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来的王医生和村医务室的小张医生,很快就忙完手头的事,先后从里屋来到了外屋。洗完手后,两位医生开始吃桃子,王医生也开始聊铁山的病情。
王医生告诉冬青奶奶和妈妈还有卫国:“铁山年龄不算大,身体素质好,坚持吃药静养着,骨折恢复得会很好。”只是叮嘱冬青妈妈,“天气热要勤给铁山擦洗和翻动身体。过一段时间就可以尝试着下地,还是要多活动活动,这样有助于病情恢复。另外,看了铁山从医院带回来的各种胃溃疡检查报告和病历,还有从县城医院带回来的药,目前从用的药来看还是保守治疗。治这种胃溃疡病急不得,要慢慢来,我个人建议试试中医。”
“谢谢!太谢谢你了,王医生!大老远地跑来给铁山看病,我们一定按照你叮嘱的做。”冬青奶奶和妈妈连忙表态。
“不用谢,这是我该做的。”王医生接着说道,“来的路上,卫国村长就告诉我,你们家大叔种的果子好吃。我这一尝,就是跟在镇上买的味道不一样,确实好吃。”
拉家常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就在大家不经意间,冬青从里屋走了出来,还是有些怯生生地小声告诉村医务室的小张阿姨,她爸爸的吊瓶里没有药了。
这一说,反倒弄得村医务室的小张医生不好意思了。她连忙说道:“看看,光顾聊天了,药都滴没了自己还不知道呢!”说着话,小张医生放下手里还没吃完的桃子,三步两步着急忙慌地进了里屋。
冬青妈妈有昨天回针的经历,不放心,于是前后脚也跟着进了里屋。
没多久,在里屋收拾好一应用品后,村医务室的小张医生背着药箱出了里屋。小张医生拿出农村家庭医生入户诊疗单,喊冬青妈妈签上名字,在给铁山打了招呼后就准备回去了。
冬青一家人不停地说着感谢的话,奶奶还让妈妈给装了些水果带回去吃。这下弄得三人不停说着:“这连吃带拿的多不好意思……”几番婉言谢绝,最终还是没有拗过冬青一家人的热情,在奶奶的坚持下,卫国只好替两位医生接过了果子。
就在卫国三人准备出院门走时,冬青开口问:“卫国伯伯,村文化室开门没?”在得到答复后,冬青又问,“村文化室的电脑可以上网不?”
卫国说:“可以上网。你要做什么?”
冬青回答说:“我想上网查点儿东西。”
“可以呀!只要是工作时间,村文化室门都开着,你随时都可以来。”
冬青说道:“在家里我也帮不上什么忙,我现在就跟你们去村委会。”
冬青跟妈妈和奶奶说要去村文化室上网查点儿东西,接着又跑回自己屋里。就在大家还愣在院门口不知道冬青要干什么时,冬青手里拿着笔和本,小跑几步来到院门口。她笑了笑:“我准备好了,咱们现在走吧。”
村子本就不大,几个人闲聊着,不一会儿就来到了村委会门口。两位医生还要去别人家问诊,卫国也有别的事要忙,几个人就此分手各自忙去了。
冬青以前来过,也就熟门熟路地推门进了文化室。时间也快中午了,村里本来人就不多,再加上到了这个时间点儿,文化室里空荡荡的,冬青倒落了个清静。
因为文化室里有电视、电脑、棋牌、各种图书、报纸、杂志等,有时来的人多了,尽管各干各的事,可只有不到100平方米的房间,难免相互间有干扰。
冬青来到电脑桌边打开电脑,坐下后就开始通过百度搜索起用中药治疗爸爸胃病的方法。
冬青非常认真地在网上找着,还不停地在本子上记着治疗胃溃疡的各种药方药名,以及用量、熬制服用方法,等等。
眼看着都过了中午吃饭点儿了,饭也差不多好了,还没见冬青回来。奶奶几次催问下,妈妈有些不放心了,就出了家门,一路找到了村文化室。
当冬青妈妈推开文化室的门,看见偌大的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冬青安静地坐在电脑桌前,眼睛盯着电脑,手里还不停地抄写着。
“闺女,这都几点了?你也不知道回家吃饭?家里都忙成啥了,还让妈到处找你。”冬青妈妈有些不高兴地说。
“妈,你怎么来了?我这就好了,你等我一下,咱们一起回。”冬青说着,手底下没停地抄完最后一段。等妈妈走到冬青跟前时,冬青才收了笔合上了本子,起身开始关电脑。到最后,妈妈也没看到冬青到底在抄写什么。
“走,妈,咱们回家吧!”本来妈妈还想问问女儿在干啥,只见冬青乖巧地拉着自己的手向外走,也就没再开口说什么,母女俩一同走出了文化室。
奶奶看见母女俩进了家门,就开始不停地数落着冬青回来得晚了。
妈妈催促冬青赶紧去屋里放下手里东西,顺便洗完手进厨房帮忙。接着又对婆婆说道:“你先回堂屋歇着,饭这就好了。”自己进了厨房忙饭去了。
不一会儿,厨房就传出来热油泼在手擀面上的刺啦声。从厨房里顿时飘来热油和蒜末、葱花以及辣椒面碰撞在一起,瞬间散发出来的诱人香味,浓郁的家常味道飘散在小院的上空,久久不肯散去。
“油泼面。”铁山话音刚落,就见冬青将门帘一挑进了里屋,手里端着一老碗油泼面。
铁山见冬青端着面进了屋就问道:“听你妈说你去文化室了,怎么这会儿才回来?你奶奶都问了好几次了,你去干啥了?”
“爸,先吃饭吧,面都给你调好了。你尝尝看还缺啥不?”冬青说着将面双手递给了铁山。
“你妈调的面肯定没问题。”铁山说着,笑眯眯地接过碗拿起碗上的筷子,夹起一根吸溜着吃了起来。
吃完第一口面,铁山说道:“只有吃了你妈做的面才有家的感觉。这些天我一直馋这碗面,只是今天这面里辣椒没放够。”
“那咋办?要不让妈再给你放些?”
这时就听见身后妈妈接过话说道:“你身上又是伤又是病的,本来按早上医生说的要给你吃清淡点儿的。你可好,非要坚持咱们家的老规矩,出门回到家要吃一碗面。昨天都吃了,还不够。今儿我只是辣椒少放了一点点,吃着还行吧?来,这还有凉拌的黄瓜和茄子你就着吃。”冬青妈妈说着放下手里端着的凉菜,对还在爸爸床边的冬青说:“姑娘别愣着了,妈给你把面都调好了,在堂屋呢。快去跟奶奶一起吃,别让面坨了,我在这看着你爸。”
“哎!那我去外屋吃了。”说着冬青出了里屋。
一顿简单的午饭很快就吃完了,冬青收了碗筷在厨房帮妈妈洗完放好。带着灶火的厨房本来就热,再加上天气炎热,冬青早已经是汗津津的了。
洗了把脸冬青进了堂屋,看见奶奶坐在凳子上打着盹儿,手里拿着个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冬青说:“奶奶,你回屋歇着吧,我爸这有我和妈在,没事的。”
冬青上前准备搀扶奶奶时,只见奶奶睁开正在打瞌睡的眼睛说道:“人老了干啥都打不起精神了。刚看完你爸,我从屋里出来坐下就打瞌睡了。行了,你也别扶我,我自己回屋了,你看看你爸你妈没啥事的话,你也回屋歇着吧。”说着话奶奶回自己屋休息了。
冬青进里屋时,爸爸正在专注地看着电视里演的枪战片,妈妈在叠昨晚洗好晾干的衣服。
铁山见冬青进了屋,说道:“姑娘,你也跟着忙活一上午了,回屋休息吧。我这有你妈,没事的。”
“给,这是给你洗好的衣服,拿着回屋歇着去吧。”妈妈说着把叠好的衣服递了过来。
“哎,好。”冬青看了看也没啥事,接过衣服,转身离开了里屋回自己房间了。
午后热辣的阳光无孔不入,空中连一丝风也没有,院子里大槐树的枝叶也被晒得打着卷儿,耷拉着。躲藏在大槐树枝条上的知了们撒欢儿的劲头丝毫不受炙热阳光的影响,你方唱罢我登场,好不热闹。除了知了不知疲倦的聒噪外,院子里静悄悄的,就连屋檐下燕子窝里的几只雏燕也悄无声息的,好像隐身了一样。这个时间点甚至整个村子都静悄悄的。
冬青坐在桌前,拿起本子翻看起从网上找来的治疗爸爸胃溃疡的药方。冬青在抄写这些药方时没有觉得有什么看不懂,可是现在,怎么也看不明白这些药方是什么意思。如:“治疗胃溃疡,患者可以用野荞麦根90克,猪骨头适量,放在锅里炖服,每天一次,连服一周。过后每隔两天服一次,连服半个月。”类似这样的药方冬青抄了好几个。看着爸爸又是吃药又是打针的,摆在面前的药方真的能治爸爸的病吗?冬青一时间有些犹豫了,脑袋里也乱糟糟的。无奈之下,冬青只好离开了桌子躺回自己的床上。她又一次拿起本子,把上面抄的几个药方又重新读了几遍,越发地不得要领了。
不知不觉冬青就睡着了。冬青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一个开满野花的山谷中走走停停,不停采摘着看到的各种草药,小心梳理好放在身后背篓里。温暖的阳光下,山谷中各色野花随风舞动着。草丛里不停地蹦出受到惊吓的蚂蚱,甚至几只颜色斑斓的蝴蝶从面前飞过,都不曾打扰到专注寻找草药的冬青。身后背篓里的草药是越装越多,冬青也是顺着山谷越走越深了。突然,就在冬青用小树枝拨开面前的草丛时,听见有的声音,仔细一看,哎呀!离自己有一米来远的地方,盘卧着一条黄绿相间的大蛇。冬青的出现也吓了它一跳,此时蛇正把头高高地扬了起来,嘴巴里不停吐着长长的舌头,发出丝丝的声响,有点儿警告冬青突然闯入自己地盘的意思。两只黑豆般明亮的小眼睛,没带多少恶意,只是盯着陌生的闯入者看着。冬青吓坏了,这是第一次面对有铁锨把儿粗细的蛇。以前在村里路边、院子外,有时也会碰见蛇,多数都是大人用木棍把它挑到草丛里任由它去了。可是现在独自面对这么大一条蛇,手里拨草用的小树枝还没有眼前的蛇粗。冬青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一时间,冷汗顺着脑门直流。短暂的对视也就十几秒时间,冬青脑子里一片空白,仿佛时间都停滞了。这时,只见这条黄绿相间的大蛇首先低下了高高扬起的头,看了一眼冬青后,扭动着粗壮的身体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草丛深处了。好半天,一直待在原地的冬青才慢慢地缓过神儿来,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正准备转身逃离时,冬青就听见“咣当”一声响,突然传来的响声惊醒了冬青,原来只是做了一个梦。
冬青起了床,准备去院子里洗一把脸,就听见妈妈在堂屋门口说道:“阿黄,你咋一个跑回来了,爷爷和冬明呢?一天到晚疯疯张张的,不知道在门口叫一声,看把院门扒得山响。”
哦!原来刚才的“咣当”声是阿黄回来扒门的声响,冬青还以为自己睡癔症了。
院子里冬青压了盆水正准备洗把脸,就听见冬明和爷爷回来关门的声音。冬青扭过头准备问候爷爷,突然发现冬明脸上很明显的几块绿色痕迹。于是就问道:“爷爷,冬明是不是在外面又捣蛋不听话了?你看把脸上抹成啥了,难看死了。还不赶紧过来洗洗。”
“嘘!你小声点儿,别让咱妈和奶奶听见了,要不我又要挨训了。”冬明放下身上背的给羊打的草捆,接着向前又走了几步。手里提的饭兜还没放下,来到冬青身旁凑近耳边小声说道,“我让蜜蜂给蜇了,快疼死我了。”
“啥?你干啥了怎么就让蜜蜂给蜇了?”冬青话音刚落,就被再次从堂屋出来,拿着暖水瓶准备去厨房烧水的妈妈给听见了。
“你看你这孩子,好好的没啥玩的了,怎么就去招惹蜜蜂了?快让妈看看怎么样了。”说着,妈妈紧走几步来到冬明跟前仔细查看着。
这时身后的奶奶也听见孙子被蜜蜂给蜇了,骂声也接踵而至:“你说你这个死老头子,带孙子出个门,孙子就让蜜蜂给蜇了。你说你是干啥的!”奶奶不依不饶的,爷爷放下手里的镰,尴尬地蹲在堂屋门口,一句话也没有说。
“来,快让奶奶看看蜇哪了,疼吧?”说着,奶奶也走了过来。
冬明在大家的各种关心下,委屈一下子爆发了,“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院子里顿时乱成了一片。
“冬明,来到屋里来。”这时屋里传来了铁山的喊声。
“快别哭了,爸叫你呢。”冬青说着伸手给冬明擦了把脸上的眼泪。
简单擦洗了一下,妈妈牵着冬明的手,后面跟着冬青一起去了里屋。
院子里,奶奶依旧不停地数落着爷爷。
里屋,铁山对着刚进屋的冬青妈妈说道:“你看你,爹带冬明去果园,肯定是这小子惹着蜜蜂了蜜蜂才蜇他的。别让咱娘再数落爹了,赶紧拉着咱娘去跟你一起做饭去。爹也累一天了,让他也赶紧歇着吧。小孩子被蜜蜂蜇一下没事的。”
听了铁山的话,冬青妈妈猛然间也感觉到娘这样数落爹不合适。于是,应了一声转身去了外面。
“爹,累一天了,你洗把脸先回屋歇着。我这就跟娘给你做饭去。”说着话,冬青妈妈拿起暖水瓶拉着还在数落公公的婆婆进了厨房,开始准备晚饭了。
里屋铁山让冬明给讲了一下被蜇的经过,听完后表扬了冬明的勇敢,又给讲了些自我保护的方法。仔细看了看被蜇伤的地方,然后说道,其实爷爷最知道怎么治蜜蜂蜇人了。自己小的时候也皮得很,有一次被蜜蜂蜇了,爷爷就是把蜜蜂刺给挑出来,再用蒲公英叶捣碎抹在被蜇的地方,一天多就给好了。
“冬青别愣着了,赶紧去把弟弟带回来的蜜拿进来,爷爷养的蜜蜂产的,咱们也尝尝。”铁山笑眯眯地说着。
当爷仨嘴里每人都含了一块蜂蜜时,屋里的氛围也就活泛了起来。
“你脸上抹得这么花,回村时没让人看见笑话吧?”冬青开起弟弟的玩笑。
“没有,我在村口看了没人才跑回来的。阿黄才怕被别的小狗看见笑话它呢,你都没看见,一进村它跑得那叫个快呀!我都没有喊住,一溜烟就窜回家了。”冬明一边吃着蜂蜜一边说着比画着。
“啊!阿黄也被蜇了!我怎么没看出来,刚才在院子里阿黄不是好好的卧在窝边吗?”冬青好奇地问。
“我看它也没多大的事,再说爷爷也给它抹了药。它那样子才叫皮呢,不信,我现在给你叫进来看看。”冬明为了证明自己的话说得没有夸张,于是喊阿黄进了屋。
阿黄一进屋,低着脑袋咧着个嘴,舌头耷拉老长,还呼呼地喘着气,尾巴摇得欢的不行。
“来,让他们看看你被蜇成啥样子了。”说着话,冬明伸手把阿黄的头给抬了起来,“看这儿,还有这儿。”冬明指着阿黄鼻梁和脑门上几块隐约可见的绿色痕迹,给爸爸和姐姐说着。
这会儿阿黄被蜇的地方看上去还有些肿,一边的眼睛还有点儿眯着。冬明放下阿黄的脑袋后,阿黄不停地用爪子扒拉着脑袋,还哼哼唧唧的,委屈得不行。
“好了,别委屈了。看你勇敢帮我的分儿上,再给你吃块蜂蜜。”说着冬明又从饭盒里抠出一块蜂蜜喂给阿黄。
冬青听了冬明讲的阿黄如何勇敢挡住蜜蜂对自己的追击而被蜇的经过,也心疼地抚摸着阿黄的脑袋。
接着,冬明又把早上在果园边碰见野猪一家的情景,声情并茂地讲了一遍。听得冬青又好奇又后怕,不停地打断冬明的讲述,询问着细节。听得爸爸铁山头上直冒冷汗,也后怕得不行。因为他知道,一不小心惊吓到或者激怒了带着一群孩子的野猪妈妈,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它会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跟你拼命的,后果真的不敢想。
这时,院子里妈妈已经将冬明背回来的青草,简单地用刀铡了一下,拌了些麸皮给鸡喂了点儿,剩下的都喂给了圈里的羊。等把这些活计都安顿好后回到厨房,见婆婆正在熬着小米粥,于是开始切晚饭要吃的菜。婆婆见儿媳回到厨房,又开始不停絮叨着公公的各种不是,冬青妈妈不停劝说着婆婆。
“你也别在这忙活了,我一个人能干这些。我不放心,你去屋里看看那爷仨干啥呢。壶里水灌好了,你给他们提屋里去。”奶奶坐在灶前给灶膛添了些柴说道。
“我这就好了,一会儿调一下就可以吃了。”冬青妈妈说着将切好的菜放进盘子里。
当冬青妈妈手里提着暖水瓶进到里屋时,忽然看见阿黄也在屋里,有些生气地冲着铁山嚷嚷道:“他俩小不懂事,你一个大人也不懂事。你还生着病呢,怎么让狗也进屋了?”
冬青连忙给妈妈解释说:“阿黄为了不让蜜蜂追着弟弟蜇,护在前面也被蜜蜂给蜇了,我们正在这儿夸阿黄勇敢呢。”
“妈,你尝尝我带回来的蜂蜜。这是爷爷养的蜜蜂产的蜜,可甜了。”冬明明显不想让妈妈训斥阿黄。
“我说好好的,怎么让蜜蜂给蜇了。闹了半天,你爷爷养蜜蜂了,你不说我们还不知道呢!”话音还没落,冬明从饭盒里抠出一块蜂蜜喂进了妈妈的嘴里。
“甜不?”冬明眼巴巴地看着妈妈。
“甜,自家产的蜜怎么能不甜。快去给奶奶送些尝尝,这会儿奶奶还在生爷爷的气呢。”妈妈笑眯眯地指了下灶房。
“哎!我这就去,本来也不怪爷爷。”
“好了,快把阿黄也带出去吧。你们俩也洗洗手,准备吃饭了。”妈妈对冬明说话时,还弯下腰检查了一下阿黄被蜇的情况。临走,还拍了拍阿黄的脑袋,算是给了个表扬。
妈妈看着姐弟俩唤了阿黄出去后,转过头对铁山说道:“你呀,让我说你什么好呢,你还病着就知道领着他俩胡闹。”等了一下,看铁山没吭声,她接着又说,“爹也太有意思了,养了蜂回来也不说,要不是今天这事,咱们还不知道呢。你还别说,家里好久都没有蜂蜜了,刚才一吃味道还好得很。你呀,来洗把脸,准备吃饭吧。”说着话在脸盆里拧了个毛巾递给了铁山。
擦了把脸后,铁山说道:“爹这一辈子是个闲不住的人,这次又把蜜蜂养成了,真是不容易。你一会儿也劝劝娘,再别数落爹了。虽说现在孩子都娇贵得很,你说还不是跟咱们小时候一样,哪个不是在摔打中长大的。”
“我倒没啥,只是这两天咱家的事就没断过。我的眼皮老是跳,闹得我心烦意乱的。”冬青妈妈说着话接过了毛巾。
“好了,我知道你心里想啥。昨晚上咱俩不是把家里的情况都说了嘛,没事,等我好了还要去城里工作、陪孩子上学呢。”铁山看着冬青妈妈宽慰道。
“好好好,就你有主意,听你的。我看呀,你就是这些年在外面跑野了,家里是待不住了。好了,不跟你说了,我给你先倒点儿水晾着,一会儿记得喝药。我去帮娘做饭去呀。”说着冬青妈妈出了里屋。
厨房灶台上的锅里正咕嘟咕嘟熬着小米粥。奶奶手里拿着洗好的胡萝卜,正准备在案板上切成丝凉拌,就听见冬明在身后叫。奶奶转过身看见冬明手里拿着饭盒,于是说道:“饭还没好呢,一会儿好了叫你。把饭盒先放下,我这正忙着呢,一会儿让你妈给你洗。”
冬明没有接奶奶的话,而是顽皮地说:“奶奶,你闭上眼睛,把嘴巴张开,不许偷看啊。”
“就你鬼点子多,这是要做啥?”虽然奶奶不知道冬明要做什么,但还是按照冬明说的做了。
这时冬明打开饭盒,从里面抠出来一块蜂蜜喂进了奶奶嘴里。瞬间被一股软糯清甜的味道包围着,奶奶高兴得缺了牙的嘴巴都合不拢了,眼睛也眯了起来。
“奶奶,甜不?”冬明问道。
“甜、甜,你是从哪里弄来的蜂蜜?”奶奶笑呵呵地问。
“你别骂爷爷了,这是爷爷养的蜜蜂产的蜜。奶奶你不知道,爷爷养的蜜蜂有多厉害,我和阿黄加起来都没干过它们,阿黄也被蜇了。”冬明拉着奶奶的手说道。
“是不?阿黄被蜇我不操心,过几天它自己会好的。你就不一样了,看看这小脸到现在还肿着,让我看看,还疼不?”说着奶奶伸出有些粗糙的手,刚碰到冬明被蜇的地方,就听见冬明一连串“哎哟,疼、疼”的喊声。
“好、好,奶奶不动你。还说没事,跟你爸小时候一个样儿,就爱逞能。”奶奶说着心疼地把冬明揽进了怀里。
这时,冬青安顿好阿黄洗了手走进厨房。“奶奶,是不是可以吃饭了?”
奶奶听到问话,本来憋着的火一下子又爆发了,冲着冬青就喊:“就知道吃!你也不看看家里都乱成啥样了!老的小的都不让人省心,一点儿忙也帮不上。”听到奶奶的数落,吓得冬青吐了吐舌头没敢吭声。“还站在这做啥?去叫你爷爷起来,该吃饭了。去,顺便把屋里的饭桌收拾一下,一会儿咱们就在那里吃饭了。”奶奶冷着脸命令道。
“好,知道了。”冬青答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厨房。
冬明一看,赶紧跟奶奶说道:“我也去帮忙收拾了。”转身也跟着姐姐跑出了厨房。
才出厨房门就碰见妈妈要进厨房,妈妈问冬明:“你这急三火四的,干啥去呀?”
“我去帮着姐姐收拾饭桌呀!”冬明说着,头也没回就跑进了堂屋。
奶奶看着眼前的情况,嘴里嘟囔了一句:“没一个让人省心的。”转身又去切胡萝卜丝了。
爷爷已经坐在堂屋了,看见冬明从外面风风火火地跑进来,连忙将冬明叫到跟前。他拉着冬明,又一次仔细检查了一遍被蜜蜂蜇的地方,然后高兴地说道:“没多大的事儿了,睡一觉明早这肿一消呀就算好了。”
“真的?那太好了!明天出去玩就没人能发现我被蜜蜂蜇过了。”冬明高兴地说着。
正在收拾饭桌的冬青,听了爷爷和冬明两人的话后插了一句:“明天你再不用抹成花猫脸了,也就不怕被人看见了。”
爷爷笑着说:“没事了、没事了,这下我就放心了。咱们准备吃饭吧,我都饿了。”
“饭马上就好了。爷爷你先坐下,桌椅我收拾好了。”冬青说道。
“先等等,回来我还没见你爸呢。走,咱们一起去看看他。”说着,爷爷牵着两个孩子的手穿过堂屋走向西面的里屋。
“爸!爷爷来看你了。”冬明话音还没落,爷孙三人就进了房间。
“爹,你咋过来了?快坐下,这么大年龄了,又去果园忙了一整天,咋不在屋里多歇会儿?”铁山见爹牵着两个孩子进了屋,连忙说道。
“我没啥事儿,刚眯了一会儿,现在好着呢,倒是你让我不放心。今天感觉怎么样了?昨晚卫国临走时还说今天让镇上来的医生给你再瞧瞧,你的胃溃疡不行的话用中药治治看。那今天医生来瞧了以后怎么说的?给开药方没?”有点儿心急的爷爷一连串地问道。
“爹你先别急,我好着呢,你就放心吧。昨晚是这些天我睡得最好的一晚,到底是回自己家了,心里踏实。”停了一下,铁山让爹坐下后接着说,“早上你和冬明去果园以后没多久,卫国就带着镇上来的王医生和咱村医务室的小张医生过来了。打上吊瓶后,王医生看了我从县城医院带回来的病历和各种检查报告。别的也没多说啥,只是说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胃上的毛病她也说可以找中医给看看,慢慢调养一段时间,问题应该不大。”铁山把今天看病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
“看来治这个胃病呀,还不能都指望西医。昨晚上卫国也给我提中医这事了,今儿一天我都在寻思这事。铁山呀,你还记不记得你小的时候,我从山上打猎回来,跟着我来过咱们家几次,还在咱们家住过的那个挖药材的,家在镇上的赤脚医生周伯伯?”冬青爷爷说着已经久远的往事。
铁山也在努力地回忆着。
“爹,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倒是有一点儿印象。我也有十多年没再见过他了。你提这事干吗?”铁山被爹问得有些摸不着头绪。
“还说呢,你这十多年整天在外面跑着打工当然没见过了。这些年我只要去镇上,我们老伙计之间时不常还走动一下。只是这些年他年纪大了,也上不了山挖不动药了,现在在家收购些药材,也是好多年不给人看病了。我想明天去镇上一趟,找一下你周伯伯,把你的病给他讲一下。你可别小看你这个周伯伯,他们周家几代可都是行医的。看他有什么好的治疗办法,顺便给你讨个方子。再说熟悉的人给你看病,咱们一家子也能放下心不是。”冬青爷爷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铁山想了一下说道:“爹,我本来想着等冬青去县城上了学,我的腿也好得差不多了,回到单位后再去县城中医院好好瞧瞧。既然你有这想法,明天去周伯伯那里的时候,把我在医院检查的单子带上,让周伯伯给看看,看他有啥好的治疗办法。”
“我是这样想的,明儿一早找个三轮车,把家里剩下的果子拉到镇上先卖了。天热,摘下来的果子放不了几天。完事了我就去找你周伯伯。”
爷爷的话音刚落,就听见冬明迫不及待地嚷嚷:“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你最爱凑热闹了,明天去镇上,你就不怕被人看见脸上的肿包了?”冬青故意有些取笑冬明的意思。
“让冬明去吧,陪着爷爷,看能帮上什么忙不。但是你可不能捣蛋啊,爷爷年纪大了,你要学着照顾好爷爷,听见没?”铁山接过话说道。
“行,那就让我孙子陪着我去。”爷爷说着把冬明搂在了怀里。
“太好了,我明天一定听爷爷话。”冬明高兴地说。
“聊什么呢?这么热闹。你俩先去厨房帮奶奶端饭去。爹,饭好了,都在堂屋摆好了,现在就可以吃了。我这就给铁山安顿好,准备吃饭。”说着冬青妈妈将手里端的饭菜放在了桌上。
“吃饭啦,我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说着,冬明从爷爷怀里钻了出来,拉着姐姐冬青就向着堂屋跑。
“你慢点儿跑。”爷爷说着也站起身,三人先后离开了里屋。
“香,还是家里熬的小米粥香呀!”铁山闻到了冬青妈妈端进屋的饭菜味道说道。
“就你鼻子好使。来,我伺候你洗了手先吃着。你呀!是咱们家的顶梁柱,现在更是咱们家的重点保护对象。等一下我去厨房,还有些菜我端过来,再陪你一起吃。”冬青妈说着话手一直没停。
这时堂屋里的饭桌上已经摆上了奶奶做好的家常凉拌胡萝卜丝、黄瓜和一盘醋熘土豆丝,关键是还有一盘青红相间,切碎只放盐、醋、菜油,拌好后鲜辣无比的线辣椒。这可是一道渭北人家都非常喜欢的家常菜。
爷爷来到堂屋的饭桌前刚坐下,就看见冬青、冬明两人端着馒头、小米粥,手里拿着筷子进了屋。
“来,快给我,小心烫着。”说着爷爷从冬青手里接过盛满小米粥的碗。
“爷爷,没事的,再端一次就好了。你先和冬明吃着。”
冬青正说着,妈妈从里屋出来说道:“是呀!你们爷孙俩今天辛苦了,还给大家带回来好吃的蜂蜜,所以你俩先吃。”说着话妈妈和冬青走出堂屋。
“爷爷,你帮我夹辣子馍吧,我夹不好,辣子老是掉。”说着冬明从盘子里拿了个馒头递到了爷爷手里。
“好、好,我教你怎么夹。”爷爷接过馒头做起了示范:“夹辣子馍你不能把馍全掰开,应该从馍中间的上面掰开三分之一,顺着被掰开的方向用手再向里回捏几下,但是力量不能用大了,容易碎开。最好用新出笼的馍,软乎,好夹菜,还不容易掉出来,也不会流汁。如果想多夹些菜,可以先掏出来一些馍心,也可以用筷子插进馍心向两边压一压。看,这样就可以了。”爷爷一边说着一边示范着给冬明看。
“看着不难,我自己先试着夹一个试试。”说着冬明从盘子里拿起一个馒头,学着爷爷刚才夹馍的步骤,生疏且笨拙地开始给自己夹起了馍。
好在夹馍不是个难事,在爷爷的指点下,没费多大事儿,冬明手里的馍就夹好辣子了。
“来,吃一口,尝尝今天的拌辣椒好吃不。”爷爷说着先咬了一口嚼起来,冬明没说话就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
“嗯!今天的辣子拌得好吃。”爷爷吃了一口后说道。
“啊!好吃是好吃就是有点儿辣。”一口吃下去后,冬明已经辣得嘴巴开始吸溜吸溜吸起来,想通过吸凉气来缓解嘴巴里的辛辣感。这种辛辣感同时也直接刺激起了冬明的食欲。
“看,刚才让你少夹点你就是不听,现在知道辣了吧?不行就放下别吃了,快吃些胡萝卜丝压压辣。”说着爷爷伸手就要把冬明手里的夹馍拿走。
冬明一看忙说:“爷爷,我不怕辣,可以吃的,再说又不是第一次吃。”
说话间,冬青和妈妈、奶奶端着小米粥先后进了堂屋。
饭桌前的冬明这会儿已经被辣得脸红脖子粗,而且还满头大汗,鼻涕也流下来了。
尽管这样了,冬明也没停下嘴。
“冬明,你是不是逞能把辣子夹得多了?看你都辣成什么样儿了。”说着话冬青把手里端的饭放在饭桌上,自己也坐了下来。
妈妈没说什么,端着小米粥进里屋了。
奶奶放下碗,又一次数落起了爷爷:“你说说你,把孙子给我领出去,让蜜蜂给蜇了还没说你呢,你倒好,又领着吃开辣子了,还给夹那么多。要是今天把孙子辣坏了,我可饶不了你。看都辣成啥了!来,不吃了,给奶奶。”冬明可是奶奶的心头肉,看见孙子被辣成这样子,奶奶马上就不高兴了,说着伸手就要拿回冬明吃剩的小半个馍。
冬明连忙躲开奶奶伸过来的手,用手背擦了一把都快要流进嘴巴里的鼻涕,嘴里说着:“我就要吃,不辣。”于是,三口两口将手里不多的夹馍,全部塞进了嘴里。
冬明的憨态,一下子惹笑了屋里的其他人。
笑声一下子缓解了屋里有一些压抑的气氛。这时爷爷开口说道:“我孙子今天碰见野猪都没害怕,被蜜蜂蜇了表现得也很坚强,长大了就要当一个顶门立户的男子汉!吃点儿辣子怕啥,你说是不是?”说着把冬明拉到身边,伸手给冬明擦了把脑门上的汗。
正在水盆里涤毛巾的奶奶,听到爷爷说今天碰见野猪了,连忙走了过来把冬明拉进怀里。她一边小心地给孙子擦着额头的汗,一边说道:“你说你,出门带着孙子尽干些吓人的事。你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岁数了,还当是年轻的时候,扛个枪天不怕地不怕的。”
奶奶数落完爷爷,拉着冬明的手坐下后问道:“今天碰见野猪害怕了没有?野猪这东西发起疯来可厉害着呢。以后再碰见了记得躲得远远的,可不敢招惹它们。记住了没?”
“记住了。”冬明答应着奶奶,一边吃着饭,一边又讲起了碰见野猪一家的事。
今天的晚饭气氛相比昨晚来说,还是非常轻松和谐的。晚饭结束后,爷爷又说了第二天去镇上,找赤脚医生周爷爷给铁山要药方的事情。
傍晚时分,忙碌了一天的人们开始闲了下来。村里小广场的大树下,也慢慢聚集了一些聊天的乡亲。这会儿冬青家也不时有乡亲来串门。
开始的时候,冬青和冬明姐弟忙着给来的客人洗水果端茶倒水,还要回答着七婶八叔的各种问话。后来,屋里人多又看不成电视,他俩觉得可没意思了,于是两个人悄悄一商量先后溜了出去。
院子里空荡荡也静悄悄的,冬青领着冬明进了自己的屋。她把今天在网上抄下来的几个治疗爸爸胃病的药方,拿给了冬明看,并把今天医生来给爸爸看病时说的建议和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冬明。
看着手里姐姐搜来的几个药方,冬明不明白。于是问道:“吃饭前爸爸不是说了医生的建议了吗?再说了,爷爷不是明天要带着我去镇上,找那个认识好多年的医生给爸爸要药方吗?你给我这药方干什么呀?”
“我是想让你把这几个药方带上,让那个医生爷爷看看,这几个药方治爸爸的病对症不。还有就是,不管明天用什么药方,你都要记得把药配好带回来。这样,明晚就可以给爸爸熬药治病了。”
“那,你会熬药吗?”冬明问道。
“不会,我可以跟着奶奶和妈妈学呀,她俩肯定会。”冬青看着冬明说道。
“好,我把你抄的药方带上,给那个爷爷看看。”
随着夜幕的降临,白天的酷热也随风一点点地散去了。一轮明月渐渐地升上了夜空。
来串门聊天的乡亲这时也陆陆续续离开了冬青家。
冬青妈妈送走最后一拨儿乡亲,关了院门来到冬青房间。她看见姐弟俩还聊个不停,就说道:“先前我在堂屋就没看见你俩,见这屋里亮着灯就知道你俩躲这里了。说啥呢?”
冬青见妈妈来了,又不想让妈妈过早知道自己和弟弟的小计划,就连忙接过话说道:“也没说啥。有啥事要做?”
“也没啥事。时候也不早了,厨房里有烧好的水,你领着弟弟去洗了早点儿睡。你爷爷奶奶洗完都睡下了。我这就去把艾草点上,一会儿睡觉就没啥蚊子了。”说着话,妈妈转身出了屋。
两人洗好后又来到里屋跟爸爸聊了会儿,这时妈妈端了盆热水进屋了。她放下手里的水盆说道:“行了,你们爷仨别聊了,都累一天了。你爸还在养病呢,你俩快回屋睡觉去。”
聊得虽有些不舍离开,可是妈妈说完后姐弟俩还是听话地跟爸妈道了别,起身回了各自的房间。
夜晚的院子里洒满了皎洁的月光,凉爽的山风吹得院里的大槐树叶哗哗作响。村子里偶尔有一两声被夜归人惊到后的狗的叫声,此外,整个山谷都寂静无声,所有的生命都在沉睡中蓄积着各自的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