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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失在子午岭 第六章 进城问医

黎明再一次拉开新的一天的序幕,休整一夜的生命又焕发出了勃勃生机。

伴随着村子里大公鸡此起彼伏喔喔喔的打鸣声,早起人家的灶房上空陆陆续续升起了袅袅炊烟。

冬青妈妈最先起床后就开始利索地忙着各种家务,这会儿早饭已经做好了。于是叫冬青冬明两人赶紧起床。吃了早饭,爷爷还要领着冬明搭村里乡亲去镇上办事的顺车呢。

这事是昨晚上就与来家里串门的一位大伯约好的。

冬明听到妈妈的喊声,揉了揉还没睁开的双眼。他迷糊了一下,忽然记起来今天还有大事要办,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跳下床就奔出了屋门。

洗脸的时候,冬明和姐姐都来到压水井边的水池旁。冬明缠着姐姐问脸上额头被蜇的地方好了没有。在得到“差不多好了,看着不明显”的答复后,冬明还不放心,又跟着去了冬青屋,认认真真照了几遍镜子才放下心。

早饭后,为了赶个大早到镇上卖果子,全家一起动手。大家把家里余下不多的果子分类,选了卖相稍好的,装了百十来斤,两个大筐。奶奶还拿来了给买家装果子用的塑料袋子,一并塞进了筐里。爷爷又找来一杆老式杆秤递给了冬明,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着车来。

工夫不大,就听见有机动三轮的突突声,由远而近,停在了家门口。

冬青妈妈赶忙打开院门迎了出去,一边招呼着司机大伯,一边合伙把两大筐果子放进了车厢里。等爷爷和冬明上车坐好准备走时,冬青妈妈还不停地嘱托开车的大伯,山路不好走,开慢点儿,注意安全。

夏日天虽然亮得早,阳光却被山路两边高大的山峰阻挡着。车开起来,冬明感觉凉风习习,非常地舒服。偶尔还会看见一两只被三轮车的突突声惊飞的鸟儿。

距镇上十多里的山路,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开车的大伯将三轮车停在镇上市场边的树荫下,帮忙卸下水果后,因为他还有事情要办,约好下午电话联系他一起回村,没再停留就急匆匆地开着三轮车走了。

冬明和爷爷今天赶来得早,眼前的市场里,卖蔬菜水果和卖土特产百货的摊位并不多,在市场采购的人更是稀稀拉拉的,好一会儿也没有人来买果子。

冬明看见眼前的情景,有些茫然。本来这是第一次跟着爷爷来卖果子,兴奋得不行。从昨晚到刚才来的路上,还一直都在想象着,自家产的几样果子被抢购一空的场景。

其实冬明这样想也是有依据的——从记事起,每年果子成熟时就会有人上门来买,有时还会去果园自己动手摘果子。村里人也都说爷爷种的果子好吃,出门串亲戚时也会来家里买一些给山外的亲戚带上。再说了,自己从小就吃自家果园的果子,非常好吃,而且每种果子都好吃,可是现在……

爷爷看到冬明坐在筐边地上,没了刚才的精神头儿,手里还拿着一截不知在哪里捡的树枝,在地上写来画去的,一副失落的样子。

于是爷爷从筐里拿了两个桃子,用带来准备喝的水冲洗了一下,递给冬明一个,自己也拿起一个。爷爷边吃边说:“这个卖东西不能急,今天不逢会,人是少了些。不过不要紧,只要咱们卖的东西好,价格公道,就不愁没人买。你呀,要记住,做什么事都要有耐心。”

冬明听了爷爷的话没吭声,低着头只顾着吃桃子。

“这样吧,我领着你吆喝一下,一会儿指定有人来买咱家的果子。”爷爷非常有信心地对冬明说。

“真的吗?再说我也不会吆喝呀。”冬明有些不好意思,害羞地说着后面的话,声音小得只有自己才能听到。

爷爷看出来冬明在这街道上不好意思吆喝,就鼓励冬明:“自己家的地,辛苦种出来的果子,又是自己卖,靠劳动挣钱,不丢人,也没啥不好意思的。这样,我先吆喝你听着。”

“卖桃子喽,自家产的,味道好价格公道哟。卖桃子喽,自家产的,味道好价格公道哟。”爷爷声音有些沙哑但不失高亢,并且还有一些韵律感地吆喝了起来。

冬明有些吃惊地看着爷爷,在听了几遍爷爷的吆喝声后,马上就开始有些崇拜起了爷爷。

在爷爷几次的鼓励下,冬明先跟着爷爷小声练习了几遍后,也壮起胆子尝试着跟在爷爷后面吆喝了起来。

忽然间,在市场边缘的树荫下,传来了“卖桃子喽,自家产的,味道好价格公道;卖桃子喽,自家产的,味道好价格公道”——一个沙哑高亢、一个童真稚嫩的吆喝声,一下子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吆喝几遍后,就有人上前询问起果子的价格了。一番讨价还价后,爷爷让冬明拿出袋子撑开,这样好让顾客装挑出的果子。接下来爷爷称重量,冬明算钱数,爷孙俩配合还算默契。

有了第一个顾客后,接下来就陆陆续续有人来询价购买冬明家的果子了。你三斤他五斤,带来的两筐果子眼看着剩得不多了。爷爷收了眼前最后一个顾客的钱后,赶紧给冬明说,卖得差不多了,咱们现在收拾一下不卖了,还要留下些一会儿送给你周爷爷尝尝呢。

冬明买东西可不是一次两次,可卖东西这是第一次,紧张得满头大汗,就怕给人家算错钱了。

爷爷收拾好筐和杆秤,拉着冬明擦了把头上的汗,取出水瓶坐下后,喝了一口递给了冬明。爷爷问道:“累不累?先休息一下,一会儿想吃啥爷爷给你买。”

冬明接下来说的话让爷爷着实没有想到。

冬明喝了一口水说道:“爷爷,给我也装些果子吧,我想送给一个人。”

“行呀!是送给同学还是老师?”爷爷笑呵呵地问道。

“都不是,我也不认识,就是一个卖馒头的大婶。”冬明没头没脑的话,让爷爷听得有些糊涂了。

“不认识?那你给我说说是什么原因要送?”爷爷也好奇了起来。

冬明就把前天的事情原原本本地给爷爷讲了一遍——

学校放假时和姐姐一起买了玩具、发卡,剩下的钱不够吃饭,就商量着先往回走。走了没多远实在有些饿,就在路口看见一家卖馒头的店,于是把剩下的钱都买馒头了。卖馒头的那个好心的大婶,看他俩买了馒头就没钱了,就热情地让他俩留下,在她家的铺子吃了顿饭。

爷爷听完,转过身把筐子拉到身边,让冬明撑好袋子,拣好的红的各样果子装了满满一袋子。然后把两个筐的果子归置在一个筐里,站起身将重的筐挎在胳膊上,另一只手和冬明抬着空筐。爷爷坚定地说道:“走,你领着我,咱们去谢谢人家。”

冬明站在原地没有动,着急地说道:“爷爷,我不知道那个大婶在什么地方,这个地方我没来过,不知道该怎么走。”

爷爷想了一下后问道:“那你知道那个卖馒头的店离哪里近?是不是离学校不远?”

“嗯!”冬明答应了一声。

“好,那咱们就先去你们学校。路我知道,等到了学校附近咱再慢慢找。”说着话,爷孙二人并排抬着筐,顺着街道向学校的方向走去。

小镇本来就不大,镇中心小学在镇子的另一边,只是冬明平时都住校,没来过这里罢了。

时间已到了中午,火辣辣的太阳肆无忌惮地烤着大地。眼前的街道上行人不多,也都躲着大太阳在树荫下急急走过。旁边市场里的商贩,没顾客时也在棚下打起盹儿来。

就在爷孙俩走到街道尽头刚转过弯,就听见冬明兴奋地喊声:“找到了,爷爷,找到了。”

爷爷停下了脚步,看了看后纳闷地问道:“是哪一家店?这还关着门,我怎么看着也不像是卖馒头的。”

“不是,前面这家店是我买玩具的店,咦!前天买玩具时老板就说要关门,还真关了。”冬明又接着说,“爷爷,这下我认识路了,再往前走不多远就能找到那个卖馒头的大婶了。”

说着也顾不上擦一把额头的汗,领着爷爷继续向前走去。

这次还真如冬明说的,没走出去多远,就看见一家卖馒头的店。门口靠里点儿还有两个笼屉,里面摆放着馒头、花卷。屋里有点儿暗,只有一个落地扇独自地来回摆动着硕大的脑袋,并没有冬明说的那个大婶的身影。

“爷爷,就是这家了,可是怎么没见人呢?”此时的冬明有点儿拿不准了。

“来,先把筐放下,让我问问里面有人没。”爷爷看着冬明的表情,宽慰地说道。

在店门口放下筐,爷爷把冬明拉到身边,爷孙俩都擦了把额头的汗。爷爷让冬明拿出装好的果子,又给冬明整了整衣服,这才对着屋里问道:“屋里有人吗?”

“来啦、来啦。”说话间就从屋里深处走出来一位腰里系着围裙的中年大婶,边走边在围裙上擦着手。大婶迎着站在门口的爷孙俩,连忙问道:“大叔,你这是想买啥?这有刚出锅的馒头、花卷、糖包,你看需要点儿啥?”

“不忙、不忙,我今天来是感谢你的。”爷爷说着拉了一把身边的冬明,意思让冬明自己说。可是冬明看眼前的大婶压根儿就没认出自己,一时间有点儿懵圈了,路上想好的感谢话也不知该怎么说了。

懵圈的还不止冬明一个人,爷爷突如其来地说要感谢,使得卖馒头的大婶也愣在了当场,不明白这感谢从何而来。

爷爷一看眼前的情况,于是赶紧说道:“他婶儿,是这样的。前天我的孙子孙女两个孩子贪玩,买玩具把身上的钱给花了,没留够吃饭的钱,是你好心留下孩子吃了顿饭。我今儿来镇上卖果子才听孙子说起这事,这不,我领着孙子拿了些自家产的果子,是来感谢你的。”说着话让冬明把准备好的果子拿给了大婶。

卖馒头的大婶这才闹明白是怎么回事,连忙热情招呼道:“哎呀!我当是啥事呢。大叔,你不说我还真没想起来。咱都乡里乡亲的,说啥感谢不感谢的。快,大叔进屋里坐,屋里凉快些。”说着就把爷孙俩让进了屋里。

“先坐下,我这就去给你们倒些茶喝。你说这大热天的,卖了果子该早点儿回去。不过,你们来看我,我还是很高兴的,只是你们又给我拿这么多的果子,我咋好意思收呢。”

“不碍事不碍事,自家种的,你就尝尝。”爷爷接过大婶端来的茶说道。

“就是,大婶你尝尝,我家的果子都是我爷爷种的,可好吃了。”冬明接过茶跟着说道。

拉了一阵子家常,临走又是感谢推让一番。最后在大婶的坚持下,还是给冬明和姐姐装了些花卷馍、糖包,让带着回去吃。

告别了卖馒头的大婶后,爷爷又胳膊挎着一个筐,和冬明抬着一个筐,沿着街道向前走去。接下来,他们要去办今天最为重要的事情。

走了没多远,就在街道边看见一个巷子,爷爷领着冬明走进巷子,在巷口第一家门口停了下来。爷爷给冬明说:“到了,这就是我给你说的周爷爷家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老式砖木建筑,紧闭着的已斑驳褪色的院门,虽充满了岁月风雨雕琢的痕迹,但也不失传统的古朴。稳坐院门两边台阶下,不大还有些破损的石狮子,看似内敛不张扬,却显示着身后人家的不凡。

爷爷领着冬明走上台阶,伸手叩响了门环,同时问道:“周大哥在家吗?”

片刻后就听见院内有人问道:“谁呀?”紧接着院门“吱呀呀”地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位二十岁出头,瘦瘦高高的年轻人。他看门外站着一老一少两个陌生人,于是开口问道:“你们找谁?”

爷爷见来开门的年轻人不认识自己,就说道:“我是石门村的,周大哥在家吗?”

“在,怎么不在?听声音就知道是老伙计你来了。”年轻人听到身后爷爷的说话声,知道是熟悉的老朋友,赶紧接过冬明爷爷胳膊上挎着的筐,放在了门洞口,领着二人进了院子。

院子里一眼看去,除了留有一个可以过人的小道外,两边的地上、芦苇席上、大小不一的筛子里,摆满了草、叶子、根茎和颜色各异的果实——林林总总的药材,把挺大的院子快给挤满了。在晾晒的工具之间,站着一位上了年纪,头发花白的老人,上身穿一件灰色对襟传统衣衫,下身穿宽腿裤,脚上穿了一双手工布鞋。虽谈不上仙风道骨,但却是精神饱满、干净利落。这时,他手里正拿着一根竹竿,笑眯眯看着爷孙俩。

冬明爷爷向前走了几步,刚要打招呼,就听见老人说道:“先别说、先别说,让我猜猜你旁边的这个小伙子是谁?”

眼前的这位爷爷笑眯眯地问道:“你叫冬明,你还有个姐姐叫冬青,对不对?”

“是的,我叫冬明。可是爷爷,你怎么知道我还有一个姐姐叫冬青?我可从来没有见过你呀?”冬明虽然对眼前这位老爷爷很陌生,但还是小声地问道。

“那你就猜猜我是怎么知道的。”说完,就听见老人爽朗的笑声。

“走,里面坐,这大太阳底下怪热的。”说着牵起冬明的手招呼着冬明爷爷,一起来到了堂屋门口的葡萄架下。

葡萄架下有张四方石桌和几个石墩,老人热情地安排两个人坐下后,转身对身后刚才开门的年轻人说道:“这个爷爷就是我跟你提过的,石门村那个以前打猎、现在种果树的爷爷。赶紧去新泡一壶茶,我们老哥儿俩好好聊聊。”

接着又给冬明爷爷介绍道:“这就是我大儿子家的小子,也就是我的那个大孙子,叫小宇,现在省城中医药大学读书。这不放暑假了,来陪陪我,也算在我这跟着实习一下。”

“爷爷好!”年轻人非常有礼貌地微笑着向冬明爷爷问了声好。

“好,好!今天第一次见,但老听你爷爷说你学习好还听话,去年考上省城的中医药大学。不容易、不容易!老伙计,你这是后继有人呀!”冬明爷爷拍着老伙计的肩膀,高兴地说道。

“爷爷,你们先聊着,我去泡茶。”说着,年轻人转身进了里屋。

“老伙计,你开春来镇上买了一次肥料,到现在也有小半年了。这次来,看情况是卖果子来了。今年果子收成怎么样?”

“去年冬天接连的大雪跟着开春的几场透雨,这墒情比往年好,园子里的果子今年结得特别多味道也好。这不,我给你各样都带了些,你尝尝。”说完冬青爷爷才想起来,刚进门时筐放在了过道口,于是起身准备去拿,被老伙计给拉住了。

周爷爷说道:“你都忙活一早上了,就踏实坐下歇着,让孩子去拿吧。”

这时,正好小宇端了刚泡的茶走过来放在石桌上,听到爷爷的话后就说道:“两位爷爷先喝茶,我这就去拿。”说着给两位老人各倒了一杯茶。

接着,小宇又像变戏法一样,拿出一瓶饮料在冬明眼前晃了晃,说道:“小弟弟,我来好些天了,这也没啥好玩的,你能带我去你们村还有你家果园玩玩不?你要是答应带我玩呢,这个饮料就送你了,怎么样?”

冬明自打坐下后,两位爷爷自顾自聊着天,他还有些拘束和无所事事。他正仰着头研究葡萄架上一串一串碧绿似珠的葡萄酸不酸时,忽然,小宇哥哥拿着一瓶包装鲜艳的饮料在眼前晃着。冬明定睛一看,这不就是这两天电视广告正播出的,今年夏天最新款的饮料吗!

冬明盯着眼前的饮料毫无抵抗,没有丝毫犹豫就答应了:“好,我带你去我家果园玩儿。”

“好,那咱俩说定了,饮料给你。走,和我一起去拿你们带来的果子,好不好?”小宇说着把手里的饮料递给了冬明。

等他俩再次回到葡萄架下时,冬明已经跟这个小宇哥哥聊得熟络了起来。

洗水果时,小宇从盆里拿起一个红是红黄是黄,颜色非常诱人,果形像乒乓球的水果。他左看右看,怎么也不认识,就问冬明这个是什么,好吃吗?

冬明见小宇问自己,就抬起头说道:“这个叫沙果,好吃着呢,你不信尝尝。”接着又指着桃子说道,“这个桃上有桃毛的,要洗干净,要不然弄到身上可扎人了。”说着又冲洗了一遍,这才将洗好的水果端回石桌上。

冬明挑了一个最红的桃子,拿给了周爷爷,说道:“爷爷,你吃这个,我爷爷种的桃子可好吃了。”

周爷爷高兴地接过桃子,用手捏了捏,另一只手抚摸着冬明的脑袋说道:“爷爷年纪大了吃不了太硬的,你看都没牙喽,得吃软乎点儿的桃子。你给爷爷看看有没有?”

“有,我给你重新拿一个。”说着冬明又重新挑了一个软一点儿的桃子。

为了证明这次挑的桃子熟得非常透了,冬明直接在桃子顶部,灵巧地用指尖剥开撕下一片又一片皮,然后递到周爷爷手里,说道:“周爷爷,这下你可以吃了。你看,熟透了,皮都可以剥下来了。”

“好,好,冬明这孩子就是心细,给爷爷把桃子皮都剥了。我尝尝,看还是老味道不。”说着就咬了一口。

周爷爷在嘴里品了品后说道:“嗯,吃了多少年了,还是这个老味道没变。”

小宇看爷爷对桃子的味道赞不绝口,于是就对着手里鲜艳得有些不像真水果的萌宠沙果咬了一口。他嚼了几下后评价道:“的确不一样。这个果肉吃起来确实是沙沙的,而且果子的甜味来得直接,酸得也纯粹,几乎没有过渡。不像在城市里买的水果,也许是放的时间久了,吃起来原本独有的果味没有了,好多味儿都混杂在了一起,也就不好吃了。第一次吃这种果子,味道好得没法说。看来,我还需要再吃几个,好好品品。”说着三口两口吃完了手里本就不大一点儿的沙果,又从盆里拿了几个攥到了手里。

时间已经过了中午吃饭的点儿了。家里平时不来客人时,周爷爷都是自己随便做点儿,有时忙了也从外面买些现成的。可是今天不一样,老伙计第一次带着孙子来家里,这饭指定要吃得丰盛一些了。

于是,周爷爷就给小宇交代镇上的哪个饭馆好,让看着多点几个菜,中午大家难得聚在一起,再整点儿酒热闹地吃个饭。

小宇答应着正准备出门,冬明跟屁虫似的也要跟着去,于是小宇高兴地带着冬明一起出了家门。

这时院子里剩下老伙计俩,冬青爷爷忽然想起筐里还有瓶蜂蜜忘了拿出来,起身说道:“你看这年纪大了忘性也大。春天的时候,跟一家放蜂的人拉得不错,就跟人家要了几窝蜜蜂,自己也学着养了,这不还真让我给养成了。昨天刚好在果园割了些蜂蜜,早上来时在家给你灌了瓶,这一拉起话来差点儿就给忘了。我去取来你尝尝,你看看这个蜂蜜怎么样。”说着过去从包里取出来一个灌满了蜂蜜的罐头瓶,拿给了老伙计。

周爷爷打开瓶子看了看又闻了闻,随后找来个勺子挖出一勺,尝了尝说道:“嗯,还是你这个蜂蜜,味道更醇厚一些。我看,这个蜂蜜做药引子就很好,不错、不错。你呀,就是闲不住。”说着两位老伙计都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话拉到这儿,冬青爷爷才将铁山受伤生病的事,和自己对西医治疗胃溃疡不能除根的顾虑,还有大家给的看中医的建议,以及想让老伙计给看看,开个药方的想法一一说了出来,并把医院的各种检查报告递了过去。

周爷爷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接过铁山的检查报告。等把铁山各种检查报告看完后,他说道:“铁山这孩子我有十多年没见过了。只记得那时候他还是个毛头小伙子,也不太爱说话,这些年,在外面打工肯定也受了不少苦吧!咱们这水土硬,在外饥一顿饱一顿的,再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容易得这胃上的毛病。不过铁山这情况我看了,不要紧,毕竟还年轻。就是以后吃饭要多加注意些,这辣的、油腻的、海鲜还有酒都尽量少沾。腿上的这伤,我从拍的片子看问题不大。老话说,这伤筋动骨一百天,需要慢慢长,急不得。好了以后,我看对做工也影响不大,你就放心吧,老伙计。一会儿走时我给开几服药,拿回去煎了喝上,先给铁山调理着胃。过一段时间我手头的事处理完,就去看铁山,这把了脉才好更对症地下药啊。”

“那就好!铁山这孩子的病,有你老伙计给操心我还有啥不放心的。”冬青爷爷接着问道,“院子里晾晒的这些药材,都是咱们这前原人工种的吧?”

“是呀。现在的中药材大多数都跟种菜种粮食一样,人工种植的,有些还是模仿野生环境种植的,真正野生的不常见喽!一个是中药材原料价格低,只有批量种植才可以赚到钱;另一个是上山挖野生的,数量少还不一定能碰见,太辛苦呀!还有就是现在都封山育林了,也不让人随便在山上乱挖了。再说了,现在没多少人认识这些个药材啦!这荒山野岭的怎么去找,赚钱就更别想了。哪像咱们那时候,西医还没有像现在这么普及,几千年传下来的中医药,还大有用武之地。你看看现在,这些个药材,只能给药厂生产基础药供原材料了。再说,除了咱们这些老家伙还会煎药,现在的年轻人有几个会煎中药的?要么嫌苦不喝,要喝也是在药店直接买煎好的中药,加热就喝像喝饮料一样,我看就是图省事。”

从周爷爷的话语间能感觉到,现代医疗技术的发展,对古老中华传统中医药的冲击,使得他这样出身中医世家,自己又做了几十年医生的人,眼睁睁地看着古老的望、闻、问、切以及几百上千种的中草药、中药方,在自己这一代的手里走向了没落,言语间充满了无奈和不甘。

“爷爷,我们回来了。看看买的这些,都是你说的,也是你爱吃的硬菜。”小宇说着话就进了院子,双手端着一个不小的陶瓷盆,手指还钩着一个装得鼓鼓囊囊的塑料袋。他一路小跑来到葡萄架下,将手里的盆和袋子赶紧放在石桌上,不停地用嘴巴朝手指吹着气,直喊真烫真烫。

后面,冬明低着头,手里拿着个手机,慢悠悠地走到葡萄架下,还时不时有节奏地晃动着胳膊和身体。

冬青爷爷看到眼前的情景,忍不住说道:“冬明,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呢?小宇哥哥拿了这么多的饭菜,你怎么不帮忙拿上些?嗯!你手里拿的手机是怎么回事?”

“爷爷,你别说冬明了。这饭菜这么烫,我怕烫着他,我就在我手机里给他找了个游戏。你看这会儿才学会,玩得正上瘾呢。”

冬明这会儿已经深深融入游戏中了,问啥都听不见,独自在葡萄架下找了个凳子,坐下后心无旁骛地继续着手里的游戏。

小宇收拾了喝茶的茶具后,揭开陶瓷盆上的盖儿,一股浓郁的羊肉汤香味,热气腾腾地扑面飘散开来。

“嗯!真香,我最爱吃这家的清炖羊肉了!”小宇闻着香味陶醉得不行。

随后,小宇去厨房拿来了碗碟筷子,礼貌地问道:“两位爷爷,这家店里就这些吃的了,你们看行不行?不行的话我再去别的店看看。”说着将买回来的凉拌羊杂、油炸花生米、泡菜、热烧饼,一一归位放在碟子里。最后小宇又拿出几个卤制的羊蹄,说道:“以前来老家偶尔吃过一两次,我就把它给记下了。它对我太有吸引力了,虽然爸爸也在我们家试着做过,但味道总归不如老家的味道好。刚才路过被我看到了,我就多买了几个,卤得挺烂的,你们尝尝怎么样。”说着给两位爷爷面前的碗里各放了一个。

“这也太麻烦了,你看看整下这么多,我咋好意思么。”冬青爷爷说着。

“有啥不好意思的,你老伙计每次来都是急火火的,今天赶上饭口了,哪有不好好招待你的道理!你就放下心踏实坐着,咱哥儿俩好好喝一杯。”周爷爷笑呵呵地说着,并让小宇进里屋把已经泡了有些年头的好酒给抱了出来。

“来,咱们先一人喝上一小碗清炖羊肉汤再吃别的。”说着周爷爷盛好了四碗汤。就在大家准备喝汤时,才发现冬明还坐在石桌边低着个头,游戏已经玩到了忘我的境界,这会儿美食的诱惑力和游戏相比已是大打折扣了。

这时,小宇凑到冬明跟前说道:“打第几局了,先放下手机吃了饭再玩。刚才还跟我说喜欢啃羊蹄呢,怎么,这玩起游戏来,好吃的也不吃了?”

“不是的,小宇哥哥你不知道,这一关我开了好几次都没有过关,要不你一会儿帮我开过这一关好不?”显然冬明是没辙了,这才开始寻求帮助了。

“好呀,但是我可不能保证能过关,我平时不怎么玩赛车游戏的。”小宇笑眯眯地说着。

“那你都玩什么游戏?其实我爷爷和爸爸也有手机的,里面也没有游戏可玩,只能打个电话发个信息什么的。就这也看得跟宝贝似的,都不让我玩。”说着冬明恋恋不舍地收起手机递给了小宇哥哥。

“我玩的是王者荣耀,这个游戏有些复杂,适合大点儿的人玩。咱们现在去洗了手先吃饭,等吃完饭了再聊游戏好吧!”说着拉起冬明去水管边洗手了。

这边,周爷爷两人已经给面前的酒杯里满上了泡了多年的药酒。

“老伙计你看,我这酒用的可是咱们本地产的高度粮食酒,里面泡的主要有枸杞子、当归、黄芪、人参等,这可是养生温补的好东西呀!来,咱哥儿俩先喝碗汤,酒泡了有些年头了,这会儿正好让这酒散散暑天的火气。冬明这孩子就交给小宇领着,你看,两个人还能说到一块去,你就放心吧。”

“来,咱俩先尝尝今天羊肉汤的味道怎么样。”说着周爷爷端起面前的碗,放在嘴边吹了吹浮在表面的香菜末,喝了一小口后说道,“还是咱本地的羊好啊!你喝一口,尝尝咱们镇上这家老店炖出来的肉汤,这味道就是地道、纯正,香呀!”

当小宇领着冬明洗完手回到石桌旁坐下后,两位爷爷已经喝完了面前的肉汤,正在一个劲儿地夸汤好喝。

周爷爷还说这暑天出汗多喝羊肉汤养人,一是祛身上积攒下的寒气,二是起到养肠胃的作用,并招呼着两个孩子趁热喝下羊肉汤再吃别的。

“小宇呀,你招呼这个小伙子吃好。”又对着冬明说道,“来爷爷家就不要客气,想吃啥吃啥,听见没?”

“爷爷,你俩吃好、喝好、聊好,我会照顾好他的。我俩这会儿都成好朋友了,冬明,你说是不是?”

“嗯。”冬明还是有些腼腆地回答。

“来,好久没在一起喝酒了,咱们老哥儿俩先喝一个。”说着周爷爷端起杯子和冬明爷爷碰了一下,然后都一仰脖一口把酒喝了下去。

冬明爷爷喝完赞叹道:“嗯!好久没喝到味道这么浓郁厚重的酒了,这酒真是好!”

“这酒的味道好吧,来,咱们再尝尝这肉的味道。”说着话周爷爷又给二人满上了酒。

几杯酒下肚后这话题也就扯开了。

“这酒喝的,又让我想起了早年间,我进山里给人看病顺带着挖药材的事了。有几次,遇见你打下猎物,咱们在山上烧起火烤山鸡野兔,那味道!啧啧!还有就是去你们家大碗吃肉喝酒的情景,真是历历在目呀。那个时候什么都缺,几个月半年也吃不上个肉闻不见点儿肉香味,现在这日子好了也想开了,可就是想放开吃但这年龄却不饶人了啊!”周爷爷借着酒劲又一次聊起了过去已久但终无法忘记的岁月经历。

“那个时候,咱们子午岭这一带村村峁峁的山里人,谁家有个头疼脑热的,还不都是指望你给看病。有时谁家手头不宽裕,你可是有了给点儿钱,没有了也不收出诊费,临了还搭上自己采的草药。在咱老百姓心里,你可是咱们这山圪的大善人活菩萨呢,哪有不敬你的道理。”冬明爷爷直到现在对这些事还充满感激。

听着两位爷爷拉起曾经的经历,对于从小在城里长大的小宇来说,充满诱惑。小宇平时热爱运动,什么极限运动、进山徒步穿越,对他都非常有吸引力。小宇几次想问问子午岭的情况,都没能插得上嘴。

冬明这会儿的注意力已经彻底不在游戏上了,完全放在了面前的各种吃食上。也不知是被菜辣到了还是热汤喝得急了,只见冬明满头大汗的。他也顾不上擦一把汗水,只顾着大快朵颐。

终于,冬明喝完碗里最后一口汤,饭也吃得差不多了,拿起桌上小宇哥哥给的饮料喝了一口,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这才想起去水龙头边洗一下满头的汗。

小宇陪着冬明来到水龙头边,问起了冬明家附近山里的情况。冬明这会儿的心思又回到玩游戏上了,再加上冬明长这么大家里果园也没去过几次,所以小宇问的山里的情况,冬明也说不太清。

小宇只好拉着冬明回到桌前坐下,问冬明:“你平时看电视吧?有一档美国discovery(探索)频道播出的节目《荒野求生》,里面有一个非常厉害的主持人叫贝尔·格里尔斯。他是一个英国的前特种兵,野外生存探险的顶级专家。这部片子你看过没?”

冬明想了一下说道:“我跟着姐姐看过几集,姐姐冬青爱看这个节目。她说那个演员勇敢得很,是个真正的男子汉,就是有时吃的东西让人有点儿恶心。他每一集去的地方,不是沙漠就是荒原,可怜的啥都没有,不像我们这里。嗯,就像我们村秋天的时候,村子附近的柿子树,还有我们家果园里的柿子树上结的柿子,都没人吃也很少有人摘。我爷爷昨天还说呢,就让那些柿子留给过冬的鸟儿吃吧!”

小宇紧接着问道:“你爷爷说很早以前进山打猎,那现在你们那里还有什么猎物?你见过没?”

小宇这次问的话才算是让冬明除了游戏以外,真正有兴趣聊的话题了。

于是,冬明就把昨天早上跟爷爷去果园,路上碰见山鸡、野猪一家的事又给小宇讲了一遍。并且使劲夸了阿黄的勇敢,只是把自己被蜜蜂蜇的糗事,悄悄隐瞒了。

听了冬明说的与野猪一家遭遇,还有一只宠物狗阿黄的勇敢事迹后,可不得了了,小宇的好奇心瞬间就爆棚了!

小宇有些急切地说:“这次回城里,我抓紧把事情办完,我也好好准备些户外装备。下次,你带我去你们家的果园,看看还能不能看见野猪一家或者别的啥野生动物。但是,为了安全,一定要带上你的宠物狗阿黄,咱们就这么约定了!”

“好,我在家等着你来。”冬明很高兴地答应了。

周爷爷听到小宇跟冬明约了要进山里去老伙计家的果园玩,就对老伙计说道:“你看看,这两个小子还说得挺热闹,这不还准备去你们家果园玩呢!我这孙子从小在城里长大,虽说每年也来看我,可是还真没进过咱们这儿的山里。等他这次帮我把这些收来的草药运进城卖了,就让他回来。我带着他进山,好好看看咱们这儿的山山水水,再说也可以多陪陪我不是。”

“好呀!我们一家都欢迎你和小宇来做客。”冬明爷爷爽快地说。

听了两位爷爷说的话,小宇也非常高兴。他看了一下院子里晾晒的草药说道:“爷爷,你年纪大了,今年我帮你把收来的草药卖了,明年你不要再收了。以后清闲了,想去我们家住或者想留在这老院子这边都行,这样多好啊!”

“你这孩子不懂!爷爷都这么大年龄了,不像你们年轻人,外面的世界对我没有那么大的吸引力。我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别看这里是山区,可这里有山、有水、空气好,人也淳朴好相处,什么都熟悉习惯了。老话怎么讲的?这就叫叶落归根,我哪里也不去,就守着我这院子过一辈子了。再说了,我收了这些年的草药,也不全是为了赚钱,用你们的话说这就是‘情结’吧!一辈子跟这些草药打交道我离不开呀。你看看,院子里晾晒的草药有着咱们这山里野生的大黄、黄芪、伊贝母、酸枣,等等。从药性讲,这可是外面大面积人工种植的草药没法比的,多好的生产基础药的原材料。你说不收了,你让这些以采草药种草药维系生活的人咋办?一家一户地到城里自己卖?怕是连路费都卖不回来。”周爷爷借着酒劲说出了自己藏在心里的话。

小宇这才知道刚才自己说的话,对爷爷产生了很大的刺激,所以没有再言语。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不说这些了。走,现在跟我去屋里给冬明爸爸抓药去。”说着周爷爷起身和老伙计一起向堂屋走去。

小宇和冬明一看两位爷爷准备进屋了,赶紧把桌上吃剩下的碎骨、饭菜、碗筷收拾进厨房,简单洗了后也跟着进了堂屋。

堂屋面积不大,映入眼帘的是大半面墙的一排柜子。柜子上全是排列整齐的四方小抽屉,冬明知道那些抽屉里肯定装着各种草药,而且从整排小抽屉里散发出来一股子中草药的味道。柜子旁边有一方老式八仙桌,桌上挺干净,除了一叠黄草纸和纸上面放着一把精致的小秤,此外再别无他物了。

八仙桌不远的地上有一个物件,一个看着有点儿像船形的铁家伙,两头尖中间有长长的凹槽,凹槽里还斜靠着一个圆圆的铁饼状东西,两边还对称地各有一个铁柱。

这物件在冬明看来有点儿怪,不知道干什么用的。于是就走到跟前,蹲下来仔细打量起来。

小宇看到冬明好奇地研究起面前的铁家伙,就说道:“认识不?”冬明茫然地摇摇头。于是告诉冬明,“这叫药碾子,可以用手也可以用脚,碾草药用的。我第一次见时也觉得它长相奇怪,问了爷爷才知道名字和用途。”

在知道答案后,又有新的事物引起了冬明的关注。

只见周爷爷拿起大张的黄草纸,在手里轻轻折叠了一下也没用尺子,只是用手就撕出了很均匀整齐的小块纸,平铺在桌上,这手法在冬明看来就有些神奇了。

接下来,周爷爷又拿起一个秤盘跟大人手掌般大小,细杆铜质的小秤,看着明晃晃的,很精致。周爷爷转身在排列整齐的四方小抽屉柜子中,拉开了其中一个。在冬明看来太神奇了,没写任何字的抽屉,周爷爷竟然记得里面放的什么药!只见周爷爷伸手在抽屉里抓了一大把草药放进秤盘里,称了一下,又给秤盘添了几次后,转身回到桌前,将秤盘里的草药平均倒在刚才撕好的几片纸上。

屋里静悄悄的没人说话,都怕打搅了专注的周爷爷。几个人就这样看着周爷爷一次次地称药,再一次次平均倒在纸上,来回有个七八次的样子。

周爷爷分完最后一秤盘的草药后,放下小秤说道:“好了,我给铁山配了两个疗程的药,温养胃的。第一个疗程从明天起一天一包,三碗水煎成一碗药服下,四天一个疗程。休息一个星期再服第二个疗程,服两个疗程以后先停下来,随后我去看看情况再说。”

周爷爷说话间就非常熟练地包好了药包。又从八仙桌的抽屉里拿出来纸绳,四个小包放在一起捆成了一个大包。也没见用剪刀,周爷爷只是用手一拽,纸绳就断了。冬明没有见开药方,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把药配好包好了,而且包药用的绳子,没见周爷爷用多大的劲就拽断了,冬明越看越崇拜周爷爷了。

“好了,都别站着了,咱们坐外面聊,屋里有些闷。”说着周爷爷将包好的药包和铁山的各种检查单,递给了冬明,并说道,“拿着,这是给你爸爸抓好的药,要记下我刚才说的吃法。把你爸爸的检查单也带回去,小心可别丢了。”

冬明接过药包和爸爸的检查单,连忙答应着。

几个人前后脚又来到了院里的葡萄架下。

“老伙计来,坐下吧,还是院子里敞亮呀。”周爷爷招呼着。

小宇来到葡萄架下没有坐下,而是走到水龙头边涤了条毛巾,拿回来递给了爷爷。

这时再看周爷爷,满额头汗津津的,可见刚才配药抓药的过程,还是蛮费脑筋的。

坐下后,冬青爷爷看老伙计累得满头大汗,刚想张口说些感谢的话,就被正在擦汗的周爷爷拦住了。周爷爷真诚地说道:“咱们老伙计多少年了,不用这么客套。下次再来还要给我带些你种的果子来,吃了这些年已经好上这口儿了。”

“这还有啥说的,喜欢吃再来镇上一定给你带。”冬青爷爷知道,这是老伙计有意岔开话题,避免谈及两人都生分的话,两人对视着都笑了。

午后院子的葡萄架下,两位老人又喝了会儿茶拉了一阵,就当是醒酒了。

冬青爷爷抬头看了看天说道:“时候不早了,你看你这晒的一院子的草药,有的忙呢。我也趁早回去了,就不在这儿打扰你了。咱老哥儿俩可说好了,忙完你这手头的事,只要身体还行一定到家里来。记得带着小宇一起来,这城里长大的孩子不知道咱农村是什么样的。你看,这俩孩子还能说到一起去。都来,我带着你们到山里,好好转转看看。”

“好,忙完手头的事,我就带着孙子一起来。说起来我也十多年没进过山了,有时闲下来还是挺想的,这次去也算是了了心愿,一定好好转转。”周爷爷高兴地说着。

这时的冬明也在跟小宇约定着下一次的见面。

在告别了周爷爷和小宇后,冬明跟着爷爷来到了街上。忽然,冬明听到爷爷说:“你看看,这年龄大了就是爱忘事,刚才光顾着聊天了,忘了联系早上来时开车的你那个大伯了。”

爷孙俩在街道边的树荫下坐了下来,爷爷掏出手机这才开始联系。好在小镇不大,爷爷联系完没多久,就听见空旷的街道尽头,由远而近传来机动三轮的突突声。

当车在爷孙俩面前停稳后,就听见同村热心的大伯说道:“我还寻思着今天镇上不逢集人又少,你们这几筐果子且得卖一阵子的。现在看来,咱这十里八乡的人还是认大叔你种出的果子呀!来,拿上筐,上车、上车,坐好了。走,咱们回村啦。”

看来开车的大伯今天事情办得顺利,心情不错,一路上跟冬明爷爷拉个不停。冬明默默地坐在车厢里,还在想着刚才游戏过关的情景。

回家的路总是比来时的路用时短,这也许是心理因素或者说叫“归心似箭”吧!反正冬明还在琢磨游戏怎么操作可以过关时,机动三轮已经突突突地开进了村子。

“到家了、到家了。看把你麻烦的,又把我们送回来,太谢谢你了。”冬青爷爷一边感谢着同村的乡亲,一边从车厢里慢慢爬了下来。

“大叔,你慢点儿下。看你说的,咱这乡里乡亲的客气个啥。见了铁山说一声,忙完了回头我去看他。”开车的大伯从车厢里帮着拿出筐,一边招呼着爷孙俩下车,一边说着。

本来冬青爷爷还想招呼开车的大伯进家喝点儿水坐坐,可还没等张口,就见同村的大伯上了车,突突突开着车走了。

炎热的下午,本来村子里就少有人出门,冬青家的院子里也是静悄悄的。

当村口突兀地传来由远而近机动三轮独有的突突声时,院子屋檐下的阴凉处睡得正香的阿黄,忽然一骨碌爬了起来,再一次确定了一下声响,然后兴奋地哼唧着撒着欢儿跑向了院门口。

等了片刻,就听见冬明拍打院门的声音。

等在门后的阿黄在听到小主人的呼唤后,激动地立了起来,用两只前爪扒着门,隔着门缝对着小主人欢叫了起来。

还在里屋忙着的冬青妈妈听到了敲门声,放下手里的活对铁山说道:“听声音是咱爹和冬明回来了,我赶紧去看看。”说着就急匆匆出了里屋。

这时靠近院门东屋的冬青,已经走出来准备去开院门了。

冬青打开院门后还没来得及说话,阿黄第一个窜出了门外,围着小主人冬明摇头摆尾地撒着欢儿。

冬青乖巧地接过爷爷挎在胳膊上的筐,跟着爷爷进了家门。迎面走来的冬青妈妈高兴地问道:“爹,你们回来了,累了吧?让冬青给你压些井水,先洗把脸歇着,我这就烧水泡茶去。”

这时奶奶也来到了院子里,看见回来的爷孙俩急切地问道:“今儿回来得早,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今儿一早儿去镇上,虽说不逢集,但是咱们家的果子卖得还是很快的,有我孙子跟着就是不一样。收拾完,晌午我俩就去了老周大哥家,这不给铁山抓的药都带回来了。”冬青爷爷指了指冬青挎在胳膊上的筐里面扎成摞的药包说。

“看把你能的,只要把孙子好好地给我带回来就行了。”冬青奶奶一边嘴上不饶人地说着,一边走到压水井边,动手给老头子压了些井水。她接着说道,“今天你们爷孙俩辛苦有功,赶紧洗洗吧。这大热天的又跑了一天,饿了吧?晚上想吃啥?我这就跟冬青娘给你们做去。”

“我们俩中午在老周大哥家吃的清炖羊肉,现在还饱着呢。晚上喝点稀饭就行。”冬青爷爷一边洗着脸一边说着。

“好呀!你说说你个老头子,我们在家忙成啥了,还要操心你们爷孙俩饿了没,你们可倒好,吃请去了。”冬青奶奶似喜似怨地唠叨着。

“奶奶,我爸的药放哪里?”冬青放下筐,拿出捆包好的药问道。

冬明跟着说道:“镇上那个周爷爷给爸爸配了两个疗程的温养胃药。从明天起一天一包,三碗水煎成一碗药服下,四天一个疗程,休息一个星期再开始下个疗程,服两个疗程先停下来。过一段时间周爷爷还要和小宇哥哥一起来咱们家玩呢,到时候看了爸爸的病情再说以后的事。”

“爷爷,周爷爷是这样说的吧?”冬明几乎没有遗漏地说完,还没忘了要爷爷再确认一下。

“冬青,你把药拿回堂屋先放桌上。冬明,你也过来洗洗。你周爷爷能来咱们家看看你爸的病,当然是最好了。可是你说的小宇哥哥是谁呀,我怎么不知道。”

“小宇哥哥是周爷爷的孙子,我今天才认识的,他在省城中医药大学上学呢。今天,他还用他的手机教我玩赛车游戏,还给我喝了电视广告上的饮料呢。”冬明不停地说着,就连奶奶给洗脸擦脸都没停下来。

奶奶一边给冬明擦着脸,一边对着老头子说:“我想起来了,早年间听你说过老周大哥得了个孙子,真是有苗不愁长呀!转眼间这都到省城上大学了,不得了!这孩子真有出息,这老周大哥也算是后继有人了,真是好人有好报啊!”

“是呀!这也算是老周大哥一辈子行善的回报吧。”爷爷坐在大槐树下石桌旁说道。

“奶奶,我爸让我问你咱家的药锅放哪儿了?”这时冬青走过来问道。

正在说话的爷爷奶奶停了下来,看着冬青,两人一时间也想不起来,家里多年没用过药锅,真不知道放哪里了。

“我去看看是不是在厨房里。”冬明回来还没来得及去看爸爸,听到姐姐的问话后停了下来,不再逗弄阿黄了,说着就奔向了厨房。

厨房里正在忙晚饭的妈妈见冬明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就问道:“你这慌慌张张的要干啥?饭还没做好呢。”

“我爸问煎药的药锅在哪,我来厨房找找。”

“你别找了,我整天在厨房忙活,好长时间就没在厨房见过咱家的药锅。”

“我咋不记得咱家有药锅?或者咱家的药锅去哪儿了?”冬明一边翻找,一边自言自语着。

就在妈妈努力回想家里的药锅可能放哪里的时候,冬青在院子里喊道:“冬明,你别在厨房里找了,奶奶想起来咱家的药锅在哪了。”

“在哪、在哪?”冬明又跑回了院里,忙不迭地问,“奶奶,你说、你说,咱家的药锅到底在哪?”

大槐树下石桌旁坐着的爷爷、奶奶,看着孙子孙女急切的眼神,奶奶说道:“你看,这人年纪大了就没记性了,你俩到处找药锅时,我就想这药锅给放哪了。这不,我才想起来,去年早些时候,村西口你张爷爷生病,他儿媳妇煎药来咱家借过药锅,之后我也不记得了。”

“那她用完怎么不还回来?我这就去他们家要,以后再不要借东西给她们家使了。”冬明抢过话非常不满地说着。

“你先别急,等我把话说完你再去不迟。”爷爷叫住了冒冒失失正准备出门的冬明。

接着爷爷说道:“你俩都别急,听我说。咱们这儿有个老规矩,也可以说是民间忌讳,不管谁家有人生病需要借药锅熬药,用完后都不会主动还,主动还回去就有将病还回去的意思。如果自家需要用了,自己去取回来就行了。还有就是打针时不能说打完了,要说好了或者结束了。这些都是咱们这儿的老传统老习俗,都有取其好的寓意。”

听爷爷说完这些后,冬明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冬青想了想后说道:“看来,咱们这儿的老传统、老规矩还挺多的,稍不注意可能就把好事或者好话,让人曲解了意思,说不定还会闹下啥误会哩。”

“到底是考上县城上学的乖娃,说出来的话就是让人爱听。来,到奶奶这儿来。”奶奶高兴地赶紧把冬青叫到身边,盯着孙女好一阵地夸。

爷爷也很高兴,于是说道:“要让冬明这傻小子去拿药锅,还真不让人放心。这样,冬青领着弟弟一起去拿,都是乡里乡亲的给人家好好说。还有就是,药锅人家拿去用时间也长了,药锅还好着呢就拿回来,如果药锅毁坏了就不要了,咱们再买一个也不碍事的。记下了?”爷爷还有些不放心地叮嘱着二人。

“知道了。”冬明一边答应着爷爷,一边迫不及待地拉着冬青出了院门。

阿黄一整天都憋在家里没见着小主人了,这还没玩够呢,眼看着小主人又要出门了,阿黄抓住了这个好不容易可以出门疯一圈的机会,刺溜一下,率先蹿出了院门。

待姐弟俩一同出了院门后,爷爷跟奶奶说:“咱俩去里屋看看铁山吧,我跟他拉拉今天老周大哥看病的事。”说着老两口起身一同去了里屋。

阿黄蹿出院门后,根本顾不上身后的两位小主人,头也不回地向村里撒着欢儿地跑去了。

原本三三两两在树下、墙角阴凉处打盹、刨食的鸡们,被突然而至的阿黄惊得赶忙扑扇着翅膀四散逃开,同时还发出不满的咯咯咯声。

阿黄没有继续追逐四散逃开的鸡,因为这时,阿黄发现在前面墙角阴凉处,几只看村护院的狗,被自己疯跑撒欢给惊动了,这会儿正摇着尾巴向自己示好呢。

阿黄一溜小跑凑了过去,它们相互间摇着尾巴彼此嗅闻着,算是跟几只狗兄狗弟打招呼吧!

这时,冬明姐弟俩刚好走过来,为避免阿黄跟其他狗咬架,立刻就把阿黄唤回身旁,继续向村西口张爷爷家走去。

里屋,躺在床上的铁山见爹和娘一同进来了,连忙挪着身体想靠得高一点儿,这样好拉话。

“村西口你张叔去年早些时候生病把药锅借去了,两个孩子现在去拿了。我来看看你今天情况怎么样。”冬青爷爷进屋后说道。

“爹,你这都在外忙了一天了,咋不多歇息一会儿呢。我这好着呢,你赶紧和娘坐下说。”

两位老人坐下后,冬青爷爷把今天去镇上找老周大哥给铁山看病抓药的事讲了一遍。并且安慰起了铁山娘儿俩:“老周大哥说了,铁山年轻,身上这点儿伤还有胃上的毛病也不算啥,好好养一养对以后没啥影响,让咱们都放下心。过一阵子,等他忙完了会来咱们家看看铁山的情况。年纪大了,好多年没进山了,想来。哦,对了,这次过来,周大哥还带着孙子一起来。周大哥的孙子可不得了,去年考上咱们省城的中医药大学,趁暑假也想来山里看看,这孩子下午已经跟冬明约好了。”

“那敢情好!处了这些年了,咱们也算是知根知底的,能来看看咱们铁山的病,咱们也放心不是。这次我得好好招待一下他们。我还记得早些年来咱们家时,周大哥就爱吃肉,那个时候多缺呀!这次来我给多准备些。就是现在年纪大了,不知道胃口咋样?”冬青奶奶高兴得说个不停。

铁山接过话说道:“自从得了病以后,多次有人建议看看中医,我一直都犹犹豫豫的,这下好了。虽然我对周大伯有一点儿印象,但是时间长了也就模糊了,没想到这么大年纪了他看病收草药都没停下,这就好。明天问问来打针的小张医生,如果跟西药不犯克,那就把中药喝上。”铁山话音刚落,冬青妈妈端着泡好的茶进了里屋。

“爹,你忙活一天了,先喝些茶,等下我就去做饭。晚上想吃啥?”说着把茶壶放在了桌上。

“吃啥?这个老家伙出去办事,在外面被请着大吃大喝了一顿,晚上喝稀饭就行了。”冬青奶奶的话总是针对着爷爷。

“药锅我拿回来了,药锅我拿回来了。”这时,院子里冬明在大声喊着。

“这么快就拿回来了,我去看看。”说着,冬青奶奶正准备起身出里屋,只见冬明两只手端着个瓦灰色的药锅,蹦跳着就进了屋。

“你慢点儿跑,小心摔了。”奶奶说着伸手接过药锅四下翻看了一遍,“你张爷爷家还用得仔细,借出去这么长时间,还好好的也没坏。洗洗,明天就给青山熬药用。”说着转身把药锅递给了冬青妈妈。

“你们在屋里拉话吧,我跟你妈去做饭了。”说着,奶奶和冬青妈一前一后出了里屋。

里屋剩下爷孙四人,冬青给爷爷杯子添着茶,冬明凑到爸爸床边。没等爸爸开口问,冬明就事无巨细地说起了今天卖桃子、给卖馒头的大婶送水果,再到去周爷爷家吃饭、抓药,还认识了小宇哥哥、小宇哥哥给拿在电视里见过的最新款饮料和教他打游戏的经过,说了一遍。

爷爷手里端着茶杯,笑眯眯看着几人聊天,心里也舒坦了好多。这是几天来难得的轻松时刻。

傍晚,卫国又一次来到家里,问了情况后临走时嘱咐:明天打针时,一定要问问小张医生,现在可不可以开始服用中药。

冬青妈妈喂完院子里的鸡和羊狗,都归置好后,早早烧了水。爷爷奶奶洗漱后都回屋歇息了,于是姐弟俩也赶紧洗了去休息。

入夜,风绕过山梁穿过树林,欢快地与枝叶共舞。屋外,除了少有的虫鸣和惊鸟的一两声尖叫外,整个山村还是一如既往地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