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之前,阅读就如喝水一样成了我的日常生活需要。和多次离婚的男人再找女人会非常挑剔相类似,我在经历了漫长的乱读生涯之后,阅读口味也开始变得刁钻古怪起来,我给自己规定了四不读:
不读那些没有新思考灌注其中的东西。我读的书和文章,通常都在哲学、史学、经济学和文学这几个类别里,不管是哪一个类别,也不管作者是哪个国家哪个地域的,更不管作者的名气多大有什么来头,只要把他的书翻上那么几章,文章读上几段,觉得他说的东西似曾相识,没给我耳目一新的感觉,并无新思考新发现,那就对不起,扔一边去,咱不浪费自己的时间,拜拜了。这年头,书刊太多了;没有新东西的书刊太多了。谁有名有权就可以找人捉刀出本书,谁有钱有势就可以发表论文,谁都可以把写书译书作为赚取钞票的路子,谁都可以把发表文章作为谋名谋官的法子,我们作为读者自然就要小心了,进书店买书买刊物要像进菜市场买菜那样,仔细挑拣一番,开读时也要疑字当先,小心走进垃圾场,把自己有限的生命浪费了。
不读那些语言干瘪无味的东西。不管是文学作品还是学术著作抑或是学术论文,语言都应该是美的,是生动、幽默、传神、讲究音韵和饱含汁液的,让人看了能精神一振或会心一笑,就像看见一个唇红齿白妩媚动人的美女一样。语言这东西玩不了假,只要读几页或读几段就知道成色了。如果干枯乏味,感觉就如在看一个骨瘦如柴病入膏肓即将告别人世的老妪,在啃一根没有一点肉的骨头,尽管它的内容有新意,那咱也不读了。因为它吸引不了你,使你没法激动起来,使你面对着书一会儿想打瞌睡一会儿去想别的,如此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咱何必要强迫自己?咱傻呀?
不读那些故作高深特别难懂的东西。有的书,其内容倒是自己未曾见过的,语言也颇有味道,可因为作者在论述和叙述时玩了很多花样,设了很多圈套,结果让人阅读时常常陷入茫然,如入雾中,有时读了许多页还不知作者在说什么,阅读变成了极其艰苦的猜谜行为,每朝前读一页就觉得痛苦多一分。逢了这时,我也会毫不客气地把它扔开,罢,罢,你另找聪明的读者吧,恕不奉陪。阅读既是为了求知也是为了享受,你一点享受不给还要拿痛苦来折磨我,我当然不干,我完全可以去找那些写得易懂的同类书来读,你的这本就靠边站吧。
不读那些充满假气的东西。很多书和文章你一读就觉得它充满假气,气这个东西虽无形,可它却实实在在地存在于任何书和文章之中,你只要仔细闻都可以闻得出来。比如,假姿态,作者假装着忧国忧民,其实一读他的书和文章就懂得他只是在发泄自己心中的不满;假感情,作者假装着对人满怀爱意,其实一读他的书和文章就明白他心里有着太多的怨恨;假清高,作者假装出一副对什么都不计较的模样,其实一读他的书和文章就知道他什么都在计较。读假气的东西让人心里别扭,就像在新婚之夜发现了妻子写给别人的情书,气也不是恼也不是笑也不是。为了不别扭,咱干脆扭开脸不读。
有了这四不读,我觉得我在阅读上节省了不少时间。人一生可用于阅读的时间十分有限,十岁前得识字和学语法,八十岁以后眼睛又不中用了,中间只有七十年的时间能够从事阅读,可这期间又要工作又要吃喝拉撒又要娶妻生子还要睡觉做爱和游乐,真正用于阅读的时间能有多少?因此,我们只能有所读有所不读,这样才对得起自己很短的人生,才不会在临终时后悔地感叹:我怎么会读了那么多没有价值的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