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文国公府。
一身玄色的中年男子站在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身后,卑躬屈膝的看着他:“世子,看在我们是姻亲的份上,您这次能不能帮帮我!”
景世子的脸上闪过一丝的不耐烦,但是又很快的隐了下去,笑着说道:“江老爷,您是知道的。我在这皇上的面前是一点都说不上话的。你如今就算是求了我,也是毫无用处的。”
可世人却是知道的。世子与皇帝一同长大,那情分自是不比说的。
如今,他这样说,许是推脱之意吧。
江老爷不死心的又哀求了一遍。
“我只有求助您了。”被称为江老爷的男子,苦笑道:“如今我也只是殿前失仪而已。皇上的惩罚是不是……”
“皇帝是最注重孝道和臣子的德行的。”景世子也是无奈的笑了笑说道:“而你也是恰巧中了这个方面。所以无论是谁求情都是没有用的。”
大老爷叹了一口气,又和景世子说了点别的,就离开了。
景世子的贴身侍从看大老爷这样,不由得担心:“世子,您说,会不会……”
“不会。”景世子自是信心满满的,“这个人骨子里的骄傲是不会放下的,你就等着他来找我们吧!”
他现在是越来越期待自己与那个看上去很是温顺的小妻子见面的时刻了,真的很想知道,假如看到自己就是那个管家的时候,她的脸上会有什么表情。
余姚,江府。
大太太一直都很想知道,那日文国公府来人的时候,她和那个人说了些什么。又不能直接问,只能整日这样憋着。
言语之中带着几次的试探,江沅都是避而不答。而且有好几次,都是出了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太太对于她的走神很是不喜,神色间露出几分的不满意,又问了一遍。身后站着的绿芜又及时的拍了她几下,才让她回过神来。
见嫡母问话,江沅恭敬的站起身来,回答了一句,“是。不过,只是些皮毛而已,大约是登不了什么台面罢了。”
大太太见她态度恭谦,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八月二十四是文国公府太夫人的生辰。我让乐言写了一篇祝寿的词,到时候你照着,用双面绣,绣个屏风,带去京城给太夫人做寿礼。”
江府给江乐言说的就是文国公府的世子,景星阑。
景王爷早逝,长子又因为意外去世,二子、三子都是庶出,爵位出人意料的由不满弱冠的四子景星阑继承。却因为景世子没有弱冠,无法成年继承爵位,所以府里的事情还是由这个太夫人打理。
知道这事情的重要性,江沅不由得迟疑,“母亲,女儿虽然能绣双面绣,可技艺哪里比得上师傅。况且京城都是贵人住的圈子,万一到时候落了我们江府的面子……”
没等江沅的话说完,大太太笑着说道,“要将这记忆精湛,谁又能比得过宫里的针线局的姑姑们?我们送的东西,不过是让人知道我们的心意罢了!”
也是。自己的手艺在怎么好,也好不过那些从全国各地选拔出来的绣娘,江家的东西在怎么贵重,也贵不过皇上的恩赏。
江沅释然,笑着问大太太,“不知道母亲选了什么好日子派人去京城啊?”
“三月初六。”大太太满意的笑了笑,“我问过慈安寺的主持了。主持说那天是最好的。有这样好的日子,再迟,怕路上耽搁时间,误了时辰。”
江沅一沉思,脸上就漏出犹豫之色来。
大太太以为是江沅想要推脱,急切的问道,“怎么了?”
“这……”江沅迟疑的说道,“这双面绣,绣起来是极为费时费力的……我算了算,时间又些紧!”
“这可怎么是好?”大太太也犯了难,“我想了很长时间才想到这个好主意的。难道还要重新再选寿礼?这样一来,在折腾些日子,恐怕到时候太夫人的寿礼也要过了啊!”
最近总有些消息不时地飞进江府的后院,江老爷要高升了。而这次送给太夫人的寿礼,就是一块敲门砖,当然要慎重……
江沅低着头不知道想些什么,抬脸飞快地瞥了一眼江乐言之后,又低了下去。
江乐言端着茶盅坐在大太太的身边,身边的大太太说什么,她都不接话。
江沅不由得心中一动。
大太太让她用双面绣绣一篇祝寿的辞固然是不容易,可让江乐言写一篇祝寿辞是更加的艰难。
这府中的人谁不知道江家的二小姐不喜欢诗词,独爱女红。
江沅又想到了刚才大太太是由江乐言扶着进来的。
这样看来,江乐言要么是觉得不难,很痛快的答应了;要么就是等着自己拒绝。这样一来,大太太只会埋怨自己,算不到她的头上去。
江沅一直纳闷,在慈安寺小住,为江家祈福的二小姐怎么会突然回来了。
原来是这样。
可眼前的情况,已经容不得江沅拒绝了。除非那篇祝寿辞是她来写。
明明自己才是文国公府正经的世子夫人,大太太却一直没有开口说,不就是等着自己开口说么,大太太为了自己的女儿还真是什么都会利用啊……
念头一闪而过。
迟疑的开口问了一句,“实在不行的话,我可以找师傅帮帮忙的……”
“那是绝对不可以的!”没等江沅说完话,大太太立刻否决了她的提议,“这东西代表的我们江府的诚意,找别人帮忙,这算是怎么回事?!”
大太太的话让江沅的脸变的通红通红的,喃喃的说道,“是女儿不好,女儿想着给母亲解忧,反倒是惹母亲生气了!还望母亲勿怪!”
大太太也只能叹了一口气。
这个女儿,简直是烂泥扶不上墙。
自己扶持她,可她也是要那块料啊!
不行,不能让这件事太过顺利了!
“算了,我看还是不要什么写字了,直接绣上去吧!”大太太笑着说道:“这杭州府的人都知道,我们江府的大小姐才艺双绝的,定是不会叫母亲失望的。”
江沅的心里怒气横生,这大夫人不知道还是在装傻,绣活是要有底样的。
既然这样,江乐言也是要被拖下水的。
“我也觉得母亲的主意不错的。”江沅笑着说道:“可是母亲,我听说,文国公府的太夫人也是常年礼佛的人,妹妹又刚从宁安寺回来,身上肯定是带着佛家的吉祥回来的。这篇祝寿辞要是由妹妹写,肯定会更好的。”
大太太还没来的及说话,那边的江乐言就接过了话茬,笑着说道:“我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转过头又对着大太太说道:“母亲,就这样定了吧。”
出乎江沅的意料,竟是没有推脱。
大太太也只好点了点头。
看着江沅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问着身边的吴妈妈,“我记得,沅儿屋里的奶娘是留在了四川的……”
吴妈妈赶紧上前答话,“四川是大小姐奶娘的故乡,不喜欢来,所以大太太您就没有让她跟来。”
“对!”大太太微微的点了点头,“那就把榕溪拨到沅儿的屋里吧……”
江沅当时就懵了。
不是聘礼的事。
派榕溪过来,是要做什么?
难道是要监视我?
想到这些,江沅的心里怒气横生,对大太太的做法竟然生出了几丝怨怼。
几年的朝夕相处,好不容易很身边的人培养出了默契,让她们明白自己的意思,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思行事了,却突然把大夫人身边的丫鬟放到自己的身边……这算是怎么回事?
就像是卧榻之侧,有别人的酣睡,心里怎么能愿意!
即使是心里在怎么不愿意,江沅的脸上也不敢漏出半分,嘴上更是不敢有半刻的迟疑。神色惶恐的说道,“母亲,这恐怕不好吧?榕溪姐姐可是母亲身边最得力的人。给了我,您怎么办?”
大太太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在说了。
“我们府上的小姐,身边服侍的人都是有定制的。”大太太正色地对身边的人说道,“都是配两个大丫鬟,两个小丫鬟,一个乳娘的。如今沅儿的乳娘不在,我在给她一个大丫鬟,添了乳娘的缺……也不算违例。”
身边的人都奉承着大太太。
吴妈妈更是会说,“按道理,大太太早就该把大小姐屋里的这个缺给补上了。如今说起来,也不算太晚,总归是省几年的月例!”
大家哈哈的大笑了起来。
大太太也难得的笑了起来。
吴妈妈是外院江总管的妻子,许家的家生子,大太太的陪房。
对着自己人,大太太一向都是很宽容!
大家笑了一会儿,大太太才说道,“至于你屋里的绣莹……”大太太突然顿了一下。
或者是因为榕溪的老赖让江沅突然的醒悟,还是因为刚刚的吴妈妈,都让江沅明白了,权利在上位者的手中多么重要,它可以决定你的命运,也可以决定你的生死。
觉得自己刚刚的行为是多么的愚蠢!
一向最是沉稳的江沅,突然变的心浮气躁了起来。大太太短时间的停顿,竟然让她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冷汗直流。
原来这就是人与人的差别!
垂在身侧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尖利的指甲扎进了手掌心,也不觉得痛。
得想办法摆脱目前的处境……这种让别人来决定自己的命运的滋味真是太难受了!
“……那件事就到此为止吧!”大太太的话远在天边又好似近在眼前,“榕溪是个不错的孩子,有她在你身边服侍,我也好放心些。以后,你屋里的事情就都交给她吧!”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再去做什么都是徒劳无功。
江沅强打起精神,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漏出一副诚惶诚恐的表情,“那如此,便多谢母亲了!”
“那就这样了!”大太太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倦意,吩咐身边的吴妈妈,“等会把屏风的尺寸和样式都告诉两位小姐,免得到时候两人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等他们两人商量好了,在来回我一声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