早不宜迟。”

老吴叹了口气，“你忘了，咱们账户上的钱，怕是都不够这个月的工资发放了。”

这……还真差点忘了，兴奋的孟荣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他不解地道，“那咱们这个月还是有进账啊，这几天咱们的活儿也还不少。一些老客户，看翔华维持了生产，也慢慢给活了，只要坚持下去，咱们就没有问题的。”

这么说，也是给他自己打气。

老吴沉默地点点头。

说起来，别看厂里小，各种杂务还不少，一上午，孟荣也没歇着，继续整理着公司的一些账目，想从中看看能不能完善一下成本控制。

直到快吃午饭时，他才想起来，家里母亲还在等着自己回去，于是猛地抬头起身，跑回了家，随着母亲给父亲在灵前上了柱香。

在家里陪母亲吃饭聊天，看着孟荣神情间仍然有些兴奋，但不时眉头又紧锁，他母亲忍不住询问为什么发愁。

“我想给厂里请个代账会计呢。”孟荣边扒着饭，边简单含糊地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这个，我倒是认识一个人呢。”李桂琴道，“你不提我都不会说，我认识一个做会计的，跟我娘家那边还带着亲戚关系，一个女会计，叫汪洁。”

孟荣回忆了一下，没有什么印象，但既然是母亲介绍的，那肯定不会有错。李桂琴回到房间拿出小电话本子翻了一下，找到了汪洁的电话号码，抄给了孟荣。

当天下午，孟荣打过电话，第二天早上，汪洁就径直来到了翔华机修，孟荣和老吴同样是隔断间的小会议室里接待了她。

这位汪洁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穿着一件女式开衫西服，拧着一个皮包，表面显得斯文优雅。在与孟荣的交谈中，孟荣很快意到这位汪洁并非表面看上去这么温柔，实则作风相当泼辣，从她自述得知，她忆算是这一片有名的代账高手，手上已经代理了十来家小公司小厂的财务会计报税工作。

她翻了翻孟荣修改过的计件工资方案，很自信地道，“这没有问题，只要你们把账记清楚，我就能接这个活。”

孟荣和老吴对望一眼，相当欣喜，他们还怕搞得太复杂了这位不肯接活。

孟荣连道，“肯定会把账记清楚的，这个您大可放心，我亲自记账。”

汪洁推了一下眼镜，“我们都是根据你们的制度调整工作的，这是小问题，我是专业干这个的，肯定算得清清楚楚，不过，我还得了解一下你们的财务状况。”

“这个应该的。”孟荣点头，他大概说了一下情况。

汪洁听完却吃了一惊，“你是说，你们账上剩的钱都不够这个月工资了？”随后有些不高兴地道，“你们如果要是持续亏损，关门了，我可不管，先要把我的钱结给我。”

她说得这直白，把孟荣说得一愣，这是请了个祖宗吗？代账而已，他们事前电话里已经谈妥了基本兼职工资，也就是一个月三百块钱。对于汪洁来说，不过一天多，顶多两天的工作量，能挣一笔是一笔。

汪洁冷笑道，“你们不要觉得亏了。要知道，有我在，好歹能帮你把账目平好，将来什么税务来查也能帮你们过关。”

这个……也对。

孟荣点头，就冲这一点，也值得，何况，汪洁是说话难听，但道理没错，总不能让人家白干了。便道，“我们还会进账的，生意做下去，就会有钱。放心，不差你这点。”

汪洁听后，没有多话，只是低头仔细看了看方案，从她专业来看，这份方案做得虽然粗糙，但也算是有模有样，想了想说，“这个方案，我拿回去研究一下，再给你优化调整一下算法公式，做得规范点，回头换了谁来做，都有据可依。”

那好啊！孟荣求之不得。

随后，汪洁又和他们简单聊了几句，谈妥了合作事宜。就告别离开了，目送她开着一辆崭新的普纳离开，羡慕得孟荣眼珠子都快掉了下来。

想到现在一切马上要走上规范化，他回头兴奋地对老吴道，“吴叔，等我们发财了，我也要给厂里买辆普纳开开，好不好？”

吴贤脸皮抽搐了两下，说什么给厂里买，不就是想自己过瘾么？

看着跃跃欲试迫不及待大展拳脚的孟荣，他有些话几次到了嘴边又咽了回来，现在孟荣搞的这些，表面上的道理十分充足，解决方案又显得很完美，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哪里有些问题，要是孟哥在世，绝不会这么激进吧？

他在心底里深深叹了口气。

此时的孟荣，很是兴奋，像个孩子一样，他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自己继承父亲遗志的好方式了，只要能把翔华机修搞好了，谁能说他半个不是？

但是盘算震天响，落子却让人有些方。

公布了接下来计件工资的方案，众人本能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是那计件工资的优势也很大，按照孟荣的说法，做得越多，拿得越多，一个月收入过千将不再是一个梦。

这份诱人的前景，让众人把心底里的怀疑压了下来。

另外，前些天发工资的时候，王佐思闹的那一出，孟荣含泪的一次诉苦，也堵住了大家的嘴，是大家把这个孩子给逼急了，人家现在做出这样的改变，甚至不惜请专业代账会计来做账，保障工资发放，你非得质疑，安得是哪份心啊？

本质上，大家都是老实本份的农民工，不然不会被孟翔华给招收进厂。眼下除了随波逐流，也没有其它想法了。

接下来一个月，翔华机修的生意不好不坏，但是所有人都像是上紧了发条，只要有活儿都抢着干，效率倒是高了不少，有些客户也比较满意，觉得翔华机修交货、维修都比以前快了不少，放话说，后面还会继续合作。

这种变化看在老吴眼里，还是挺欣慰的，本来一直悬着的心，倒是踏实了一些。

而最忙的人居然变成了孟荣，忙什么呢？

如他所愿，记账，做账。所有人的活儿他每天都要进行统计，大部分是老吴来安排，但最后的结果统计他来做。所有人，甚至包括老吴，干了什么活，都至少要每天，甚至是干完一样，都要向孟荣汇报核验下，他自己设计了一套表格，熬夜画了数十张，人手一张，一五一十地都记在账上。

看上去还蛮正规的。

一切直到最后真正工资结算时，大家才炸锅爆发了。

这个月结束后，账本被送到了汪洁手上，她效率极高，第一天送去，第二天结果就出来了，根据她的一套算法，每个人的工资都被算得清清楚楚地递交到孟荣手上来。

他看着上面的工资额度，迟疑了一下，反复与汪洁确认后，才签字确认了。然后汪洁雷厉风行地带着公司公章去银行取来了现金，按约定，由她现场发放工资。而二十多个仰着脖子早早地排队等着喊自己的名字。

没发几个，就有人咆哮地喊出来了，“怎么回事，为什么我这个月的工资比上个月少了两百块！太不公平！！！这谁算的账啊？”

而又有人在高呼，“哈哈，兄弟们，今晚我请大家喝酒！”一阵狂笑声传来，听那声音就是王佐思，那份得瑟的劲头藏也藏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