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黎明总是比其他地方来得早一些,启明星还挂在东方的天边,刚露出一丝鱼肚白的天空显得有些雾蒙蒙的。可早起的喜鹊、斑鸠还有各种的山雀等,已是迫不及待地从山林间的角角落落跃上枝头,追逐嬉闹欢唱个不停。整个山林间顿时热闹了起来,仿佛被黑夜禁锢久了,在黎明前这短暂的一刻,要欢快地释放出来;又仿佛庆祝即将过去的黑夜,等待着迎接新一天第一缕明媚的阳光。
村子里原本是安静的,早起的鸟雀们在山林间的欢唱,这一刻传导到了村里的畜禽那里。它们也按捺不住,纷纷加入了欢唱的队伍。不知是谁家的公鸡最先打起了鸣,好家伙,稍后,一声接一声的打鸣声在全村此起彼伏地呼应了起来。这下可惹恼了看村护院的狗,它们对着四周轻吠了几声后,发现没能震慑住大家,只好悻悻地找地方睡回笼觉去了。从空中到地面的欢唱犹如周而复始的立体交响乐一般,华丽地拉开了新一天的帷幕。
村里已有几户早起的人家开始忙碌起来了。
冬青妈妈每天都是家里起得最早的一个人:先进厨房把灶火生起来,为做早饭做着准备;自己也顾不上洗漱,连忙来到院子里,把关了一夜的鸡从窝里给放出来。重获自由的鸡,扑棱着翅膀撒着欢儿跑去墙角土堆里刨吃的去了。接着,冬青妈妈又给圈里的羊,放了些前晚就准备好的青草。几只羊见有青草吃,马上停止了反刍,激动得咩咩叫着,扑向面前的青草,甩开大嘴一顿狂吃。耳朵和身后的小尾巴幸福得不停摆动着。
冬青妈妈顺手拿起靠在羊圈边的扫帚,清扫起了晚上院子里的落叶。忽然发现阿黄跟在后面,估计也想等着喂它吃的呢。冬青妈妈看着阿黄说道:“你等会儿,等大家都起床吃过早饭后给你留点儿好吃的。现在别在这儿碍事儿了,找个地方卧着去吧。”阿黄听话地走开了,又卧回冬明的窗户下面,很有耐心地等待着。
这时,一早起就去觅食的燕子夫妻满载而归——嘴巴里塞满了各种小虫子。这对燕子夫妻已经连续好几年春来夏育秋走,也算是彻底在冬青家的屋檐下安家了。
燕子夫妻俩刚落在堂屋屋檐下的窝边,就惹得四只已经孵出一段时间的小雏燕叽叽喳喳的,纷纷探出灰黑色的小脑袋,排着队伸着脖子爬在窝边夸张地张开大嘴巴,吵闹着都想第一个吃上虫子。雏燕的大嘴巴有一圈鹅黄色唇边,给单调的黑白羽翼增加了一抹鲜艳色彩,越发显出小精灵无比地呆萌。
这时,冬青的奶奶也起来了,推开屋门来到院子。
“娘,起来了。”冬青妈妈看到婆婆出了屋门,连忙问候道。
“嗯,铁山晚上还好吧?”婆婆不放心地问。
“放心吧娘,好着呢。回自己家心里也踏实了,睡得那叫一个香呀!”冬青妈妈停了下来,手里拿着扫帚回答着婆婆的话。
“我去看看,该准备早饭了。”说着话冬青奶奶进了厨房。
“哦好,我这就快打扫完了。”冬青妈妈说完又接着扫了起来。忽然,她想起院子里还晾着昨晚洗好的衣物,于是,三下两下把地上的落叶枯枝归拢在一起,也顾不上撮了倒掉,就急忙放下扫帚,去收昨晚晾的衣物。她手也没洗,在围裙上擦了几下,嘴里还小声嘟哝着:“现在这脑子真不够使了,洗的东西没收就扫地,唉!”
冬青妈妈一边从晾衣绳上收衣物,一边用力地拍打着,不希望洗好的被单衣服落上灰尘,也是怕有什么小虫子藏在里面。
收拾好的东西,冬青妈妈抱回了自己的屋里。
这时,爷爷和冬青也先后出了屋门。冬青手里端着洗脸盆,看见爷爷连忙问着早,走到昨晚洗衣服的水池边。
她准备洗漱时,听见爷爷说道:“冬青呀,洗好了赶紧吃早饭,今天家里还有好多的事。”
“哦,知道了爷爷。”冬青一边答应着爷爷,一边加快洗漱速度。
冬青妈妈收拾好晾干的衣服被单也出了屋,正好听到公公说的话,于是就站在院子里喊了两声“冬明该起床了”,接着就走进厨房和婆婆一起做一家人的早饭去了。
冬青洗漱好后站在冬明屋门口,又一次喊了冬明赶快起床去看爸爸。她没等冬明回应就先去屋里看爸爸啦。
还在床上赖着的冬明,在妈妈叫他时,其实已经醒了,懒洋洋的就是不想起床,但是听见姐姐说要去看爸爸,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跳下床趿拉着鞋,急急忙忙就往屋外跑着喊着:“等等我,咱俩一起去、咱俩一起去。”
铁山在冬青妈妈的帮助下已经洗漱好了,正准备吃药呢。他看见冬青走了进来,就说:“还是在自己家舒服呀!来,姑娘,帮爸爸把吃的这几种药数出来。”说着将几个药盒递给了冬青。
接过药盒后冬青茫然了,这药到底该怎么数呀!爸爸看着冬青无从下手,就开始给冬青讲每种药都要按照医嘱和药盒上的说明及服用数量取出来,放在一起这次配药就算是成功了。
正说着,冬明掀开门帘也进屋来了。看见冬青手里拿着药盒正在翻看,冬明上来就要伸手拿药,吓得冬青赶紧把手缩了回去,急忙说道:“睡起来洗了没?这是爸爸要吃的药,你手那么脏别乱动。”
“嘿嘿嘿,我就是想看看。等等我,我这就去洗。”说话间,冬明转身一阵风似的跑到院子里洗去了。
“冬青你先把药放下,看看杯子里你妈刚倒的水凉了没?一会儿好吃药。”铁山笑呵呵地说着。
冬青走到桌边放下手里的药,正在试杯子里的水温,冬明又一次风风火火地跑进了里屋,嘴里还嚷嚷着:“药还没吃吧?爸,你看让我做点儿啥?”
冬青开口说道:“这么快就洗完了,你洗干净没有呀?”
铁山见冬明冒冒失失地进了屋,就笑了。他招了招手将冬明叫到床边,伸手把还挂在冬明额头、脸颊上没擦干净的水迹抹了抹,充满爱意地说道:“干啥都毛毛糙糙的,一点儿都没你姐姐稳当。”铁山说着拉住冬明的手,让冬明坐在靠近自己的床边,“你先等等别急着上手,姐姐都做好了,来陪爸爸拉拉话。”
铁山接着说道:“本来答应你俩,放暑假让姐姐和你一起去城里玩一段时间,现在看是不行了。姐姐这次考上县城里的好学校,没有升学的压力了。那你暑假想干点儿啥呢?”
“不知道,我还没有来得及想呢。还是先把暑假作业做完了再说吧。”冬明犹豫了一下说道。
“也好,有啥不会的让姐姐教你。我希望过两年你能像姐姐一样,考到县城里上学,你要努力呀!”
“爸,你说的这我都没想过,再说我又没姐姐学习好。”冬明有些心不在焉地说着。
“吃早饭了,快点儿!你们爷仨别聊了。”这时从院子里传来冬青妈妈的声音。
“好了,不说了,水也晾得差不多了,该吃药了。”姐弟俩听爸爸说可以吃药了,于是一人拿药一人端水,赶紧给爸爸送到床边,看着爸爸把各样的药间隔着依次吃下。
冬明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爸爸,不想错过每个细节。看着爸爸吃完后,赶紧凑到跟前连水杯都没顾上接,就问道:“苦不苦?”
铁山把水杯递给了冬青,笑眯眯地伸手摸了摸冬明的头说道:“不苦。”
“你俩咋还磨叽着没动呢?快去院里和爷爷奶奶一起吃早饭。不用等我了,一会儿家里还有好多事呢。”这时冬青妈妈手里端着稀饭、馒头和刚拌好的凉菜进屋了。
在妈妈的催促下,冬青和冬明有些不情愿地起身去了院子。
这时院子里老槐树下的石桌上,已经摆上了馒头、稀饭、凉拌黄瓜、凉拌萝卜丝——简单的家常早饭。爷爷奶奶坐在石桌旁没有动筷子,正等着姐弟俩呢。
看见姐弟俩出了堂屋,奶奶赶紧让他们过来坐下,一手拿一个馒头递给两人,并说道:“你爸妈他们在屋里吃,你俩现在在这好好吃饭,一会儿吃完饭冬明跟爷爷上山,去果园帮帮忙。吃的喝的已经给你们爷孙俩准备好了,带着中午吃。冬青吃完饭去问问你爸什么时候打针,也好去村卫生所把护士请来,给你爸把针打上。”
听了奶奶今天的安排,二人答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大家都低头吃着饭。
这会儿太阳已经跃过高耸的山峰。清晨的微风吹过山间谷地,在错落的树木间没有规则地乱窜,树叶的哗哗声附和着一阵一阵吹过的微风。空气中充满了丝丝的凉意,这也是一天干活最惬意的时候了。
很快,一家人吃完了早饭,各自做着该做的事。
爷爷收拾好正准备要出门,冬明忽然跑进里屋,给爸爸说自己要陪爷爷去果园了。在奶奶、妈妈不厌其烦的叮嘱声中,他又跑回自己屋,拿了还没机会玩的玩具小汽车,这才跟着爷爷出了家门。
出了院门,阿黄撒着欢儿地跑在最前面,惊得正在路边找食的鸡群,尖叫着各自带着春天自己孵的半大小鸡们,扑扇着翅膀四散而去。
可是不一会儿,这些鸡又三五成群地纷纷聚集在了一起,有的埋头寻找着各种吃食,有的晒着太阳洗着土澡,好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样。
冬明紧走几步赶上了爷爷,又开始缠着爷爷讲他以前在山里打猎的故事。
爷爷放慢了脚步,抬起头望向逶迤的群山,深邃的目光中充满了对过往的回忆。
“爷爷这些早年间的打猎经历,以前也没少给你讲过。今天也没啥急事,那咱爷俩就好好拉一拉。”冬明跟着爷爷不紧不慢地走着,故事也就慢慢开始了。
冬明从记事起,就没少听爷爷讲他年轻时在山里打猎的故事,只是每次听这些故事都觉得非常地新奇。
“那个时候我比你现在也大不了多少,就跟着我的爸爸进山了。咱们这地方山多地少,种地打的粮食不够吃。咱们一家子几代人,全靠着打猎换些钱贴补家用,这也算是靠山吃山吧。”
停了一下爷爷接着又说:“这个打猎的讲究可就多了,有几不打:不管是什么猎物,怀孕的不能打、带幼崽的不能打、小幼崽没长成年的也不能打。”
“哦!还有这规矩!”冬明还是像第一次听时一样,好奇地回应着爷爷。
“那当然,不管做哪一行都要有那一行的规矩,打猎也是有底线的。”爷爷一边说着一边摸了摸冬青的头。
“咱们一般打猎用的是老套统(老式猎枪)或者是弓箭,射在猎物的什么地方,也是有讲究的。如果射在猎物身上,皮毛就不值钱了,就只剩下吃肉了。所以经验丰富的猎人也会下套,下的套也是借着周边的林木草丛,观察好,在猎物有可能走过的地方下。老猎人一般都经验丰富,成功抓到猎物的次数也就多一些。这个套有兽夹子、绳扣、网,还有就是挖陷阱了。”
“那你们都打什么猎物?我以前看见咱们家不住人的老窑洞那边院墙上,挂着一张野猪皮,后来怎么不见了?”冬明紧跟着爷爷的话问道。
“咱们这山里好东西可多着呢!有野猪、黄羊、獾、山鸡、野兔,等等。哦,差点儿忘了,还有你刚才说到的野猪。早年间,咱们这山里还有土豹子(一种猫科动物),但是这些年不能打了,那可是国家重点保护动物,保护还来不及呢。”
爷爷如数家珍兴奋地说着,仿佛又回到了年轻时,跨山跃梁在山沟里穿越山林充满激情的日子。
“咱们村里有很多人打猎吗?”冬明又问道。
“怎么可能!哪有那么多猎人。”爷爷答道。
“不打猎,那村里其他人都做什么呢?”冬明又问道。
“有采山货的、采药材的,大家总之都是为了吃饱饭。背靠大山,做什么的都有。”爷爷一边走着一边回答着。
“山货,我知道,就是蘑菇、木耳、地软啥的。”冬明高兴地说。
“傻孩子,可不止你说的这些。除了你说的,树上还有核桃、板栗、柿子等各种果子。树下林地里、山崖峭壁上、山谷里的坡地上长的各种药材,那些药材就是放现在也是好东西,全是原生态野生的。只可惜,现在懂行的人很少了,人也怕吃苦,这几年很少见人进山采药了。”
爷爷接着说道:“后来国家为了保护野生动物,不让打猎了,我把枪也上交了。猎户的标志,院墙上的猎物皮也取下来了。我这些年就忙了山上这几十亩果园,时间一长我也就慢慢习惯了现在的日子。”
爷孙俩一路有问有答聊得非常开心,蜿蜒的山间小路也不觉得有多崎岖多漫长了。
穿过峡谷时,偶尔可以看到一两只被露水打湿的山鸡,悠闲漫步在林间可以晒着太阳的地方,慢条斯理地梳理着羽毛,等待着阳光带走一身的湿气。
阿黄的出现,惊吓到了在林间晒着太阳梳理着羽毛的山鸡,顿时,山鸡一窝蜂似的,嘎嘎嘎尖叫着飞奔进了远处的草丛中。
阿黄急得东扑一下西扑一下,到最后一只也没抓到。气恼地对着四周空旷的山林,好一阵狂叫。此时的山林间,仿佛只有无处不在的风吹动树叶发出的哗哗声。
“阿黄快回来,别找了,都跑远了。咱们还要赶路呢。”冬明喊着阿黄但并没有停下,继续跟在爷爷身旁走着。离果园已经不远了,再翻过一座山梁就到了。
不死心的阿黄有些无奈,但还是很听话地回到了冬明身边。它不停摇着尾巴,眼睛直勾勾看着小主人,等待着新的命令。
“快走吧,别磨蹭了,咱们还要去果园呢。再说,你也追不上它们,跑也是瞎跑。”冬明笑眯眯地说着,伸手在阿黄头顶轻轻拍了拍,算是安抚了一下。
阿黄再没有乱跑,而是跑在前面直奔山梁后面的果园去了。
冬明又跟爷爷拉了起来。很快两人就越过了山梁,站在高处,远远看见对面半山坡上的果园和随风飞舞着的假人。
突然,跑在前面的阿黄发了疯似的,对着果园狂叫了起来。
“阿黄,你又瞎叫唤什么?”冬明大声喊了一句,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对。于是,小声问爷爷:“是不是有人偷咱家的果子,被阿黄发现了?”
“先别急,我看没那么简单,说不好出什么事了。”冬明爷爷说着话就停下了脚步,站在高处认真观察着对面的果园。
不一会儿,在阿黄疯狂叫声的干扰下,远远地从果林深处,慢悠悠地走出来一群有大有的野猪。
“阿黄,别叫了快回来。”冬青爷爷毕竟是个老猎人,经验丰富。他看到这种突发情况,非常冷静地唤回阿黄,又拉着冬明的手,嘱咐冬明别害怕。然后,两人赶紧蹲了下来,尽量不让这群野猪感到有危险。
爷爷观察了一会儿说:“看样子这群野猪是一家的。我数了数,一只大的八只小的。这带着小猪的野猪妈妈脾气尤其暴躁,稍有不慎激怒了它,攻击起咱们这手无寸铁的爷孙俩的话,后果真的是不敢想象呀!”
阿黄本不算是只真正的猎狗,这会儿见到如此大的野物,连平时撵兔追鸡的勇气也没了。听到呼唤后,阿黄灰溜溜地回到主人身边。不知是激动还是有些害怕,阿黄的身体不停抖动着。
爷爷让阿黄卧在身边,伸出一只手抚摸着阿黄的脑袋,也算是一种安抚吧。同时,爷爷探出身子,观察着远处野猪一家的动态。另一只手一直紧紧地攥着冬明的手,生怕出现什么意外。
此时的冬明,傻乎乎地伸着脖子,也不知道害怕,目不转睛地看着从未见过的稀罕。
山梁到对面的山坡,中间隔着一条不深的山沟,直线距离一百来米。
冬明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非常清晰地看见一家大小九只野猪。野猪妈妈长着稀疏可见的几根硬毛,下颌嘴唇两边长出来的两颗足足有十多厘米长的獠牙,在阳光照射下泛着青白的光,看着就人。可想而知,它一旦发起怒来,会有多危险了。小猪就不一样了,灰黄色的竖条纹布满褐色的毛发间,粉红色的嘴巴,黑珍珠般的眼睛东瞅瞅西看看,丝毫没有攻击性,反而显得憨态可掬。
野猪妈妈走走停停,看似悠闲地在地上拱来拱去,寻找着吃的。围在妈妈周围的小猪,一会儿活蹦乱跳地相互追逐嬉闹着,一会儿又在妈妈充满威严和警告的哼哼声中,被迫终止嬉闹,很快就机警地归拢在了妈妈的身边,学着妈妈的样子寻找着吃食。
其实,在这片山林间,野猪一家是没有天敌的。虽然有时它们也闯些祸,偷吃祸害了不少的庄稼果木,但是国家对野生动物有保护,人们不可以随便猎捕。所以呢,野猪一家当然就可以肆无忌惮、无忧无虑地闲庭信步了,每天到处溜达着,过着幸福的生活。
冬明还傻乎乎地看着,压根儿就没想过突然和野猪一家遭遇时会有多么危险。
“看来,野猪一家子刚才在果园吃得差不多了。现在,咱们不要惊动它们,用不了多长时间,它们自己就会离开的。”爷爷小声说。
其实,冬明爷爷这会儿是最紧张最害怕的。
“爷爷,咱们为啥不像村里人对付野猪那样,搞出来点儿声音把它们吓跑呢?”
“傻孩子,野猪这种动物其实是很聪明的。在前原或者村子附近活动时,它知道那不是自己的领地,有了大动静就会吓跑,但是在这山林里,平时也少有人出现,慢慢这个地方就成了它们的地盘了。野猪可是这里的山大王,谁也不怕,更别说它还是带了一群小猪的妈妈。要是它感觉到危险,为了保护孩子,跟咱们拼起命来,那咱爷俩今天真的就有大麻烦了。”爷爷再一次小声说着,眼睛却始终紧紧盯着野猪一家的动向。
听了爷爷的话,冬明这会儿也感到有些害怕了,心跳得咚咚咚的,就没敢再多问什么,眼睛始终看着对面果园里。野猪一家呢,这时正慢条斯理翻找着一切能吃的东西。
时间不长,野猪一家在妈妈的带领下,吃了个嘴香肚圆。吃饱的野猪妈妈停了下来,四周看了一会儿才带着一群孩子,慢慢悠悠地出了果园向远处树林深处走去。
“走了,走了,看,它们真的走了。”冬明高兴得差点儿就喊出声来了。
“先别急,看看情况再说。”说着话,爷爷把攥着冬明的手也慢慢松开了。
前一刻,爷爷紧张得手心已经出汗了,而且冬明的手也被攥得白一块红一块的,只是刚才太过于紧张,两人都没有发觉罢了。
山谷的风从山坡上的果园、树林间吹过,树叶发出哗哗哗的欢笑声,伴随着鸟儿的鸣叫声,啄木鸟捉虫子的笃笃声也不绝于耳,就连果园树梢上随风飞舞的假人,似乎也显得不那么孤单了。
早饭后收拾厨房的事,有妈妈和奶奶,冬青也插不上手,于是她来到了爸爸的里屋。
冬青看到今天爸爸脸色比昨天好多了,人也有了精神,就问道:“爸,你想什么时间打针?我去村医务室给你叫医生。”
铁山说:“时间还早,不急不急,刚吃了早饭,不能老是这样躺着。来,你帮爸爸坐起来,这样能舒服些。”说着,铁山用胳膊支起半边身子,冬青连忙上前,帮着把枕头垫在爸爸背后比较舒服的位置。
“这样就挺好,来坐下陪爸爸聊会儿天吧,平时净打电话了,咱都好几个月没见了。这次回来没想到搞成这样,你们也别担心,没事的,养养就好了。”
接着铁山又说道:“你考上了县城的中学,也不负这么多年的努力,也了了自己的心愿。但是这只是开始,后面还要坚持学下去,过几年考个好大学,咱们全家人都能跟着你风光。毕了业在城里找个工作,以后你就是一个真正的城里人了。嘿嘿嘿。”说着,铁山无比自豪地自顾自笑了起来。
冬青看着爸爸高兴地为自己规划着美好的未来,小脸又害羞地变红了。但是她看到爸爸现在的状况,心里免不了有些担心和不安。
等了一下,冬青还是没忍住,问道:“爸,看病要花很多钱,可咱家又没有那么多钱。昨晚上我都想好了,利用假期做点啥,为咱家里减轻些负担,为你也减轻点儿压力。”
冬青一连串的话让铁山震惊了,忽然感到眼前的冬青长大了,再也不是以前藏在爸爸、妈妈身后拽着衣角,小脸充满了胆怯,眼睛睁得大大的,新奇无助地看着眼前一切的那个小孩了。
真是应了那句老话: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呀!
一时间铁山有些窘,不知该如何回答冬青的话,满脑子滚动的都是冬青小时候的画面。
缓了一下后,铁山说:“爸爸的伤算工伤,公司也给买了保险,在家养一两个月就会好的。等爸爸伤好了就回公司上班,你就放心好了。昨天公司老板送我回来时,当着大家的面都答应了。再说了,爸爸有医保,看病也能报销的,花不了咱家多少钱。你才多大呀,这些事你就不用操心了。等你去城里上学了,很快爸爸也会回城里继续上班的,这样咱们就会离得很近。你不想在学校吃饭了,就到爸爸上班的地方,我给你做好吃的。”
铁山用慈爱的目光看着冬青,同时伸手在冬青的头上抚摸着。
好久以来,难得有这样温馨闲暇的时间,父女俩在一起聊天了。
“我长大了,马上都要上中学了,反正放假也是闲着,就想着能为家里做些什么。”冬青还坚持着自己的想法。
“冬青,时间不早了,赶紧去医务室把医生请来,给你爸把针打上。”父女俩的聊天,被妈妈在院子的喊声打断了。
“哎,我这就去。”冬青答应了一声,起身看了一下墙上的钟表,不经意间已经九点多了。
“爸,以后再聊吧,我现在就去请医生给你打针。”说着话,冬青转身就要出里屋。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卫国的说话声:“弟妹,铁山起来了吗?”
正在院子里忙着收拾的冬青妈妈听到卫国的说话声,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在围裙上擦着手,向院门口迎了几步说:“起来了、起来了,村长来啦。”
冬青妈妈打开院门,看到村长身后跟着两位穿白大褂的医生。其中一位背着医疗箱的,是村医务室的小张医生;另一位不怎么认识。于是,她就愣了一下,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还愣着干啥?我看医务室这会儿不忙,就请张医生来先给铁山把针打上。这位是王医生,今早从镇卫生院过来巡诊的,这不就让我给拽来给铁山看看,他的胃溃疡到底怎么样了,心里也好有个数。”卫国说着话,介绍起身后站的那位三十多岁,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留着短发,看起来非常干练的女医生。
这时冬青和奶奶前后脚也来到院子里,一阵客套后,冬青妈妈把大家让进了里屋。
铁山看卫国带着一位陌生的医生进了屋,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当卫国又介绍一遍后,才说着感谢的话,让冬青妈妈赶紧给客人倒水。
里屋本来就不大,一下子进来这么多人,明显的有些让人转不开身了。
卫国看到眼前的情况后说道:“我看这样,咱们也别都在这影响他们了,让镇上来的王医生先给铁山瞧着病,针呢也先打上。婶,还有弟妹跟孩子,咱们先出去在外屋等着,待在这里也帮不上忙,有啥需要招呼一声就行。”
说着话,卫国催促着铁山的家人陆续离开了里屋。
外屋冬青奶奶和卫国拉着话,冬青妈妈领着冬青出了堂屋。妈妈让冬青去厨房拿个盆,自己来到背光的屋檐下揭开苫布,原来底下还存放着一些昨天下午铁山公司没有拉完的果子。
果子剩下的不多,但样样还不少,有杏、桃子、李子、沙果什么的。
等冬青从厨房取来盆时,妈妈已经挑好了果子。冬青拾进盆里,和妈妈一起在压水井边,挨个儿把各样水果洗干净,就赶紧端进屋里去给客人尝尝。
里屋这边,村医务室小张医生已经给铁山把吊瓶打上了,镇上来的王医生对铁山的各项检查已经结束,这会儿正在看铁山从县城医院带回来的各项检查报告。
卫国和冬青奶奶坐在堂屋拉着家常,竹帘一挑冬青端了一盆刚洗好的水果进来了。
“快,先给你卫国伯伯拿一个尝尝。你说说,你一个大村长整天事情多的,还得专门为咱们家的事忙前忙后地跑,这让我们一家人怎么感谢你才好呢!”说着冬青奶奶从盆里挑了一个颜色鲜红的桃子递给了卫国。
“婶,不用感谢。在咱们村里,大家亲得像一家人一样,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卫国接过桃子说道:“好,昨天急都没吃够。都说叔是个种果树的能手,我回咱们村子也有一年时间了,去年就没赶上吃。今天来了,刚好赶上这一季果子成熟,那我就再吃一个。”
说着卫国咬了一口桃子:“嗯、嗯,叔种的桃子的确好吃。”卫国顾不上擦顺着嘴角溢出的汁液,不停夸着桃子的味道。
“慢点儿吃,多吃点儿,盆里还有,管够。”冬青奶奶笑呵呵地说着。
“傻孩子,还愣着干啥!赶紧给里屋两个医生阿姨端进去,让她们也尝尝咱家的果子。这大清早的,人家就来忙着给你爸爸看病,连口水也没顾上喝,咱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人家了。”奶奶忙不迭地说。
冬青答应了一声,端了装着水果的盆就进了里屋。
镇上来的王医生这时正低头在看铁山的各项检查报告,感觉有人进来了,抬起头,看见刚才进大门时站在院子里的小姑娘,正羞涩地端着一盆水果,傻傻地站在门里不知该说什么。
王医生为了避免冬青的尴尬,微笑着说道:“谢谢你!小姑娘。我们这边一会儿就忙完了,你先把水果端去外屋,我们一会儿去吃,好吗?”
这时,铁山也说道:“这屋里都是消毒水味儿,还是在外屋吃吧。”
冬青有些无所适从,只好又端着水果回到了外屋。
冬青妈妈正好进屋,看见冬青从里屋出来,就问:“怎么端出来了?”
冬青显得有些尴尬,小声说:“阿姨说一会儿忙完了出来吃。”
“来、来,我再吃一个,这果子的味道真是挺好的。”卫国接过话,是为了缓和一下冬青的尴尬。
天气逐渐热了起来,藏在院子里老槐树浓密枝叶间的知了,也开始长时间地鸣唱起来,像是在向普天下宣示,这是个属于自己的季节。
屋檐下,燕子窝里的雏燕吃饱后,在燕妈妈的怀抱里正睡得安稳。
墙角阴影下,一早就出来放风的鸡,这会儿也三三两两扎堆打起了盹儿。
院子角落,卧着的几只羊悠闲地一边细细反刍,一边不时抖动几下耳朵。
从山谷间吹来的风,不再凉爽了,夹杂着的一丝丝燥热已经飘散开来。
“爷爷,咱们去果园看看吧,它们都走了好一会儿了。”冬明有些心急地说。
“再等等,别急,等野猪一家彻底不会回来了,咱们再过去。”爷爷还是有些不放心,坚持着要和冬明等下去。
又过了一会儿,冬明想出了个主意,说道:“干脆让阿黄先去果园侦查一下,如果安全了咱们再去果园,可以吗?”
在得到爷爷的同意后,冬明指挥着阿黄一路小跑着进了果园。
这会儿的阿黄已不再像刚才被吓得瑟瑟发抖了。它尾巴高高地竖起来,迎着风来的方向,浑身金黄色的毛在阳光下,紧贴在身上,泛着光泽,还是蛮威风漂亮的。
忠诚勇敢的阿黄接到小主人的命令,一路小跑着进了果园,不一会儿身影就消失在了果园深处。
在着急的等待中,冬明的额头有了些细微的汗珠。阳光照在身上,已经有了灼热感。
风开始在山谷间四处乱窜,树叶发出哗哗的声响,各种鸣虫时有时无的叫声,林间偶尔飞起的鸟儿挥动翅膀发出的啪啪声,以及它们不绝于耳的叽叽喳喳声,成为山谷之间动人的交响乐。
阿黄不辱使命,很快就跑了一圈回到果园边,望着冬明和爷爷的方向,不停地摇着尾巴。
“爷爷,你看阿黄回来了,看样子果园安全了,咱们可以下山去果园啦!”冬明高兴地嚷嚷着。
“走,咱们去果园看看。”爷爷说着,起身习惯性地拍了拍身上粘的枯草屑,拉着冬明的手走下了小山坡。
爷爷领着冬明进了果园后,经过一番查看后,惊奇地发现没有什么异样,野猪一家竟然没有在果园搞破坏。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老猎人,爷爷蹲下身子细心地观察着,园子里的果树下,不时可以看到被野猪翻拱的痕迹,仅此而已,果树一棵都没有被啃咬破坏。爷爷最后得出结论,野猪一家在果园里,只是把果树上掉下的落果给吃了。
看起来,野猪一家的到来,只是给了爷孙俩一场大大的虚惊。
赶了一早上的山路,又与野猪一家突然遭遇,好在有惊无险。这会儿的太阳已经有点儿毒了,耽误了些时间,现在得赶紧干活。冬明在爷爷的指导下,打开堵水石板,水渠水开始自流在果树之间。
爷孙俩在果园里又忙活了一阵子,现在天气也热了,两人确实有些累了。于是,他们来到了隐藏在果园深处的一座土坯房前。土坯房是生产队时期留下来的,为看果园建的。时间已经很久远了,所以显得非常破旧。房子墙的外面,还搭建了个简易的棚子,三面透风,是为了方便堆放果树上摘下来的果子。前几天把果子拉回家后,棚子空出来了,地方看着还挺大的。
爷孙俩来到棚里坐了下来,这会儿终于可以放下心休息了。
冬明勤快地把刚才摘的几种果子放进棚里的小筐里,在棚边的水缸里舀了一瓢水,挨个洗干净后递给爷爷一个桃子,自己拿着一个沙果张口就吃了起来。
“爷爷,还是咱家的沙果好吃,一口下去酸甜味道来的就是爽,每次我不吃饱都不愿意放下。”冬明一边吃着一边跟爷爷拉着话。
“是呀,咱们家果园长出的果子好吃,是因为后山有一股甘甜的泉水,而且是长年不断流,我把它引进果园灌溉果树。再加上咱从不给果树乱施化肥,每一年的落果落叶也不收拾,让它们自然沤成肥料。经过一个冬天的储存,等到来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再来上几场透透的春雨就更好了,那果树可真是可着劲儿地长。到时候只需要修剪枝条,结出的果子除了卖相有些不太好外,味道那可是没得说。”
爷爷看着冬明贪吃的样子笑了,充满慈爱地伸手将冬明额头的汗迹擦去。
爷爷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吃手里的桃子。他抬起那满是皱纹和沧桑的脸,深邃的目光看着远方的群山若有所思。
头顶的阳光毒辣辣的,无遮无挡,在天地间尽情挥洒着属于这个季节的热情。燥热的风在不经意间带走了凉爽却吹来了淡淡的果香。林间活蹦乱跳的鸟儿在吃饱后,四散躲进了阴凉处;隐藏在草丛树枝间的鸣虫,撒着欢儿地聒噪着。在阳光的炙烤下,山谷林地散发出氤氲的气息。
“爷爷,你怎么不吃?”冬明在又吃完一个沙果后,忽然发现爷爷压根儿没吃手里的果子,于是不解地问道。
“爷爷这会儿不想吃,你吃吧。”说着爷爷把手里的果子递给了冬明。
接过爷爷递过来的果子冬明没有吃,而是转身放回筐里。
冬明看爷爷的神情有些忧郁,就走到爷爷身边坐了下来,仰起头看着爷爷问道:“爷爷,你是不是还在为我爸爸的伤病担心呢?”
“爷爷没事儿,只是你和冬青也别害怕。人这一辈子总要经历一些事过一些坎儿,这都没什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们也慢慢长大了,秋季开了学冬青就去城里念中学了。你也要像姐姐一样好好学习,将来也去城里念书,这样你俩都有一个好的前程。你是咱家的男子汉,老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们还指望你给咱们家顶门立户呢。”爷爷语重心长地说。
“嗯!知道了爷爷,我会好好学习的。”冬明听得似懂非懂的,但还是认真地回答着爷爷。
时至中午,热浪一波接着一波地袭来。这时的阿黄早已躲在棚下最阴凉的地方,睡得非常安心。不时的,腿还在地上刨几下,也不知梦见什么好事情了。
爷爷看冬明这会儿就像果树叶子一样,有点儿打蔫儿了,也没了继续拉下去的兴趣,于是就问他要不要吃中午饭。
冬明懒洋洋地说道:“刚才吃了好多的果子,现在还饱饱的。这会儿就是有点儿瞌睡了,要不我先睡一会儿起来再吃吧?”
“呵呵,怎么都行,年轻娃娃瞌睡多呀。昨晚上没睡好吧?走,去果棚里面的屋里睡吧,有床。”说着话爷爷起身拉着冬明的手准备进屋里。
“不了,屋里热,我就想睡在外面。”冬明有点儿耍赖,跟爷爷说。
“好,听我孙子的,就睡在外面。你等一下,我去屋里给你去取席子。”爷爷说着转身进里面去了。
真是的,瞌睡说来就来,什么都挡不住,这会儿冬明上下眼皮已经开始打架了。
等爷爷从屋里拿了席子、被单和枕头出来,看见冬明瞌睡得都有些坐不稳了,给人一种马上要倒的感觉。
爷爷赶紧在棚子靠里面,离阳光远些的地方,找了个还算平坦的地面,快速铺好地铺,连忙叫冬明试试看行不。
这时的冬明似睡非睡迷迷瞪瞪的,也不知道嘴里嘟囔着什么,从坐的地方挪了没几步顺势就躺在了地铺上。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心爱的极品飞车,这会儿也顾不上玩儿了,转眼间就开始梦周公去了。
爷爷又一次回到屋里,等出来时手里多了一把芭蕉蒲扇。爷爷走到席边放下手里的蒲扇,转身找了个簸箕,在棚子旁边简陋的灶膛里掏了些草木灰,端到冬明睡觉的席子旁边,顺着席子边均匀地撒了一圈——这是为了防止蚂蚁、蜘蛛和一些叫不上名字的小虫子,爬上席子叮咬冬明。
忙完手头的事儿,爷爷靠着棚下席边阴凉处的柱子坐下,手里还拿着蒲扇不停在冬明身上来回扇着,生怕有飞虫叮咬冬明。
不经意间,爷爷看见睡着的冬明手里还拿着心爱的玩具小汽车,于是侧过身伸手从冬明手里取出了玩具小汽车。爷爷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会儿,不得要领,只是觉得亮蓝色艳得好看,做工也很精细,看了看又放回到冬明的枕边。
午后的太阳热辣辣的,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空寂的山野就连山谷间吹来的风也显得异常燥热。藏匿在枝叶草丛中的鸣虫,还是一如既往不知疲倦地鸣唱着。
夏日午后总是使人有些倦怠,这不,爷爷摇动扇子的频率已经渐渐慢了下来,靠着棚下的柱子打起了瞌睡。
“阿黄,快跑,它们就要追上来了。”冬明奋力地在齐腰深的灌木杂草丛中艰难跋涉着。阿黄更为艰难了,杂草丛的高度已经淹没了阿黄本来就不高的身体。它只好沿着冬明踩出来的不算路的草径,跳跃着勉强跟在小主人的身后。不远处,一只大野猪带着一队小野猪,号叫着,追赶着前面还在奋力奔逃的冬明和阿黄。领头的大野猪很是恐怖,咧着个嘴,嘴角还挂着哈喇子,龇着獠牙,就连头顶脖后的鬃毛都是竖着的。后面还紧跟着一队威风凛凛嗷嗷叫的小野猪,大有追上去撕碎前面疲于逃命的目标之势。逃与追的两者之间,距离是越来越近了,眼看着血腥的悲剧就要发生了。就在大野猪张开巨大的嘴巴准备撕咬阿黄的时候,只见冬明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身大声呵斥着“不准咬我的阿黄”。电光石火间,冬明随手向大野猪扔过去一个绿油油毛茸茸如甜瓜一样大的东西,瞬间画面和时间都静止了。
最先听到小主人呼唤声的自然是阿黄了。本来在棚下阴凉地方睡大觉的阿黄听见呼唤声,一骨碌爬起来就跑了过来。它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见小主人睡着了还不停地呼唤自己的名字。阿黄急得围着冬明哼哼唧唧地叫着,还不时用舌头舔着冬明的脸。
“醒醒,冬明醒醒。”爷爷喊着并用蒲扇轻轻在冬明身上拍打着。
睡梦中被喊醒的冬明迷迷糊糊的,一翻身坐了起来,说道:“吓死我了,原来是个梦!”
“做噩梦了吧?看你急得这满头的大汗,快去洗洗,清醒一下。”爷爷说着伸手把冬明从席子上拉了起来。
“嗯!”冬明答应着走到棚子外面水缸边,舀了一大盆水,连头一起埋进水里,清凉的泉水正好让自己从刚才紧张的梦境中缓过劲儿来。
爷爷弯下腰收拾了席子枕头,拿进屋里,又从屋里提出装午饭的饭兜。他看见冬明还在一边洗一边从盆中给阿黄扬着水玩,就喊道:“别玩了,咱们吃饭喽。”
冬明拿毛巾擦着满头满脸的水,进棚子时,爷爷已经把奶奶早上拌好的菜和馒头在简陋的小桌上摆好了。“时候也不早了,赶紧吃了饭咱们还要去果园转一圈看看。”爷爷说着话顺手捡起桌边的蒲扇,来回扇动着,不让贪嘴的飞虫落在饭菜上。
冬明胡乱用毛巾擦了几下,将毛巾丢在小桌一角,还没坐下就伸手拿起一个馒头吃了起来。转身准备找凳子坐下放开吃时才发现,阿黄耷拉着舌头跟在身后,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手里的馒头,眼神中透露出讨好和对食物的渴望。
“贪吃鬼!看在你今天表现好的分上,奖励你吃馒头。”说着,冬明将吃了一口的馒头掰成两半,分次递给阿黄吃了。
“好了,别贪玩了,赶紧坐下吃饭。”爷爷再一次催促着冬明。
冬明应着爷爷的话坐了下来,伸手接过爷爷递过来的筷子,在饭盒里加了一块凉拌黄瓜塞进嘴里,没嚼几下就咽了,还不停地说着:“好吃。”
“看来是真的饿了!好好吃,别老想着喂阿黄,它饿不着。”爷爷说着自己也拿起个馒头吃了起来。
午饭吃得很简单,爷爷看吃得差不多了,这才问冬明,刚才是不是做噩梦了。
冬明把刚才的梦给爷爷讲了一遍。
一天,吃完晚饭天色尚早,冬明闲来无事忽然想起还跟村里的小伙伴们约了傍晚斗蛐蛐(蟋蟀)的事儿。可现在手里还没有蛐蛐,于是就把用过的旧作业本撕了一张,灵巧地折叠出一个纸包来。看着还算满意,就唤了阿黄一起出了院门。冬明一路顺着墙角和瓦砾堆里寻找翻动着,但是一直没有找到称心的蛐蛐。原来冬明要找的是一种黑头或褐头,须长身小的蛐蛐,这类蛐蛐打架厉害而且叫声响亮。以前在村里找几个蛐蛐没这么难呀!这次是怎么了?难道是,被满村找食乱刨的鸡给吃了?还是出来的时间早了?
其实呀,离蛐蛐大批长成出现还需要些日子。
带着各种疑问和不甘心,冬明走出了村子。
一路上,阿黄可是逮住了这次出门放风的机会,草丛、路边、水渠边、村口树林里,只是一通疯跑,压根儿没明白跟着小主人出来的目标是什么。
“唧唧吱、唧唧吱”,就在前面不远处散乱堆放在一起的旧砖块下,传出一阵响亮的叫声。这可能是今年第一只蛐蛐了,从声音判断,这就是自己想要找的蛐蛐。冬明顿时来了精神,三步两步冲到旧砖堆旁,小心翼翼地蹲了下来,仔细地通过时有时无的叫声来确定蛐蛐的准确位置。就在冬明准备动手翻动旧砖块时,阿黄不知怎的,这时也悄无声息地突然窜出来,警惕地跟在小主人身后,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阿黄的到来可把冬明吓了一跳,心想,如果阿黄在旧砖堆上一阵乱刨,才发现的蛐蛐可就再也难寻了。情急之下,冬明顺手在身边捡起一块小一点儿的砖块,站起身离开了旧砖堆,唤了阿黄,将砖块远远地扔进了另一边的草丛中,并催促着阿黄去寻找。阿黄听话地按照小主人的口令,撒开腿,飞也似的窜进不远处的草丛中去寻找目标了。眼看着差一点儿要坏事的阿黄被支开后,冬明抓紧有限的时间立马开始了行动。他从裤兜里拿出了早就叠好的四方纸包,对着边缘的小口吹了几口气,顷刻间,扁平的四方纸包变成了巴掌大。冬明放下纸包,顺手在身边拔了一根狗尾巴草。将草修整好后,再一次蹑手蹑脚地来到刚才已经确定蛐蛐位置的砖堆旁,一边小心翼翼翻动砖块,一边“唧唧吱、唧唧吱”学着蛐蛐叫声,想引出蛐蛐来。在冬明不间断的努力下,刚才躲藏在旧砖堆里的蛐蛐终于有了回应——从砖块缝隙间探出一个黑亮的小脑袋,脑袋上两根长长的须还不停地左右摆动着,抖动着翅膀“唧唧吱、唧唧吱”与冬明展开了对唱。冬明不失时机地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一边学着蛐蛐叫,一边用狗尾巴草的毛梢,不停地触碰挑逗着蛐蛐。几番扣人心弦的较量后,蛐蛐的好斗彻底被激发了出来。冬明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于是,右手拿起身边早已准备好的纸包,一点一点地靠近;左手拿着毛梢,在不惊吓到蛐蛐的前提下,左右手巧妙地配合,终于将纸包移动到毛梢的下方,纸包边缘小口正对着蛐蛐。同时,冬明还不停地“唧唧吱、唧唧吱”呼应着蛐蛐的叫声,毛梢不停抖动着,向回退缩着,而毛梢下的纸包却贴地向前不停地推进着。冬明感觉此刻时间仿佛都已停止了,只能听见自己的心在嗵嗵地跳。关键时刻就怕失手,因此显得异常地紧张。随着毛梢的退缩,好斗的蛐蛐不停地追咬着,时不时还停下来抖动着翅膀“唧唧吱、唧唧吱”叫几声,像是在炫耀着什么。为了追逐毛梢,蛐蛐一点点地爬上了纸包,丝毫没察觉到面临的危险。当蛐蛐爬到纸包对着它的小口,试探着如何跨过去时,冬明右手瞬间将纸包口向上拿起,左手来不及扔掉狗尾巴草,一把捂住纸包,上下不停地晃动了几下。当确实感觉到蛐蛐已经落进了自己准备的纸包陷阱后,这才将纸包边缘的小口叠好,防止蛐蛐跑出来。冬明高兴地站起身来,虽然捉蛐蛐的过程只有短短的几十秒,可是自己却紧张得满头大汗了。
对着夕阳的余晖,冬明慢慢抬起手臂,眯起眼睛观察着纸包内略显朦胧的蛐蛐。此刻被束缚了自由的蛐蛐正在横冲直撞地在纸包里来回折腾着。
冬明没有忘记随手捡了一根硬一点儿的小树枝,给纸包扎了几个小洞,这是为了蛐蛐呼吸,不至于被捂死。做完这一切,冬明收好蛐蛐,高兴地吹起了口哨。
没曾想,阿黄听到了小主人的口哨声后,不知从哪堆草丛中,带着身上还没来得及抖落的草刺杂草跑了过来,围着小主人摇头晃脑地转个不停。本来冬明还想再翻翻砖块,看还能不能再捉只蛐蛐凑成对,可是,就在阿黄来了以后,冬明也只好选择放弃了。
夕阳火红色余晖下的山林,已经不再炙热。高高的山峰阻挡了部分光线,远远望去,整个山林峡谷间犹如水墨画般,浓淡共存的景象让人沉醉。村子上空飘荡着的袅袅炊烟,久久不肯散去,如雾如纱,将整个村落藏匿在山谷间若隐若现。
晚归的鸟儿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回到了村里的屋檐下,或者周围树林中的栖息地,叽叽喳喳聊个没完没了。
草丛中各种知名不知名的虫子,也逐渐开始了此起彼伏互道晚安的鸣唱。
受到杂草丛中虫子鸣叫声的诱惑,冬明突然又有了逮只蝈蝈再回去的想法,只是事先没有准备装蝈蝈的笼子。
这一点儿也难不住冬明。
看了看天还未黑,冬明动身沿着小路一边向村外走去,一边收集着可以编笼子的另一种更大更有韧性的狗尾巴草。这种狗尾巴草跟刚才逗蛐蛐用的狗尾巴草不一样,秆高、粗,韧性特别强,仅毛毛头就比冬明的手掌还长,整棵草和冬明腰一般高。这种草一般长在比较干旱的地方,倒是不难找,只是长得比较分散。
冬明手里收集的狗尾巴草越来越多了,可是距离村子也是越走越远了。
冬明看了看手里拿着的狗尾巴草,心里盘算着差不多可以编一个蝈蝈笼子了。于是就选了一个地势比较高的土坡,坐了下来略微整理了一下,就开始学着以前看奶奶、妈妈用芦苇编凉席时,压茬挑二压二平堆的方法,动手编了起来。只见狗尾巴草在冬明灵巧的手里穿插铺叠个不停,工夫不大,一个绿油油、毛茸茸如甜瓜般大的蝈蝈笼子基本上成型了。再经过几次翻看修补后,终于大功告成。
冬明非常满意地看着手里毛茸茸的蝈蝈笼子,再看看时间也不早了,起身唤了阿黄,离开了土坡向灌木丛走去。
冬明顺手捡了一根长长的枯树枝,小心翼翼地在灌木丛、杂草丛中试探性翻找着。山谷野地里能发出叫声的虫子还是比较多,唯独蝈蝈的叫声是“吱——吱——”的长声,还是很好分辨的。
蝈蝈要比蚂蚱、蝗虫个头大,比知了小,肚子扁大;后腿粗而有力;翅膀小,受到惊吓会跳跃也会短距离飞走;身体呈豆绿色;黄褐色脑袋上顶着两根长长的须。
冬明带着阿黄在灌木杂草丛中耐心寻找着,不时停下来通过“吱——吱——”的叫声,来确定蝈蝈大致的位置。但是几次抓捕都不成功,不是还没到跟前,蝈蝈就跳得找不着了,就是循声到了跟前蝈蝈却藏了起来,任怎么翻找也不见踪影。
冬明没有放弃,仍然执着地带着阿黄慢慢地走向灌木丛更深处寻找着。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冬明前方五六米远的一大丛杂草丛中,突然传来“吱——吱——”的叫声,虽然非常短暂就停止了,但是冬明却听了个真切。为什么叫声突然停了?冬明判断可能是自己和阿黄的到来,把蝈蝈给惊吓到了,或者蝈蝈看见了有人来才停止了叫声。附近的其他不知名的各种小虫子,一下子也变得悄无声息了。
冬明扔了手里的枯树枝慢慢蹲下来,悄悄叫了身后的阿黄,轻轻拍了拍阿黄的脑袋并示意卧下,聪明的阿黄匍匐在冬明身边,就连耷拉在外老长的舌头也收敛了很多。其实冬明心里也没底儿,不知道蝈蝈受到惊吓后还在不在,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等。在吸取了前几次不成功的经验后,冬明明白了,要想成功抓到蝈蝈就不能太着急,于是带着阿黄耐心地等待着时机。
山谷间的风吹过灌木丛,可以听到时有时无轻微的哨声。两只漂亮的蛾子从冬明身旁飞过,未做停留,像是赶路似的很快就消失在灌木杂草丛深处。很奇怪,就在蛾子飞过去不久,冬明身旁由远而近的几处杂草丛中,各种小昆虫纷纷钻出草丛,跃上草叶,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又开始活跃起来。就连上衣口袋里的蛐蛐也开始“唧唧吱、唧唧吱”叫个不停。
时间不长,耐心的等待终于得到了回报。冬明刚打发走一只落在身上的瓢虫,前面杂草丛中就传来了“吱——吱——”的叫声,冬明放下心来,确定蝈蝈就在不远处的杂草丛中没有逃走。
为了这次能够抓捕到这只蝈蝈,冬明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从新编的蝈蝈笼子边缘抽出两根狗尾巴草,穿过上衣的扣眼交织着拧在一起,将笼子挂在胸前,这样就可以两只手一起抓捕蝈蝈了。
冬明猫着腰,一点一点向蝈蝈藏身的草丛移动着。悄无声息间接近了杂草丛,再一次听到“吱——吱——”叫声的同时,冬明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张开双臂猛地扑向眼前的杂草丛。
“快,阿黄帮我压着,让我看看里面有没有!”
杂草丛被冬明和阿黄压得东倒西歪,冬明指挥着阿黄继续压在杂草丛上,自己慢慢松开一只手臂在草丛里寻找着。也许是蝈蝈被扑倒的草压疼了又或者是吓得,它“吱——吱——”地尖叫了起来——一只拇指般大小豆绿色的蝈蝈,正好被冬明发现。这次抓捕还是比较顺利的,在蝈蝈还没反应过来时,就被冬明捏起来塞进了挂在胸口的笼子里了。
“快起来吧,大功告成。走,咱们回家。”冬明站起来高兴地大声对阿黄说。
聪明的阿黄看见把蝈蝈装进了笼子里,同时也感觉到了小主人的高兴,这才从杂草丛上站起来,兴奋得围着冬明撒起了欢儿。
冬明看了看四周才发现,自己已经走进灌木丛深处了,好在还不至于迷路。冬明选择好路线后顺手在地上捡了一根枯树枝,一手拎着蝈蝈笼子,一手敲打着灌木丛,唤了阿黄一起往回走。
冬明一边走着还不停用手里的枯树枝拨弄敲打着身边的灌木杂草丛。走了没多远,阿黄突然停了下来,嘴里发出“唔——唔——”低沉的吼声,脖子上毛也篬了起来。冬明仔细一看,头就嗡的一下有点儿发蒙。三四十米开外,一头野猪身后还跟着几只小野猪,眼睛正直勾勾看着自己和阿黄。
按理说村子附近很少有野猪活动的呀,最多也就是偷吃祸害些庄稼,但是它们很聪明,听到一点儿响动声,马上就会逃之夭夭的。可今天怎么就冤家路窄在这里遇见了!显然是野猪妈妈带着几个孩子准备回家,路过这里,这可怎么办呀?
冬明想到这里,紧张得汗都下来了。
野猪妈妈看来也不是个善茬,脖子上不多的鬃毛也篬了起来,还不停地发出吭哧吭哧的声音,嘴角不断有白沫流出,两只獠牙更显得阴森恐怖。阿黄也是吓坏了,突然间对着不远处野猪一家就疯狂吼叫上了。这一下彻底激怒了野猪妈妈,龇着嘴巴嗷嗷叫着就冲过来了。冬明吓得转身扔了手里的枯树枝,叫了阿黄撒腿就跑。无奈灌木杂草丛有齐腰深,怎么也跑不快,眼看着野猪就要追上来撕咬着阿黄了,冬明大声吼着:“不要咬我的阿黄,不要咬我的阿黄!”
爷爷听完后说了一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呀。”冬明听得莫名其妙的,压根儿没明白爷爷说的是啥意思。本来还想问问,可是爷爷在自己头上抚摸了几下后,已经起身开始收拾筷子饭盒了,冬明也就没再追问下去。
阿黄不失时机地依偎在冬明身边,讨好似的不停拱来拱去。冬明抬起手在阿黄的脑袋上轻拍着,还不时揪揪耳朵。然后问道:“是不是没有吃饱呀?等下午回了家让你好好吃个饱,听到没有?”冬明就这样和阿黄有问没答地聊着。
“走了,陪爷爷再去果园转转。”说着爷爷提着饭兜先走出棚子进了果园。
“哎好。”冬明答应着起身带了阿黄跟在爷爷身后,也一头钻进了果园。
馋嘴的冬明走进果园没多远,就抵挡不住果子香甜的诱惑,伸手在不高的果树上摘了一个油桃,在衣服上擦了几下,三口两口就吃得剩下不多了,但还没忘将留下的一点儿给阿黄吃。
爷爷一路检查着果园浇水情况,一路向果园深处走去。眼看水浇得差不多了,于是加快脚步很快来到水头处,放下饭兜拿了旁边放的铁锨,铲起水渠边的土一点儿一点儿将水给堵上。等冬明带着阿黄来到爷爷身边时,爷爷已经把水头堵好了,正在检查有没有堵死。冬明还想着帮忙呢,却被爷爷给挡住了。
忙完手里的活儿,爷爷领着冬明向另一边的果园深处走去。一路走一路还在给几种晚熟果树疏果,还不停给冬明讲为什么要疏果。
没多久,冬明就没耐心听下去了,围在果树枝头嗡嗡叫个不停的蜜蜂吸引了冬明的注意。
按理说蜜蜂采蜜传播花粉应该围着花朵飞,可是果树的花期早就过了,青绿的果子都长老大了,怎么还有那么多的蜜蜂围着飞来飞去呢?冬明思来想去还是不解。
这时的果园,虽然日头已经偏南了,但是身在经过长时间暴晒后的果园,人会感觉到闷热难耐。好在四周蒸腾的热浪里,伴随着一丝丝果实香甜的味道。
其实不同果树的果实都有着自己独特的味道。走在桃树附近,凑近桃子你会闻到甜腻的香味;走在梨树下,你会闻到梨子的清香味。走在核桃树下,高大的树冠上浓密肥大的树叶下,两三个或者好几个小核桃簇拥在一起。踮起脚尖,伸手拽低枝条,凑近后你会闻到小核桃的清香味,甚至连肥大的树叶都散发出不同其他的淡淡的香味。
冬明在果树间懒散地走着,还在想着花期都已过,为什么还会有蜜蜂的问题。
闷热的果园不是只有清香独自存在的——地上的落果因为高温腐烂后,散发出带着果酸的臭味,飘荡在满果园里。在里面待久了,会有一种让人窒息的感觉。
这会儿阿黄也不知道跑哪里去玩儿了,冬明四下寻找着。突然,他发现眼前的果树上除了飞舞着各种小虫外,蜜蜂的数量越来越多,还隐约听到从果园的尽头传来大群蜜蜂的嗡嗡声。好奇心促使着冬明加快脚步,想去一探究竟。
“爷爷,你在干什么?”离着还有好几棵果树的距离,冬明就看见爷爷头上戴着纱网做成的斗篷状的大帽子,弯着腰摆弄着面前有些破旧发黑的木头箱子。
“就站在那里,不要过来。你没有防护,我这就快忙完了。”爷爷说完,停下手里的活计,慢慢直起腰来,拍打驱赶着落在纱网上的蜜蜂。
听到爷爷的话后,冬明老老实实地站在了原地,可四周飞舞的蜜蜂多到让冬明发怵。有几只蜜蜂还试图停留在冬明的头上或身上,吓得冬明不停地挥舞着双手,连蹦带跳地驱赶着。
没想到自己的举动,瞬间激怒了身边无规则飞舞的蜜蜂。本来对这个擅入者只是好奇,这下可好,冬明彻底激怒了蜜蜂十足的野性,它们立刻充满了攻击性。
当小臂上第一股刺痛感传来时,冬明害怕了,大声喊着爷爷,并说自己被蜜蜂蜇到了。
爷爷听到冬明的惨叫声,愣了一下,连忙丢下手里的活计,三步并作两步朝着冬明跑了过来。
本来离得就不是太远,等爷爷跑到冬明跟前时,冬明已经抱着脑袋蹲在地上,痛得哇哇大哭起来。爷爷顺手就在地上捡了个树枝,在冬明头上不停挥舞驱赶着攻击冬明的蜜蜂。在赶跑围着冬明飞舞的几只蜜蜂后,爷爷连忙取下自己戴的纱网大斗篷,迅速给冬明戴在头上,拉起冬明的手就往回跑。
阿黄在听到小主人第一声哭号时,正忙着跟果园里的田鼠追逐躲藏,正玩得不亦乐乎呢。但忠诚的阿黄反应迅速,闻声丢下玩伴快速跑向小主人。
等阿黄跑来时,爷爷已经拉起了还在哭泣的冬明。聪明的阿黄这才发现,平时自己都不敢招惹的蜜蜂正在攻击小主人。于是,阿黄鼓起勇气挡在小主人身后,对着还不肯散去的蜜蜂大声吼叫了起来。
也许是阿黄勇敢地阻挡了尾随的蜜蜂,爷爷领着冬明,顺利跑回了果棚。
回到果棚后,爷爷急忙取下冬明头上戴的纱网防护帽,仔细查看冬明被蜜蜂蜇伤的情况。
这时的冬明,因为有爷爷在,不再哭了,心里也没有刚才那么害怕了。只是脸上、额头和手臂上非常痛痒,就想用手去挠,被爷爷发现后给制止了。
爷爷打来一盆水,给哭得像花猫脸样的冬明好好洗了一遍,又仔细用肥皂重点把被蜜蜂蜇伤发红的部位涂抹了一下,这样可以暂时止一下痛痒。“这样也不是个办法。你在这里老实坐着,哪里都不要去,我去园子里找些草药来。”
正好这时阿黄跑了回来,爷爷叮嘱让阿黄陪着冬明,如果蜜蜂再来就大声喊,爷爷会听见的。说着起身也没有拿纱网做成的防护帽,就出了棚子。
阿黄乖巧地跑到小主人身边卧下,不停地用爪子从头到脸扒拉着,还时不时发出呜咽声。冬明强忍着痛痒,伸出手在阿黄脑袋上抚摸着。奇怪的是冬明抚摸到额头,阿黄有明显的躲闪动作。好奇心促使着冬明凑近阿黄。仔细查看后发现,阿黄的额头和鼻梁处也是各肿起一个包。
“是不是很痛?这是什么蜜蜂呀这么厉害?你也坚强点儿,爷爷一会儿找了药回来也给你抹点儿。”停了一下,冬明又对着阿黄安慰道,“你比我好多了,我到现在除了手臂上能看见的两个肿包以外,还有脸上、额头上的,痛得我都不知道被蜇了几次。现在除了痛痒外,感觉满脸都紧绷绷的。你看、你看我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冬明比画着。
时间不长,爷爷一手提着饭兜,一手攥着一大把根上还残留着奶白色汁液的蒲公英急匆匆地回来了。进了棚子后,放下手里的东西,检查了一遍冬明的蜇伤后心疼地说:“你再坚持一下,我去做准备。一会儿给你把蜜蜂蜇你的刺先挑出来才能上药。”
爷爷转身进到屋里,很快就找到了针线,拿了一个碗,又在屋里四下寻找到一个好久都没有用过的打火机迅速出了屋。
“你还得再坚持一下,别睡着了。”爷爷看着坐在凳子上靠着柱子昏昏欲睡的冬明一下子没了精神,而且被蜇伤的脸、额头和胳膊已经非常明显地肿起来了。
爷爷不敢怠慢,放下手里拿着的针线和打火机,转身拿起蒲公英出了棚子,在水缸边把蒲公英洗干净后,使劲甩了甩又回到棚里放好。又找了根粗些的木棒,洗干净后放在碗里。
爷爷来到冬明身边说道:“一会儿有点儿痛你坚持一下,等爷爷给你把蜜蜂蜇你的刺挑出来,抹点药就没事了。”说着话爷爷把线从针上抽出,把针插在衣服的袖口处,坐下来拿起冬明被蜇得已经肿得明晃晃的胳膊,观察了一下,用线仔细在被蜇部位两边稍加用力地缠了几圈。接着又取下插在袖口处的针,打着火把针在火焰上反复烤了几次,还不停地在衣角还算干净的地方擦拭着。等做好前期准备后,爷爷将冬明的胳膊夹在两腿间,低头寻找着准确位置,并告诉冬明:“我要挑出肿包里的刺,你是个勇敢坚强的好孩子,不管有多痛,你都不能乱动啊。”
“嗯!”冬明答应着。
爷爷用拇指和食指在没有缠线的两边稍用力捏挤起来,很快就在肿包中心看见蜜蜂留下的刺。几次拨弄后爷爷顺利挑出了第一个刺。有了成功经验,后面的刺挑得就比较顺手了。脸颊和额头的刺,爷爷直接用拇指和食指捏挤肿包就顺利地挑出来了。此时的冬明已经痛得满头大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不停哇哇地喊着痛。但是,冬明在爷爷不断地鼓励和安慰下,始终坚持着没有动。
“坐着别动啊!等一下给你敷上药,晚上就好了。”爷爷说着收了针线和打火机,起身出棚子打了一盆清水回来,给冬明仔细清洗了伤口,临了还没忘把冬明的花猫脸洗干净。这才拿起身边的木棒,蹲在地上,仔细捣着碗里的蒲公英。碗里的蒲公英很快就变成了墨绿色草浆。
爷爷放下木棒端起碗,准备给伤口抹药时,冬明有些胆怯地问道:“这药抹上会不会很痛?”
“不会的,这是治蜜蜂蜇人最好的土方子。这么多年咱们这地方都是这样治的,放心吧。”爷爷说着从碗里捏起一小撮草浆敷在了冬明胳膊处的伤口上。
顿时,冬明感觉胳膊的红肿处有了一丝凉意,肿胀疼痛感也渐渐小了。
“感觉怎么样?不痛吧?”爷爷说着手也没停下,继续给另外几处伤口敷上药。
“嗯!不太痛了,还有一丝丝的凉意,感觉比刚才好多了。”说着,冬明也放下了心,配合着爷爷仰起了头。
很快,冬明的脸上、额头和胳膊上都厚厚地涂抹上了绿色的草药浆。
爷爷给冬明敷完药,不放心又检查一遍伤口后说道:“看来效果不错,你靠在这里休息会儿,我收拾完一会儿给你个奖励。”
冬明突然想起来阿黄也被蜜蜂蜇了,不知道抹这药行不行。于是转头说道:“爷爷,阿黄也被蜜蜂蜇了,你也给它看一下,抹点儿药吧。”
“什么,阿黄也被蜇了?让我看看。”说着爷爷将阿黄唤到身边,托起阿黄的下巴,这才发现额头和鼻梁处肿得很明显。
因为阿黄长有毛,所以寻找被蜇的准确位置还是有点儿困难。
“咱们这地方蜜蜂蜇了人都是用这土办法治的,没听说过也能给猫呀狗呀治,好吧,今天我就试试。”说着爷爷重新拿起针、打火机按刚才的步骤重新来了一次,着手给阿黄尝试着挑被蜜蜂蜇时留下的刺。
安抚阿黄、寻找伤口费了好一番工夫,之后爷爷才在肿包周围满是细密绒毛的地方,找到了蜜蜂留下的刺,仔细给挑了出来。随后把冬明没有用完的草药浆,给阿黄也涂抹上了。
爷爷观察了一下,看阿黄没多大变化,这才让它回到冬明身边。爷爷收拾了一下用过的东西,满头大汗的,便出了棚子在水缸边打了盆水,洗了一下自己。
“好啦!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来着,没想到害你让蜜蜂给蜇了,都是爷爷不好。现在给你奖励个好吃的。”爷爷说着进了棚子。
冬明看见爷爷拿起先前扔在一边的饭兜,解开后从里面取出了饭盒,打开盒盖,里面竟然装满了黄澄澄的蜂蜜块。
爷爷抠出一小块儿,走过来放进冬明的嘴里,问道:“怎么样?甜吧?”
“嗯!真的很甜,还有一种花香的味道。”冬明回答道。
爷爷又从饭盒里抠出一块儿,准备再给冬明吃时,冬明将爷爷伸过来的手给挡住了,扶着手向爷爷嘴边推去,说道:“爷爷你也吃,尝尝甜不?”
“好、好,爷爷吃,爷爷吃。”爷爷笑眯眯地张开口将蜂蜜块儿送进嘴里。
“甜,自己养的蜜蜂产的蜜吃着就是甜,就是香。”爷爷一边吃一边说着。
这时,冬明又从饭盒里抠出一块蜂蜜,喂给了眼睛一直紧紧盯着蜂蜜的阿黄,并说道:“看把你馋的,你就不敢看见有吃的。念在你刚才那么勇敢表现并且也被蜜蜂蜇伤的分儿上,奖励你一块,来!”
只见阿黄张口接住了冬明递来的蜂蜜块,只见它吧嗒了两下嘴,蜂蜜块就不见了。
冬明看到后笑着说:“看你的吃相,就像猪八戒吃人参果,肯定没吃出味道吧?好啦!我再给你一块,这次你要慢慢地吃,听见了没有?”于是冬明又从饭盒里抠出一块蜂蜜,喂给了阿黄。
在爷爷的眼里,冬明给阿黄喂蜂蜜就是瞎胡闹,但是爷爷宽容地看着孙子,也并没有拦着。
爷爷起身出了棚子,端了一缸子水回来递给冬明,说道:“吃了蜂蜜喝点儿水,要不然甜得鞬人。我到园子里转转,再采点儿蒲公英,回来重新给你涂抹一次,一会儿回家基本上就不太肿了。”说着话,爷爷走出棚子背着手就进了果园。
午后的阳光依旧激情四射,散发着无限的热情,就连和冬明玩闹的阿黄,也热得咧着大嘴巴耷拉着长舌头流着哈喇子,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冬明还在逗弄着阿黄玩时,时间不久,爷爷就带着新采的蒲公英回到棚子里,开始着手重新制作消肿的草药浆。
“好了,别玩儿了,快去舀点儿水洗洗。这会儿没有刚才那么疼了吧?我看再抹一次药,这肿也就消得差不多了,时候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家了。”
“好!”冬明答应着,唤了阿黄,来到棚子旁的水缸边,拿盆舀了些水,开始洗脸和胳膊上抹了药的地方。
“来,我也给你洗洗。唉!别跑呀。”冬明自己的脸还湿漉漉的,伸手抓住跟在身旁的阿黄,准备也给洗洗,吓得阿黄哼哼唧唧撅着屁股向后直退。
“别胡闹了,来让爷爷看看你的伤口肿消得怎么样了。”说着话爷爷把新捣好的草药浆放在石桌上。
“爷爷,本来我想着给阿黄也洗一下,可是这个家伙不听话不让洗。”冬明说着放开了阿黄,也没顾上擦把还湿漉漉的脸,几步就来到爷爷旁边,乖巧地问,“爷爷,你看我脸上胳膊上几个肿起的地方,是不是比刚才好多了?”
“嗯,是比刚才好多了,还疼不?”爷爷一边检查着伤口一边心疼地问。
“没有刚才疼了,脸上、额头、胳膊上的肿包也不像刚才那样紧绷绷了。爷爷,你说刚才蜇我的蜜蜂咋那么厉害,赶都赶不走。”冬明这会儿缓过神儿来,话也就多起来了。
“在果园附近,春天的时候,这几年老有一家放蜂的来放蜂,时间一久就熟悉了。我看咱们果园后面靠近山崖边有地方,就心痒痒的,想学着试养一下。于是就学着样做了几个蜂箱,又向人家要了几窝蜜蜂,没想到真的还让我养成功了。只是这些蜜蜂野性有点儿大,受点儿惊吓就容易发怒攻击人。都怪爷爷不好,如果早点儿告诉你,你也不会受这么大的罪了。”爷爷说着伸出手,满是心疼地抚摸着冬明的头。
“来,再抹上一次药,等咱们回到家时,我看这肿就消得差不多了。”说着,爷爷端起药碗,又一次仔细地给冬明涂抹上了自制的草药。
“爷爷,好了、好了,我抹够了,剩点儿药给阿黄也抹些吧!”说着冬明拉住爷爷正在抹药的手央求着。
“好、好,啥时候都忘不了你的阿黄。”爷爷笑眯眯说着。
“阿黄快来,爷爷给你再抹点儿药。你呀要是不好好抹药,肿着个狗脸一会儿回村,让别的狗看见还不笑死你。”
听见小主人的呼唤,躲在阴凉处独自疗伤的阿黄,摇着尾巴有些不情愿地来到主人身边,还是乖巧地卧了下来。
冬明从爷爷手里要过药碗,学着爷爷的样子自己操刀,给阿黄抹了起来。
一会儿工夫,阿黄被冬明打扮得成了花脸猫。
本来阿黄的毛色是黄黄的,这下可好,鼻梁、脸、脑门上,被冬明抹得是这一块绿那一块绿……
“药抹好了吧?时候也不早了,收拾一下咱们该回家了。”爷爷一边收拾着一边催促着冬明。
“行!这就好了。”冬明答应着爷爷的同时,碗里的最后一点儿草药汁,被完完全全地抹在了阿黄的脸上。
“好啦,抹完收工,等会儿咱们就回家了。”冬明看着自己的杰作,还算满意地说道。
在听到小主人的话后,阿黄一骨碌爬起来,摇着尾巴撒腿就躲进了果园里,可能是被冬明折腾得有点儿羞于见人了吧。
风轻云淡的湛蓝天空,日头已经偏西,可是果园里依然燥热无比。
这时爷爷已经收拾好了东西,提着鼓鼓囊囊的饭兜牵着冬明的手准备回家。冬明急忙从果园唤出阿黄跟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