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年轻的值班营业员和保安正在m百货公司三楼巡逻。这家百货公司每天晚上都有几十名值班营业员和保安在各层巡逻。

深夜的百货公司与白天的熙攘喧闹截然不同。灯都关了，只有楼梯上、拐角处的微弱光线照得通道里一片模糊。

展台上的货品都盖上了白布，大大小小，有高有低，就像一排排棺材。

年轻的值班营业员特别注意货架背后，一边检查一边不时地在值班记录表上做着记号。

白天并不显眼的一根根又圆又粗的柱子，此时仿佛一个个五大三粗的家伙站在那里。

保安打着手电筒走在值班营业员前面，为了壮胆，他故意把脚步踩得很响，嘴里还吹着口哨。然而这些声音在空无一人的角落里回响，反而更增添了诡异的气氛。

最可怕的是友禅丝绸柜台的三个人偶。这三个人偶穿着流行的春装，站在一棵硕大的樱花树下。

营业员们给这三个人偶取了名字——春姑娘、绿姑娘、芳姑娘。

像“绿姑娘的腰带”啦、“芳姑娘的和服”啦之类的说法，为顾客试穿时增添了几分情趣。

这三个人偶中，数绿姑娘最漂亮。但关于她，有许多骇人听闻的传说。比如，白天，绿姑娘一动不动地履行自己的职责，但一到了晚上，她就开始四处游荡。甚至有营业员反映，晚上下班时绿姑娘的位置跟第二天早晨完全不同。夜里巡逻的时候，如果站在她面前盯着她的脸，会有一种她马上就要笑出来的感觉。

此刻，值班营业员和保安正向三个人偶所在的柜台走去，在手电筒光的照射下，樱花树下人影憧憧。

“等等，你看，那个儿童人偶是什么时候放在那里的？”

保安忽然停住了脚步，对值班营业员说。

“什么？儿童人偶？不会吧？”

值班营业员觉得莫名其妙。

“可是，你瞧，春姑娘和芳姑娘不是正牵着一个孩子吗？”

保安说着举起手电筒照了过去。因为还有一段距离，看得不是十分清楚，但绿姑娘的阴影里确实站着一个儿童人偶。

值班营业员左思右想，觉得那里确实不该有这么一个儿童人偶。在惊诧的同时，一股寒意油然而生。

“快，把灯打开，打开柜台上面的吊灯。”

值班营业员费了好大劲儿才克制住逃跑的冲动，大声命令身边的保安。

保安慌慌张张地伸手去开灯，但因为仓皇失措，一时间竟然没按到开关。

值班营业员一把夺过保安手里的手电筒，将光束对准了那几个人偶，一步步凑了上去。

绕过长长的展台，有一小块空地，三个人偶就站在空地上的樱花树下。

手电筒的光束颤抖着，沿着地面向前移动，木栅栏，人造草坪，春姑娘的腿，绿姑娘的腿，芳姑娘的腿……一个接着一个地出现在光束中。

光束突然停止了移动，好像是值班营业员害怕弄清楚令他担心的事实。但最终，他还是鼓起勇气，抬起手电筒照向了那里。就在那一刹那间，值班营业员浑身僵硬，一动也动不了了——一个十分怪异的身影出现在了光圈里。

那人头戴鸭舌帽，一身黑衣，正如保安说的那样，站在春姑娘和芳姑娘之间，双手被她俩牵着。但那张脸，明显不是什么孩子。那明显是一张成年人的脸，长着硕大的眼睛和鼻子，甚至还有深深的皱纹。

是侏儒！

虽然是成年人，却只有儿童的身高。

那侏儒任凭手电光束不断向上移动，依然面无表情地板着脸一动不动，一副老子就是人偶的架势。

要是在大白天，人偶和侏儒的组合一定会逗得顾客和营业员开怀大笑。可眼下，手电光束中的那张呆板的脸实在让人不寒而栗。

“喂，站在那里的是什么人？”

值班营业员愣了半天，才突然恍然大悟似的大叫着给自己壮胆。

没有回答。不仅如此，手电光束中的呆板大脸就像电影胶片断了一样，突然凭空消失了——那侏儒跑了。

“喂，站住！”

就在这时，保安终于找到了开关，天花板上的照明灯一下子全亮了起来。但那个侏儒早已翻过木栏杆，绕过陈列台，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商场里纵横交错地排列着无数展台，所有展台都比那侏儒高，根本猜不出那家伙究竟逃到哪里去了。

“怎么啦？”

保安跑到值班营业员跟前。

“商场里有个怪物，快拉响警铃，让大家来这里集合！”

保安闻言转身跑开，随即，尖锐的铃声在百货公司里响了起来。

“怎么回事？”

“出什么事啦？”

“看见什么啦？”

在其他楼层巡逻的值班营业员和保安纷纷赶了过来，大搜索随即开始了。所有楼层的照明灯都亮了起来，展台上的白布被一一拿开，柜台下、货架后面，所有的角落都检查得非常仔细。全体人员分成三组，第一组从三楼开始向上搜索，第二组向下，第三组把守各出入口。但要在这种到处都可藏身的商场里找出一个个子矮小的侏儒，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搜索一直持续到天亮，还是没能找到那侏儒。好在经过检查，并没有什么东西被盗。

“侏儒什么的，我看就是那家伙看花了眼。他是被绿姑娘的传言吓破了胆吧，哈哈哈……”

大家似乎都认定是那个值班营业员自己吓唬自己，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第二天早晨，m百货公司照常开门营业，经理特意吩咐各出入口的工作人员留意个头矮小的家伙，但谁也没有发现这样的人。于是大家更认定昨晚的骚动不过是那个值班营业员的幻觉而已。

“瞧，肯定是看花了眼。深更半夜的，怎么会有那种人！”

“说不定就是那家伙的恶作剧……”

但那天中午，百货公司三楼又发生了一场莫名其妙的骚乱。

站在樱花树下的三个人偶周围围满了看热闹的顾客。两个学生正一边看一边指指点点地议论着。

“喂，哥哥，你看，这人偶虽然做得像真人一样，但仔细看的话，两只手的颜色竟然都不一样，看来这制作者的手艺也不怎么样嘛。”

“别瞎说！”哥哥看了看周围的人群，见没人注意他们，才又压低声音责备道，“拿着手提包的那只手虽然颜色略有不同，但做工不是非常精细吗？简直就跟真人的手一模一样。你怎么能这样信口贬低别人的手艺。”

“可是，两只手的颜色不一样不是很奇怪吗？制作手艺确实不错……但还是……而且你看，左手明明那么光滑，一条细纹都没有，但右手，右手上还有汗毛。还有还有，你看，右手上的那枚戒指，已经勒进肉里了，那是……那是死人的手！”

弟弟被自己的发现惊呆了，呼吸不自觉地越来越急促，最后竟歇斯底里地大叫了出来。

他的惨叫一下子吸引了所有顾客的注意，原本只留意人偶身上的服装的人们纷纷把目光投向了人偶的手。

仔细一看，无论是肤色、细纹，还是汗毛，确实都像是死人的手。但大家还是将信将疑，实在很难想象m百货公司这样的大商场里会出现一只死人的手。

“阿姨，你看，那确实是真人的手！”

弟弟拉住旁边的一位妇女，想让她证实自己的发现。

“别胡说八道了，怎么会有这种事！”

妇女皱着眉头训斥道。

“真是莫名其妙，你要是想证实一下，可以过去摸摸看啊。”

后面的另一个妇女略带讥讽地说道。

“好，我这就去核实一下！”

没想到弟弟真的钻了进去，径直跑到绿姑娘跟前。哥哥见状吃了一惊，想要伸手拉住他却已经来不及了。

“你们看！”

弟弟一把扯下了绿姑娘的右手，向人群高高举起。

人群中顿时一阵骚乱，在此起彼伏的惊叫声中，大家如退潮的海水般向后散去。

只见那条手臂是从肘部割下来的，切口参差不齐，还粘着暗红色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