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你等等我,热死人了,要不咱俩在树荫下歇会儿吧?”冬明对走在前面的冬青说。
“你说你都歇几次了?你这样咱们回到家都几点了?我看你是想玩你的极品飞车了吧!”冬青转身看着赖在树荫下不肯走的冬明,有些无奈和心痛地又走了回来。
冬青走到冬明身边,放下肩上的行李,找了个可以靠树干的地方坐了下来。她抬起手擦了一把额头的汗珠,就听见冬明说:“姐,我困了,我想睡上一小会儿。今天早上起得太早了,平时学校都有午休的。”
冬青听了冬明的话后就问道:“你是不是考试前突击复习功课睡得太晚了?”
“你咋啥都知道!”冬明嘿嘿嘿地对着姐姐笑着说。
“那你就靠着行李睡一会儿吧!”冬明接过姐姐递过来的行李,选了个合适又靠近姐姐的地方,枕在行李上打起了哈欠。
真的是瞌睡袭来什么也挡不住,秒睡前冬明还不忘把手里拿着的小汽车放在眼睛的上方,好遮挡住穿越层层树叶的光线。这一刻,午后山谷里的阳光正肆无忌惮地到处乱窜,正是一天最热的时候。偶尔吹过的一丝小风也充满了燥热,就连藏在树叶深处的鸟儿,这会儿也热得有些发晕,变得悄无声息了。树荫里不时有山蜂、牛虻和一些叫不出名字的飞虫光临。冬青怕虫子咬到冬明,顺手在身边捡了一根从树冠上掉落下来的小树枝,不停地在冬明身上来回地晃动着,不知不觉中冬青也睡着了……
这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大队“肩扛手抬”丰富战利品的蚂蚁队伍。领队的蚂蚁突然发现前方有障碍——那是姐弟俩睡觉的地方,所以,这一支从远处草丛中蜿蜒至树荫下的蚂蚁队伍只好停了下来。领头的几只蚂蚁商量一番后,派出了一小队工蚁前去侦察。这一小队工蚁迅速分散开来,兵分几路纷纷爬到了冬青、冬明姐弟俩的腿上、身上和胳膊上。经过一番小心细致的大面积侦察后,像是约定好了似的,短短几分钟又整齐划一地按原来的路线回到了蚂蚁队伍边。领头的几只蚂蚁在得到侦察结果后,开始了激烈的讨论:有的说让队伍停下等,有的说避开障碍绕路回家,还有的说爬上去强行通过……各抒己见谁也说服不了谁,吵吵闹闹的,一时间出现了僵持不下的局面。
前面队伍长时间的停滞不前,使后面的蚂蚁队伍看似有些等不及了,开始缓慢地向前移动。这一刻,整个蚂蚁队伍显得不再那么整齐有序了。
几只开小差的蚂蚁率先脱离了大队伍,开始四处游荡,效仿参与的蚂蚁逐渐增加,不久,整个蚂蚁队伍由起先的混乱转向失控。
硕大的树叶、花瓣和一些不知名的植物果实等战利品,已散落在队伍的四周。离队伍不远处的一片落叶后面,此时正在上演一出“全武行”。不知是为了争夺新发现的战利品还是别的什么,一小撮大蚂蚁蜂拥在一起,搂腰抱腿各显奇功,撕咬着对手不放,战斗异常激烈。外围,从远处赶来增援的蚂蚁还在持续加入,不断扩大着打斗的规模。最里层的蚂蚁打斗火爆异常,交织在一起已经分不清彼此,不时有蚂蚁败下阵来,而下面的蚂蚁还无畏生死前赴后继地向上冲锋。场面愈加混乱起来,终于引起了领头几只蚂蚁的愤怒,现在是急需做决定的时候了,要不然整支蚂蚁队伍就会混乱甚至崩溃。在这种紧急关口下,领头几只蚂蚁临时决定:派出其中一只蚂蚁整顿这混乱局面。
只见这只被委以重任的蚂蚁迅速爬上了一段枯枝的高处,以一种勇于担当的领袖气势,发出了号令,并迅速组织起了一支由自己担任队长的武装平乱小分队。
只见这支武装平乱小分队手持麦芒长枪,腰挎植物刺腰刀,迅速站成整齐的一排,很快投入到了战斗中。
武装平乱小分队每走一段就会留下一只蚂蚁士兵,并冲向最为混乱、打斗最激烈的地方。
留下来的每一只蚂蚁士兵,都非常忠于自己的职守,纷纷开始组织起四处游荡的蚂蚁,让大家将散落的战利品收集整理好后重新回到队伍。
没有被留下来的那些冲在前面的蚂蚁士兵,在平乱小分队队长的指挥下,很快就和混战在一起的蚂蚁短兵相接。只见这支训练有素、手持长枪、腰挎腰刀的蚂蚁士兵,相互之间配合默契,采用分割包围的战术,一点一点地瓦解了缠斗堆积在一起,打斗正酣的蚂蚁。
最先被分割出来的蚂蚁被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打斗中受伤的,被安排在了树荫下包扎伤口;另一部分是没有受伤的,被驱赶到了阳光暴晒、充当临时“战俘营”的空地上,蹲在一起,旁边还有武装蚂蚁看管着,等待着最终的惩罚。
一次次的分割,使参战的“蚂蚁球”逐渐在缩小;树荫下,受伤的蚂蚁在不断地增加;没有受伤被驱赶到阳光下临时“战俘营”的蚂蚁也愈加地多了。
经过十多次的分割围剿,“蚂蚁球”终于消失了,混乱的制造者——最初开小差的几只蚂蚁,被五花大绑了起来。这时大家才发现,原来引起这次蚂蚁混战的“罪魁祸首”,竟然是路人丢弃在草丛里的一粒瓜子。
队长这时将一只蚂蚁通信兵派出,它的任务是将这里的战况报告给刚才下命令的领头蚂蚁,同时还要请示下一步该怎么办。
不一会儿,蚂蚁通信兵就跑回来了,同时带来了领头蚂蚁的命令:“现在为加快回巢速度,决定兵分两路绕过前方的障碍,带好战利品即刻出发。”
同时,还要求武装平乱小分队的队长将“战俘营”里的蚂蚁放出来,由它们抬着受伤的蚂蚁前进。那几只开小差闹事的蚂蚁和那粒瓜子,被武装押解着,走在队伍的最后面,回蚁巢交给蚁后发落。
这时蚂蚁大部队已经开始动起来了。
领头的几只蚂蚁又一次商量后,把原来的一路蚂蚁纵队分成两路纵队绕行回巢,并选派出两只蚂蚁带领着两路纵队,浩浩荡荡蛇行般重新上路了。
虽然被分成了两路纵队,但是蚂蚁数量依然还是相当多,而且每一队蚂蚁都带着众多“战利品”。即便是这样,行进中的蚂蚁队伍还是保持着整齐的队形,纪律性也很强,从姐弟俩的脚边绕行而过时,没有任何的喧闹。在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这两支蚂蚁队伍快速地回到了隐藏在大树背后树根下的蚁巢。
树荫下还在熟睡的姐弟俩,不曾感受到刚才发生在蚂蚁群中的这幕混战。四周除了偶尔的蝉鸣鸟叫,显得静悄悄的,就像刚才树荫下什么也不曾发生过。一阵风吹过后,地上散乱的碎屑飞进了草丛中,不见了痕迹。
山谷两侧高耸的山峰,遮挡了部分肆虐的阳光,山脚一侧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已有一片一片不规则的山峰的阴影。站在阴影里,感觉从山谷穿行的风也不再那么燥热了。
这时飞来了两只美丽的蝴蝶,相伴着翩翩起舞,飞过之处虽有山花盛开,也未见有丝毫停留之意,像是去赶赴盛大舞会似的,转眼间就消失在远方的草丛深处。
一大朵云正从山谷上空飘过,在阳光的注视下,山谷和两侧的山峰瞬间如捉迷藏一般,躲在了云朵下的阴影里。不经意之间天地的变化,却惊动了栖息在山腰隐蔽处的几只灰喜鹊。它们“嘎、嘎、嘎”叫着,飞向山谷中最大的一棵树,不知什么原因,落在枝头后还聒噪个不停。
树下熟睡的姐弟俩,突然被“嘎、嘎、嘎”的叫声给惊醒了。冬青坐了起来,揉了揉蒙!的眼睛,抬起头,努力寻找着在树枝间不停跳跃聒噪的灰喜鹊,想看看它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无奈头顶枝叶茂密,只能闻其声却无法捕捉到其身影。
这时,冬明也一骨碌爬起来,揉着睡意正浓的眼睛问冬青:“姐,发生了什么事?这几只鸟怎么不停地在叫?是不是要下雨了?”
“我刚才看了半天也不知道这几只灰喜鹊怎么了,没下雨呀!赶紧起来走吧,我咋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咱俩这一睡耽误了不少时间,也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妈和奶奶还在家等着咱们呢。”冬青说着起身,一边收拾着行李一边催促着冬明。
姐弟俩一前一后走出了树荫,冬明还不停地扭头向树冠茂密的枝叶间,寻找着刚才那几只聒噪的灰喜鹊,想知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惜的是,那几只灰喜鹊依然踪迹难觅,不知躲去了哪里。
山谷上空的大云朵不多时就飘向了远方,西移的太阳虽然依旧炎热火辣,可太阳光却被山谷一侧的山峰挡住了。阳光在山谷里留下了大面积的阴影,走在没有阳光暴晒的阴影里,而且还有小风徐徐吹过,对于姐弟俩来说正是赶路的好时候。
这时,走在后面的冬明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自己闷着头想了好一阵子也不得解。于是就快走了几步,赶上了走在前面的冬青问:“姐,我有个问题,不知道你知道不?”
“啥问题你说说看。”冬青接过话但是没有停下脚步。
“那你说,喜鹊和乌鸦是一类鸟吗?”看来,冬明还对刚才的几只灰喜鹊念念不忘,所以才想出了这个问题。
“应该是一类的,它们都属于鸦科。”冬青思考了一会儿给出了答案。
冬明有些不愿意相信地嘀咕道:“喜鹊不是应该与麻雀一样都是雀类吗,怎么和乌鸦成一类了?再说喜鹊长得好看叫声也好听,乌鸦长得乌漆麻黑的,那叫声谁听到都烦。”
冬青听了冬明的嘀咕后,笑着说:“喜鹊的鹊和麻雀的雀是同音不同字,你再好好想想。我记得看‘人与自然’上面有一段内容就是讲喜鹊和乌鸦,虽然外形、颜色、叫声有区别,但它们的确同属鸦科。好像还是咱俩一起看的,你连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你呀!以后不管干啥学啥都要记得走心,不然,看过学过的东西,时间长了不用也就忘了。”
冬明想起来了。的确两个鹊(雀)是同音不同字,而且被姐姐一下子说出了错误和缺点,冬明也是一阵脸红。
冬明不好意思地同冬青走了一阵后,又开口请教起姐姐:“你咋学习那么好?今年考进城里中学的,咱们学校就属你成绩最高了。还有,前几天校广播室把你写的一篇作文当范文给播出了,我们老师还让全班抄写学习呢。”
“啊!哪一篇作文?什么时候的事?”冬青听到这个消息后,小脸一下就红了,自己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就在你们毕业离开学校以后,你等一下我这儿有。”冬明说着停了下来,从身后书包里找出练习本,翻到抄得满满的一页,没有给冬青看,而是一边走一边学着校广播播出时的声调,朗诵了起来——
春天淡蓝色的雨
雨,春天淡蓝色的雨啊!
就像春姑娘唱着沙沙沙的歌。我听着如此优美委婉的歌,忍不住想伸手去触摸它,抬头仰望它,感受春天最美的雨。
雨落在树叶上,仿佛滴进了翡翠色的玉盘里,溅起了一个个透明的水晶珠;雨落在花朵上,像是给小花装扮的漂亮裙装;雨落在大海上,海面上呈现出各式各样波纹状的键盘,弹奏着美妙的乐章。
雨,春天的淡蓝色的雨啊!
悄悄地,从屋檐上流下来,从窗户上流下来,从绿油油的小草上流下来,这是春姑娘带着淡蓝色的雨匆忙赶来,为大家洗去一冬的灰尘。
孩子们嬉戏奔跑在院子里,雨从他们的头发上滴下,这也许是春天送的第一个礼物吧。雨从树身上流下来,树宝宝们悄悄地露出来一个个可爱的、绿色的小脸蛋……
雨,春天淡蓝色的雨。
等冬明声情并茂地朗诵完,冬青终于想起来了,说:“这是我去年给校广播站的投稿,你要是不念出来,我都忘了还投过这篇稿子。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过了这么久才采用呢?”
“这有啥不明白的,你学习好呗。你现在可是咱们学校的学霸呢,老师在班上讲让我们都向你学习,尤其是要我向姐姐学习。”冬明这会儿有些崇拜起了姐姐。紧接着又问道,“那你告诉我,咋样学习才能成为像你一样的学校级学霸?”
冬青有些羞涩地微微笑了一下说道:“什么学霸呀,咱们学校才多大,有多少学生!等开学到了城里的学校,学校大了学生多了,比我学习好的人也就多了。”冬青接着说,“你呀,想要学习上有个好成绩,无非是做好这几点:一是认真,无论是学习还是做事不认真,终将一事无成;二是执着,不管学习中遇到什么困难,都要坚持,不放弃;三就是持之以恒,知识是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所以呀,才有‘活到老学到老’的说法。你照我说的这些去做,过不了多久,你的学习成绩一定会比我还好呢。”
冬明显得有些郁闷,说道:“我怎么可能有你学习好,你年年都是学校三好学生。”
冬青很认真地对着冬明说:“怎么不可能!只要你按照我刚才说的去做,而且能坚持下来,你就会超过我,因为你从小就比我聪明。”冬青不失时机地鼓励着冬明。
姐弟俩边走边聊,回家的山路在不知不觉中已不再崎岖,家也不再遥远。走出眼前的山洼,远远就可以看到大山脚下,隐藏在树林缝隙间的村庄。再向前走了没多远,就看见村庄里有几家的烟囱上,已飘起了袅袅炊烟。
冬青和冬明刚走到村口,正好迎面碰见正赶着羊出村的同村大伯。以往见了面,他都要跟姐弟俩拉几句家常话,可今天当姐弟俩问了句“大伯,放羊去呀”,就听见隔壁家大伯说道:“你们回来了,赶紧回家看看吧,你爹回来了。”别的没说什么,转身归拢了几只跑散的羊就出村了。
冬青和冬明姐弟俩愣了一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怎么了,只是觉得有些奇怪,这个时间爸爸怎么回来了。
突然,冬明转身背着行李撒腿就往家跑。冬青反应过来,喊着冬明等等自己,可是冬明已经跑出去老远了。
阿黄可能是听到了村口冬青喊冬明的声音,又或者是感觉到了两个小主人快回来了。只见阿黄跑到家门口,伸着脑袋,两只大眼睛紧盯着村口的方向。在确认两个小主人回来后,“汪、汪、汪”狂叫着一路飞奔到冬明跟前,这时,它已从“汪、汪、汪”的叫声转变成“哼哼叽叽”的撒娇声。尾巴!得很用力,看似稍不注意就会把自己摔倒的样子。
一阵亲热后,很快阿黄就在前面,领着两个小主人前后脚进了家门。
冬青妈妈听到院外阿黄的叫声后,抬头看了看窗外,说了句:“可能是俩孩子回来了。”
冬青爸爸紧接着说道:“别忙活了,快去看看是不是俩孩子回来了。”
说着,冬青妈妈起身,才到屋门口,就看见阿黄带着俩孩子风风火火跑进院子。
“妈,妈,我爸是不是回来了?他人呢?”冬青、冬明不约而同地问道。
“你爸在里屋呢。把行李先放下,看你俩跑得这一头的汗。把行李放下洗洗再进屋。”
冬青妈妈一边收拾着扔在水井边的行李,一边监督着姐弟俩洗去满头的汗。
爷爷奶奶这时也到院子里了,奶奶手里拿着两个桃子说道:“看,这大热的天,跑了一路先洗洗,饿了吧?吃个桃垫垫,我这就和你妈做饭去。”
“知道了。”姐弟俩洗了把脸,在和爷爷奶奶打过招呼后,接过了奶奶递过来的桃子吃了起来。
冬青爷爷说道:“今天咱们家难得人这么齐,多做几个菜也好给铁山和俩孩子补补。”说完后爷爷转身回屋了。
阿黄也懂事地卧在屋门口,不再围着两个小主人了。
冬青吃了一口桃,忽然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就愣愣地看着妈妈问道:“爸回来了,怎么没看见他人呢?”
冬青妈妈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你爸他在屋里,你俩跟我进屋吧。”说着就领着姐弟俩走进了里屋。
当冬青和冬明看见爸爸那一刻,眼前爸爸的状态可真把两人给吓呆了。以前记忆中高大强壮的爸爸怎么也没法跟眼前躺在床上,头发乱糟糟、脸色灰黄而且一条腿还打满石膏的爸爸联系到一起。就连爸爸轻声的呼唤,也没能让两人从惊吓中缓过神儿来。短暂的沉默显得如此的漫长,尽管只有十几秒的时间,可谁能知道冬青和冬明内心此刻承受了多么大的冲击。
令人揪心的安静终于被冬青撕心裂肺般的哭声打破了,“爸!你这是怎么了?”冬明也跟着哭了起来。
里屋的爸爸妈妈和外屋的爷爷奶奶在这突然而至的哭声中,心总算是稍稍放下了一点儿。大人们觉得两个孩子的年龄还小,没经历过什么大事,突然看见爸爸躺在床上的样子,还真是怕姐弟俩一时承受不住再出个啥乱子。
在短暂的思绪空白中,时间如停滞了一般,冬青和冬明坚强地承受住了惊吓,在压抑到极限时,随着哭声一下子给释放了出来。
一前一后两人带着哭喊声,扑向了躺在床上的爸爸身边。
这时的铁山看着两个孩子的模样,心痛无比地一边一个搂着两个扑在怀里的孩子,也许是压抑得太久了,他也哭了起来。
冬青妈妈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也抹起了眼泪。看着这爷仨抱在一起哭得稀里哗啦的,她过来开始安慰起冬青和冬明:“爸爸的伤不碍事的,养养就好了。都别哭了,你们想吃啥,我这就给你们做去?”
铁山这会儿也缓过来了,一边安慰着两个孩子,一边对冬青妈妈说道:“你们平时晚饭吃什么就做什么。”又问两个孩子想吃什么,在没有得到两人回答时,只好说自己在医院的这些日子就想吃油泼面了,最好能给做点儿油泼面解解馋,“你们两个要不也吃点儿?”
冬青妈妈有些担心地问铁山:“你这身体都这样了,还能吃油泼面?”
铁山嘿嘿笑着说:“我这身体不碍事的,这些天都没吃着面,还怪想的,你去做吧。”
冬青妈妈看着眼前的爷仨没再说什么,转身出了里屋到厨房收拾晚饭去了。
铁山一边给两个趴在身边的孩子擦去挂在脸上的眼泪,一边安抚着两个孩子。“冬青、冬明,你们两个听爸爸说,爸爸这点儿伤不碍事的,真的。就是干活时不小心碰了一下,我都在医院待了好多天了,这不是想你们了,所以我就回家来了。再过些日子爸爸去医院把腿上的石膏取了,就可以下地活动了。你们俩就放心吧,没事的。等冬青开学的时候,爸爸就彻底好了,我还要陪你一起去新学校报名呢。”
“还疼不?为啥要把腿包成这样?”冬明一边问一边伸出手,好奇又小心翼翼地触摸着爸爸裹得像大象腿般粗细的灰白色石膏腿。
“别乱动,你手没轻没重的,小心再把爸爸碰痛了。”冬青吓得赶紧阻止住了冬明。
“没事的,你俩摸摸看,它就是一个硬壳。”说着铁山自己在打满石膏的腿上敲了敲。
冬青没敢上手摸,可冬明还是没忍住好奇,又一次伸出手摸了摸爸爸腿上的石膏。
“这怎么像干的泥巴,这么大一块儿整个包在你腿上,重不重?”冬明好奇地问爸爸。
这时的冬青冬明姐弟俩,慢慢接受了爸爸受伤的现实,看来这会儿的好奇心已经冲淡了起初的惊恐了。
铁山呵呵呵笑着,说:“你小没见过,其实石膏本来就是像干泥巴一样的。你问重不重呀,这个我想应该不是太重吧,医生让我躺在床上静养,我一个人躺着也动不了。要不,你帮我抬一下,试试重不?”
听了爸爸的话后,冬明吓得直!头。
铁山摸了摸冬明的头接着说:“打石膏是为了固定我受伤的腿,好让骨头更快地长好。”
冬明又问道:“那等你腿上骨头长好了,你腿上的石膏怎么取下来呀?我刚才看了,是个严实的圆筒没有开口呀。”
铁山听了冬明的话,哈哈哈大笑了起来。
“敲,用专用榔头把外面裹的所有石膏都敲碎,取下来后爸爸的腿就和以前一样了。”铁山轻松地说着。
“啊!”显然,姐弟俩对爸爸解释的简单粗暴的取石膏做法有些无法想象。
冬青问道:“那取石膏的时候你的腿还会疼吗?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了,就没有更好的办法把它取下来吗?”
问完爸爸后,冬青还自言自语地说道:“用榔头敲,听着怎么那么吓人。”
“就是,听着就吓人。”冬明也附和着姐姐。
铁山笑呵呵地说道:“我在医院时也问过医生,等我受伤的骨头长好了,这腿上的石膏怎么取下来。医生非常明确地告诉我,不用担心,等腿上骨头长好了,用榔头一敲就取下来了。至于怎么敲我也没细问。好了,不说这些了。”
铁山转换了话题,问起冬明期末考试考得怎么样,还鼓励他,姐姐秋季开学就要到城里上中学了,让冬明要向姐姐学习,过几年跟姐姐一样也考上城里的中学,等等。其实,这会儿姐弟俩的心思都在爸爸的腿上,至于爸爸的话听进去多少,真就不知道了。
“吃饭啦,你们爷仨别聊了。你俩也洗洗,快去厨房端自己的饭,这是你爸要的油泼面。”说着话,冬青妈妈进了屋,将手里的面端给了铁山。
姐弟俩这才起身出了里屋,看见爷爷奶奶已经坐在外屋饭桌上等他俩。
看见两人后,奶奶起身说:“你妈把饭做好了,走,我领你俩去看看都有啥好吃的。”
阿黄一直卧在屋门口,看见小主人出了屋门,讨好似的!着尾巴跟在冬明左右。今天小主人可没心情逗它玩儿了,只是在阿黄头顶轻轻拍了拍。姐弟俩在压水井边压了些水出来,简单洗了把脸就跟着奶奶进了厨房。
今天冬青和冬明可算是一整天都没好好吃饭了。来到厨房门口,就闻到里面到处都是浓浓的油泼辣椒的香味。
厨房案板上有两碗和爸爸一样的面,不一样的是每个碗里多了一个煎鸡蛋。旁边还有几样家常凉拌菜、馒头,看着还是蛮丰盛的。
可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使得姐弟俩心情都有些沉重。
奶奶张罗着让姐弟俩把饭菜端进了堂屋。等饭菜上齐,爷孙几个坐好后,爷爷这才语重心长地对着冬青冬明姐弟俩说:“你爸爸这次腿伤得这么重,你们俩也不用害怕,不是还有爷爷、奶奶、你妈在嘛。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再大的难事咱们也能一起扛过去的,你俩说是不是?这人呐,都要经些事才能长大。好了,不说了。现在你俩好好吃饭,家里还有好多活指着你俩帮忙呢。”
爷爷的话让姐弟俩忽然有种长大的感觉,现在到了为家里分担一些事情的时候了。被大人认可,使得两个人油然而生对这个家的一种责任感。初见爸爸时如天塌下来般的惊恐,也慢慢地一点一点释放掉了。
饭,一家人吃得是没滋没味。冬青姐弟俩已经开始琢磨着,到底能为家里做些什么,好渡过目前家里的难关。
傍晚,卫国又一次来家里看铁山。卫国给铁山建议除了西药外可以试试中医。卫国还说胃溃疡这种病要慢慢养,急不得。他答应这几天也帮着找医生给看看。
这时,冬青冬明姐弟俩进屋里送茶水,卫国看见后安慰道:“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你爸爸的伤会很快好起来的,你俩也不要太担心了。”又聊了会儿卫国就离开了。
守在铁山床边的冬青冬明,刚才无意间听到村长伯伯的只言片语后,不免又刨根问底。在二人的追问下才知道爸爸真实的病情。于是两人开始埋怨起爸爸为啥瞒着不告诉他俩实情!
铁山尴尬地笑了笑说:“还不是怕你两个担心嘛。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病,刚才伯伯不是说了,养一养就没事了。再说了,他也帮着找医生给看看,这下你们可以放下心了吧。”
卫国走后不久,又陆陆续续来了好多村里的乡亲,都是来看望铁山的。寒暄一番后,屋内的气氛也热闹了许多,不时还从里屋传出铁山爽朗的笑声。
来的乡亲多了,里屋的地方就显小了,堂屋里也有一些乡亲在和爷爷奶奶拉着话。冬青冬明姐弟俩忙着给大家端茶倒水洗水果,看着大人们聊也插不上话,虽然有些不情愿,但两人还是懂事地离开了房间。
入夜后,天气已没有了白天的燥热,山谷间吹来的风也有了一阵阵的凉意,隐藏在群山之中的村庄显得格外沉静。一轮明月,悄悄爬过东边耸立的山峰,皎洁的月光无声无息地洒满了山间大地的角角落落。
山林深处,偶尔传来一两声猫头鹰的叫声,也听不出悲喜。或许是风吹过林间,树叶发出的沙沙沙声影响到了它的美梦,发出的警告;又或者是抓到了心仪的猎物,发出了高兴的笑声。躲藏在院子墙角旮旯里的蛐蛐们,此时正欢快地对唱着。
院子里的老槐树下有一张石桌,冬青冬明两个人坐在石桌旁相对无言,显得心事重重。
阿黄肆意地横卧在冬明旁边睡得正香,屋内嘻哈聊天的声音以及院子里其他轻微的声响,都没能引起阿黄的警觉,只是偶尔抖动一两下耳朵,像是在分辨过滤是不是危险的声响。
晚饭后,冬青妈妈收拾完碗筷,又忙着烧水,给来串门聊天的乡亲们泡茶。于是不停地在堂屋和厨房之间来回忙活着。
就这,妈妈还要叼空儿把家里养的鸡、羊喂了,分别圈好。也是,白天都自由自在一天了,晚上也该归笼回圈了,省得再到处乱跑遇到危险。
铁山从医院和冬明从学校带回来的换洗衣物,也被冬青妈妈分别泡在了压水井边的水池和水盆里,看来只能等闲下来再洗了。
冬青几次想起身帮妈妈做些什么,都被妈妈拦下了,理由是“你俩没坐车跑了多半天的山路回来怪累的,就好好坐那儿歇着吧”。其实冬青没敢告诉妈妈,早上去接弟弟时也是走着去的。
眼看着时间不早了,大家聊得也差不多了,乡亲们开始一拨一拨地陆续离开了铁山家。
送走了最后一个来串门的乡亲后,爷爷奶奶看见姐弟俩还在院子槐树下呆呆地坐着,就嘱咐姐弟俩早点儿回屋睡,有啥话明早起再说。
奶奶让冬青妈妈停下手里的活,赶紧先安顿俩孩子洗洗回各自屋睡去。奶奶还说晌午她还把俩孙子的屋又收拾了一次,看着可干净了。说着话爷爷奶奶先回他们屋了。
冬青妈妈一边应着婆婆的话,一边关了院门,接下来催促着姐弟俩:“厨房里水都烧好了,回自己屋拿盆去盛水。冬青领着弟弟去,小心别烫着。”说着话就进了里屋,去收拾摆在桌子上的杯盘剩茶什么的。
冬青冬明本打算跟着妈妈进里屋看爸爸的,但还是忍住了,于是各自回屋拿了盆,准备去洗漱了。
阿黄一直跟在冬明身后,这会儿也悄悄溜进了厨房。它还没吃上晚饭呢,现在跟着小主人也是为了能混点儿吃的。
这时妈妈端着杯盘什么的进了厨房,见冬青冬明两人还磨叽着没洗,就说道:“你俩赶紧洗,洗好了去里屋,你爸还想跟你俩说说话呢。”
当冬青妈妈把手里端的杯盘放进水槽里,扭头却发现阿黄蹲坐在角落里,温顺地咧着个大嘴巴,舌头拉得老长,还呼哧呼哧地,用一双黑亮无辜且反射着微弱莹莹蓝光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看着她。
“给你俩说了多少次了,别让狗进厨房,它会偷嘴吃的。你俩怎么老是记不住!”冬青妈妈有些生气地说。
冬青冬明正忙着洗漱还没来得及吭声,忽然听见妈妈喊道:“哎呀!你看看我都忙晕头了,院子里的鸡呀羊呀都喂了,怎么就把你给忘了。”说着,赶紧收拾了一些剩下的饭菜外加一个馒头,叫了阿黄转身出了厨房。这会儿的阿黄看见有吃的,乖巧地一路小跑!着尾巴,一步不离地跟着女主人就去了。
冬明洗得快,三下两下洗完后,没等姐姐就自己先去里屋看爸爸了。
铁山看见儿子来了,笑眯眯地招了招手让冬明坐在床边。摸着儿子还有些水迹的头说道:“好几个月没见,你又长高了不少。家里、学校里有啥高兴的事给爸爸说说。”
相比下午刚回来时狼狈的模样,铁山这会儿已经缓过来了。刚才又和来串门子的乡亲聊得那叫一个热乎,将生病受伤住院这段时间的郁闷和压抑,聊得烟消云散了,心情也大好起来。
冬明没有接爸爸的话,这一刻却感到屋里的气氛温暖如前。
好奇心再一次把冬明的关注点集中在了爸爸打着石膏的腿上。
这时冬青洗完也来了里屋,手里还拿着一把冒着烟的艾草。她一边四下寻找着可以插艾草的地方,一边说道:“爸,妈说晚上屋里有蚊子,让给这屋点了艾草,你看插哪里呀?”
“你把它放在屋门口的地上吧,要不然烟大,一会儿没法睡了。你爷爷奶奶屋里放了没?”
“放了,爷爷奶奶也是让放在屋门口的地上了。”冬青说道。
“那你把艾草放好,来和弟弟一起帮我抬一下腿。我坐了老半天有点儿累了,这会儿想躺下了。”
本来冬明就坐在爸爸床边,正在研究爸爸腿上的石膏,听到爸爸说让帮忙抬腿,一下子就来了精神。他迅速从床边跳到地上,就要动手抬爸爸受伤的腿。
冬青才把艾草放好,转身就看见冬明独自一人准备抬爸爸受伤的腿,吓得大声喊道:“冬明你别一个人逞强,抬不好你会把爸爸弄疼的。”听到姐姐的喊声冬明犹豫了,伸出去正准备抬爸爸伤腿的手停了下来。
说话间冬青已经快步走到床边,伸手和弟弟开始一起搬爸爸受伤的腿。说实话,打满石膏的腿还是蛮沉的,在爷仨共同的努力下,铁山终于平躺在床上了。
铁山嘴里还说着:“真舒服呀!这聊了半晚上的,其实还是挺累人的。”接着又说,“本来还想跟你俩聊会儿,我看时候不早了,你俩也跑了一天挺累的。现在听爸爸的话都回屋去睡觉,明天咱们再好好地聊,好吧?”
冬青冬明姐弟俩看爸爸也确实累了,没再多说什么,就跟爸爸告了别,离开了里屋来到院子里。
今晚的夜空月朗星稀,清凉的晚风,早已将一天的燥热吹得无影无踪,且已有了丝丝的凉意,正是一天最凉爽最舒服的时候。
如银的月光透过院子里老槐树繁茂枝叶洒下来,显得有些斑驳。风吹得树叶一阵又一阵,发出哗哗哗的声响,地上的斑驳光点,也随着枝叶的摇摆变化,更加显得无法捉摸。
院子里的压水井池边,冬青妈妈正在洗着被褥衣服,看见两个孩子一前一后从里屋出来了就问:“你俩怎么不陪你爸聊天了?”
冬青回答说:“晚上家里来的人太多了,爸说他今天有点儿累了,就让我俩先回屋去睡,有啥话明天再聊。”
说着话冬青走到妈妈身边,乖巧地帮着把已经洗好的被褥衣服,拿起来抖抖晾在院子里的晾衣绳上。
妈妈没有停下手里的活,抬头看见傻乎乎站在院子里的冬明说道:“你在这里也帮不上忙,先回屋去睡吧。”
冬明答应了一声,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冬明家也是近几年从半山上的老窑洞搬迁下来的。现在的房子是按照新农村建设要求,镇上统一规划的宅基地,政府还给补了些钱统一建设的。以前的老窑洞因为安全问题,已经废弃不能用了。
现在的院子和房子与大多数北方院落布局是一样的,坐北向南,砖瓦结构,典型的四合院。堂屋是三开间的,爷爷奶奶住堂屋里的东屋,爸爸妈妈住堂屋里的西屋,冬青冬明姐弟俩住东厢房的两间,西厢房有一间厨房和一间堆放杂物的房间。院门开在南面,进了院门,西面是羊圈和鸡窝,东面搭了一个棚,是为了堆放果园摘下来的果子。
回到房间,冬明没有开灯也没脱衣服鞋子,直接就扑到了床上,脑袋里乱糟糟的。新买的极品飞车拿在手里也没心思玩儿了,于是放在了枕头边。他翻了个身,眼睛看着屋顶幽暗的房梁发着呆,回想这一天家里发生的事情,想到爸爸的伤病时,难过的眼泪就流了下来。想着想着冬明就开始暗暗地下定决心,一定要为爸爸和家里做些什么,只是一时还没有明确的目标。在不知不觉中,冬明眼角还挂着眼泪就睡着了。
天气凉爽,冬青帮着妈妈没用多长时间,就洗好了剩下的衣服。现在院子里的晾衣绳上,已经挂得满满当当的。
冬青妈妈收拾好洗衣用的大盆小盆,扭头看了看冬明的房间,发现一直没有亮灯,就有些不放心了,于是喊了冬青一起走了过去,掀起竹帘进了冬明的房间。房间没有开灯,借着窗外皎洁的月光,看见冬明衣服鞋子都没脱,蜷缩在床上睡着了,被子也没盖。妈妈连忙拉了床被子给冬明盖上,冬青也动手给冬明把鞋子脱了。早先冬青放在屋内门口边的艾草还没有燃尽,两人看了看没有什么不妥,这才悄悄地离开了冬明的房间。
妈妈又陪着去了冬青的房间。开了灯,看见床上的蚊帐已被奶奶放了下来,掖严实了,妈妈就嘱咐了冬青几句,转身出了房间。
这顶蚊帐还是爸爸送给冬青的12岁生日礼物,粉红色的,冬青也是超喜欢。自收到这个礼物后,这顶蚊帐无论春夏秋冬就一直挂在床上。
冬青送走了妈妈,关了灯掀开蚊帐坐到床上。她愣了一会儿神,又从枕下拿出了新买的发卡,心里沉沉的,发卡放在手里也没有心情研究了。于是冬青收拾了一下,侧身躺在床上,透过蚊帐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月光。不时有风吹过,院外的山谷中还传来一阵时有时无“呜呜”的风声。
院子里老槐树的叶子也是被吹得一阵一阵地哗哗作响。忽然,风声加上树枝的摇摆,惊醒了几只不知躲在什么地方的鸟儿,它们发出了尖厉的叫声,一下子就惹恼了看村护院的狗狗,引得狗狗们对着四野就是一阵狂吠。瞬间,尖厉的鸟叫声没了,就连散落在各处旮旯里的鸣虫也吓得悄无声息。
夜晚,又一次回归原本的寂静之中。
冬青今天走了太多的路,确实是累了,渐渐地睡意压倒了纷繁的思绪。这一刻,手里还拿着心爱发卡的冬青,安静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