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角是被赤环大法师亲自押走的,她在那口铁锅里,想要挣脱出去,又不敢这么早就挣脱出去。而赤环仿佛也料定了她还不敢与自己作对,一路上走得慢悠悠的,像是一种挑衅。
赤环:" 穆雨灵,我们又见面了。"
赤环冲着那口铁锅里面喊道,在菱角听来极为刺耳
赤环:" 上次没能逮住你,还让你把金鱼宝盆拿走了,这回要处死你,得选个隆重的时刻,你说,皇帝寿宴如何?"
他狠狠地敲了两下铁锅,就像是在泄愤似的,转而又小声地对着那铁锅的缝说
赤环:"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不会给你机会刺杀皇帝的,本法师只会先把你杀掉,让你看看寿宴上的壮观场景已经是便宜了你。对了,你手下的小妖偷了我的回魂草是吧,没关系,你死前怕是拿不到手里了。"
没有任何的准备,在皇帝的寿宴上开战确实不是个好选择,菱角心里犯着嘀咕。絮儿和姜姜此时应当不在寿宴内,而这寿宴对她来说不亚于一场鸿门宴,大法师与道士们都准备就绪,就算是手下以最快的速度赶来救她,也未必能赢。
菱角:" 大法师说笑了,就你那些手下,还不是我们猫妖族的对手。"
不知是哪里来的底气,菱角还是怼了回去,生死攸关又事关猫妖族尊严的战斗即将打响,她不可以输。
赤环只是轻轻地咳嗽了两声,又拍了拍那铁锅
赤环:" 你现在不逃走,怕也是期待着等会儿的交战吧?我不见得能胜你们猫妖族,我那些手下也并非人人都是精兵,但我还有个秘密武器,现在可不能让你知道……"
赤环:" 她的本事轻易不显山露水,但只要站出来,你们就毫无胜算。"
菱角窝在了那铁锅里面,心中迅速地琢磨着,赤环承认他自己没有十成把握,却说有个帮手能摆平一切,那得是怎样的神秘人……一个低头,她便看着铁锅底部沉着一张字条,是姜姜和絮儿写来的。
旁边还有一种微微泛红的粉末,因为铁锅中的光线不好,有些角度看起来更像是血红色。
“女王殿下,回魂粉已然炼成,将士们埋伏在宫中各处以伺机行动,姜姜和手下已经在皇帝寿宴处后面的花园候好。里面看守森严,如今任何猫的出现都会引起警惕。
待到铁锅打开,女王不必顾及布局,只需将寿宴搅乱,手下们趁乱即可闯入寿宴。”
菱角赶紧将那回魂粉放进了金鱼宝盆里面,又将宝盆缩小成平日金簪的样子戴在头上。她的手来来回回拈着那张字条不知如何是好,突然屁股下面“咯噔”一下,她知道那铁锅是落地了。
这是,已经到了寿宴上?慌乱之中,菱角将字条塞进了嘴里,吞咽下了肚。铁锅未开,只是变得透明了起来。天空中满满的都是乌云,诡异地反卷着,就像是阿贵拎的壶上,龙旁边的那朵云彩。
文武百官们坐得整整齐齐的,本是皇帝的寿宴,整座却不是皇位,而是大法师的位置。不远处摆着他亲自看着的,菱角这只猫妖,她能见着外面,却还不能出去,百官们也能看见她,却无人吵她侧目。
唯有坐在龙椅边上的,那垂老的皇后,眼皮抬了抬,有意看了一眼菱角,然后满意地坐定了。
按照楚云所说,不是傀儡就是那法师的手下,或是练过法术之人。这场寿宴,显然也是如此,也就是这垂老的皇后显然不是傀儡,想来也不会什么工夫。冗长的仪式缓缓地进行着,菱角的脑袋里只盘算着自己的计划,耳旁不时有人祝愿着,“吾皇千岁大寿。”
千岁,这皇帝虽已经不老不死,离千岁还差得远。
那铁锅突然打开了一个口子,菱角二话不说便冲了出来,变成人形打算将局面搅乱,和大法师、和皇帝决一死战。她攥了攥拳头,又条件反射似的摸了摸头顶的发簪,脚下一蹬便稳稳地停在了空中,怒视着众人。
可菱角正要行动,角落里突然冲出一个人影来。
“狗贼,拿命来!”那人直直地冲向皇位,冲着皇帝刺了过去。
皇帝没躲,在场的其他人也来不及反应,皇位上没有血迹,只剩下一堆散沙。
几个道士上来,围住了那个人,将她拖到了大法师面前。菱角这才看清,来人正是秦熙然,她的嘴里不停地念着一句话
秦熙然:"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和菱角不一样,秦熙然自小在宫中待过,这次也是受邀而来的,还是几十年前,秦熙然曾说过不恨皇帝,现在却满眼的愤怒
秦熙然:" 他现在只是个傀儡?在场究竟还有多少傀儡?"
她又瞪了一眼赤环
秦熙然:" 你还想害多少人?"
赤环:" 哈哈"
赤环尬笑了两声,他显然没想到,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也会出手
赤环:" 刁民乱说话,我只是统治人,不害人的,这江山一切风调雨顺,不是吗?倒是你等前朝反贼,吾愿意饶你一命,皇帝愿意养你,还不知足……"
菱角也没想到这番,她只得与潜伏在宫中的手下们对视了一眼,然后暂且逃遁至后花园的草丛中。她不知道这局面将会走向何处,但所有人都忙着赶上前去,处置秦熙然,反而分不出人手来追她。菱角在草垛里,还能听见寿宴处传来的,隐隐的声响……
秦熙然:" 那狗皇帝留下我,当真是因为好心?要我说出来吗,晓晓递给我一块玉佩……“"
赤环看了看旁边的站着的几个道士
赤环:" 愣着干什么?"
见着旁边手持刀柄的道士要下刀,赤环又伸手拦着,下令道
赤环:" 这个不杀。"
道士心领神会,掏出了一袋白色的粉末,向着秦熙然的头顶洒了下去,她张嘴要说话,却被那粉末呛得发不出声来。
菱角一惊,她自打听见了“不杀”这两字,便几乎预料到了,秦熙然会经历什么。她想出手去救,在这个不当不正的时机,她却没这个本事。
待到秦熙然再次张开嘴,出口则是
秦熙然:" 吾皇千岁大寿"
说罢了,秦熙然就又走回了之前所在的那个角落,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赤环则不紧不慢地走到皇位边的那摊散沙旁边,捡起地上的龙袍,掸了掸穿在身上,又微微笑着自我欣赏了一番。
赤环:" 朕今日累了"
赤环走到菱角方才所在的铁锅位置,狠狠地踢了一脚
赤环:" 不听话的下场,想必众卿都知道,穆雨灵,跑不了你的。"
菱角的牙关紧咬着,晓晓已经死了,现在熙然又变成了这样,而她却深知,为了猫族,不能冲动。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也只能是无能为力。
听着大法师的脚步近了,菱角赶忙逃窜而走,她看到不远处一个木制的黑色的门,便一溜烟地钻了进去。这不是皇帝通常所在的正殿,但这室内陈设的华丽,不必皇帝所在的地方差。
里面雕着龙,面目狰狞的龙,还有就是天空中出现的那种反卷的云,美则美矣,却是有些诡异。菱角不敢说话,怕其中还有其他人候着,等着给她这误闯入的猫妖当头一棒。
直到她看见一样东西,她差点就要叫出声来,是自己捂着自己的嘴,咬着自己的舌头,才能保证不出声。是满墙的酒坛子,从上到下密密麻麻的,都是差不多的开口,而空气中则弥漫着一种异样的香气。
像是沉香的中正平和,但说是中正平和,又带着点阴森,说是阴森,却更多些怨气。
菱角:" 是醉沉香。菱角默默在心里对自己说,当初师父藏着不让她碰的东西,她却能认得。师父那里的酒,大概也是从这里来的。"
一个酒而已,到底有什么玄机?菱角总以为,酒是应该放在御膳房或是其他地方的,这个明显住人的地方,摆着满满的酒,倒像是个商铺,抑或是酒窖,不大合适就对了。
她打开一个酒罐,将鼻子凑了上去,她立刻感觉到脖颈上开始发凉。菱角能感应到,这酒,是用人的魂魄酿成的。
像面前这坛酒,就是一个宫中的下人,因为顶撞了大法师的手下,魂魄就被放到了这里面。仔细闻闻,里面也有些失魂粉的味道。菱角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将那些瓶盖依次打开,每个都凑上去瞧,每瞧一次,就多一份的震惊。
虽然不敢作声,她却知道,这些瓶子里,多是那些忠良之人,或是不愿意与大法师同流合污的。他们被撒上了失魂粉,灵魂就可以随大法师的取用。小到太监奴婢,大到官员宰相,当朝的皇帝,都在这面墙里面藏着。
就连当朝的皇帝,也是这其中的一坛酒。菱角将手放在上面,就感觉深深的痛,还有些泛着恶心,浑身都不舒服。当朝皇帝还没有成为真正的傀儡之前,就已经是大法师手下的傀儡了,大法师说一不二。皇帝帮着赤环攻占了整个国度,让他的妹妹当了皇后,对皇后疼爱有加。他却万万没想到,赤环盯上了他的王位。
菱角:" 到死都不知道自己这九五之尊当得多窝囊,这人真是越可恨,越可怜。"
菱角对着满墙的酒坛子感概道。她叹了口气,当初她心心念念想要尝上一口的酒,真正摆在她面前了,竟然是如此血淋淋的味道,闻上一闻,就已经足够惊心动魄。
现在这些酒,她不仅不想去尝,甚至对师父的抵触感又增加了几分。他曾经就是饮着他人的灵魂,功力日渐增长的。
菱角触摸着那些酒坛子,脑海中浮现出一幕幕的,灵魂被塞进里面的画面,她不自觉地往后退,退到她觉得自己要摔倒了,背后紧紧地靠住了一个柱子。好像又不是柱子,它带着温度,还在动着,是一个人。
宫中的每一步,好像都踩在刀尖上,一步踏错了,就可能是完全不同的结局。菱角深呼吸一口,她的手扶在金簪的位置,无论对面是谁,她都准备好迎战。
“你怎么在这?”就在菱角转过身之前,一个女声传来。
她回过头一看,不由得发出同样的惊叹
菱角:" 你怎么在这?"
撞上的不是别人,整她多年的姐妹——文娘,她还是一袭红衣,在这宫殿的衬托下甚至更飒了一些。
菱角以为文娘会浪迹江湖,四海为家,做个让人羡慕的侠客,属实没想到在这看守森严的宫殿中还能碰见她。
文娘:" 我上刀山赴火海,还不是为了过来找你?"
文娘愣了愣,又转而一副料事如神的样子
文娘:" 现在宫中闹猫妖的事情已经传开了,这么久也听不到我姐妹大捷的消息,我当然要过来看看。"
虽然文娘显然被吓了一跳,菱角还是被一阵感动所包裹着,顿时忘乎所以了。她冲着文娘傻乐道
菱角:" 本来我正犯愁呢,既然有援兵来了,我也就不愁了。"
她思忖着,以文娘的功力,别说是进到宫里,就是刚刚想要闯进皇帝寿宴,也不是难事。
但文娘显然没有说笑的心情,她四下看了看,拉着菱角就从那木门出去,向着更偏僻的地方跑去。
菱角:" 干什么?"
菱角有些不知所以。
文娘:" 你可知道你刚刚去的是什么地方?"
文娘的眼神中带着些嗔怒
文娘:" 那是大法师修炼的场所,他刚从寿宴回来,中间去看他那些奇珍异宝了,耽搁了些时候,恐怕很快就到了。亏是我先来找你了,若是你正撞见那大法师……"
她朝着远处看,确定没有傀儡之外的人经过,才舒了一口气。
听说了这个,菱角也才开始后怕,她曾让手下在宫中摸了底,还让他们绘制了一张图,但那图中却没有这间屋子。她进来时只以为是图上的纰漏,没想到手下绘制时,根本没有这地方。
她的眼睛看向自己刚刚走出来的,那黑色的木制的门,它正在缓缓地变得透明,直至消失。
菱角:" 文娘,你看见了?"
菱角看看身旁的文娘,想要寻求些建议。文娘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
文娘:" 平时都是这样。"
说完,她便扭过头,向着远处走去。
菱角:" 哎!怎么就走了?"
菱角追了两步,想要喊住她,而文娘则是紧跑了几步,凌空一蹬,整个人都不见了。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每日不知在哪行侠仗义,菱角心里嘀咕着,也不知道等到与大法师交锋时,她能不能这么巧出现。
菱角:" 记得回来帮忙啊!"
她小声冲着天空念叨,余光却看见一些青烟在飘荡。菱角转过头来,顺着青烟的方向看去,是绿色的火焰正在蔓延,火焰的源头,好像是监牢的方向。从前王两告诉过她,墓中的鬼火会随人移动,但更可怕的绿色的火焰是围着一个房子,螺旋上升的,传闻能断金钢……
糟了!楚云还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