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大街上,虽然已是深夜,但看热闹的人依然不断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
也有许多人站在屋檐下,远远地眺望被大火映红的天空。
侏儒和跟踪他的青年混在人群里,不停地跑来跑去。在这种乱作一团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侏儒的存在,跟踪他的青年也不必担心被察觉,可以近距离地跟在侏儒身后。
大火自合羽桥车站蔓延到了清岛町后街。现场维持秩序的只有五六名警官,根本顾不过来,因而看热闹的人可以随意接近火场。
正在燃烧的是一处木结构公寓,已经有五六户人家着了火。现场除了水泵吸水的声音和消防员的喊叫声外,几乎没有其他声音。
黑压压的人群你推我搡地挤在一起指指点点,却没有人什么人大声喧哗。
由于没有风,火苗几乎是笔直地朝上蹿,火星不断掉落在围观人群的头上。一条条水柱此起彼伏地冲向升腾的火焰。
因为水管漏水,路上变得泥泞不堪。消防员们来回奔跑着忙着救火。侏儒混迹其间,兴高采烈地到处乱窜。那张怪异的大脸被火焰映得通红,脸上几乎只能看到一张大嘴——他在笑——那模样让人不寒而栗。
跟踪他的青年混在人群里,一刻也不敢放松地紧盯着侏儒的一举一动。火光映在那青年的脸上,可以看出他有些紧张。
又过了一会儿,火势逐渐得到控制,看热闹的人们见状也三三两两地离开了。现场的人越来越少。
侏儒刚才一直在四处狂奔,早已累得筋疲力尽了,但看样子似乎又无比满足,此时也混在人群里沿着来路匆匆返回。当然,那青年依然跟在他后面。
侏儒在昏暗的街道上穿过一个又一个屋檐,就像只巨大的老鼠一般。对于身有残疾的他来说,那速度实在可以称得上惊人了。而且因为他个头跟孩子差不多,又穿了一身黑色的衣裤,稍不留神,就有可能让他从眼皮底下溜走。
青年此时要跟踪他比刚才可难多了。
侏儒一路净拣些昏暗的小道,穿过公园,经过吾妻桥,在错综复杂的街巷中转了好几个弯,最后来到一栋房子前,消失在了格子门后。
那房子有些古怪,格子窗的一部分被改造成了橱窗,里面摆放着三四个硕大的人偶脑袋:有眼睛涂成金色的赤鬼,有对着窗外大笑的大黑天,有脸色苍白的美女……它们在朦胧的夜色中,在沾满灰尘的玻璃橱窗里,看起来就像是古董。
其他商家早就已经打烊了,只有这个破败的橱窗里还亮着昏暗的灯光,给人一种远离世事的凄凉感。
跟踪侏儒的青年远远地看着这栋房子,他根本没想到侏儒会进到里面去。看了好半天,他才看清了门牌上“人偶师安川国松”的字样。
侏儒进门后长出了一口气。今晚他有些过于兴奋了,不由得有点得意忘形起来,竟然一直没发现有人在跟踪自己。
门后是狭长的走廊,两侧都是宽敞的榻榻米房间,像老式商店那样并没有拉门。可以看到房间的角落里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和制作人偶的各种工具。正面的八角挂钟下边,有一个大得惊人的土制裸体人偶,双眼圆睁,看起来就像是个威武的哨兵。乍一看,甚至会觉得那是个大活人,正盯着你。
房间里的东西看起来都有些年头了,就连榻榻米也已经变色了。只有那个人偶看起来出奇的新,肌肤还透着红润的光泽。
侏儒打开走廊尽头的门,朝后门的一个小院子走去。
“谁?”
旁边的拉门里,一个睡得迷迷糊糊的声音问道。
“是我。”
侏儒答道,同时脚下不停,仍径直向后门走去。
拉门里的人似乎并没有要阻止他的迹象。就这样,侏儒消失在了院子深处的黑暗里。
一路跟踪而来的青年又等了一会儿,见侏儒没有再出来,就大着胆子走上前去,从门缝中向里窥探;又绕到房子后面查看;还掏出笔记本,把这房子的详细地址记了下来。做完这些,他又执着地在附近徘徊了近两个小时,直到东方的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才终于死了心,拖着疲惫的双腿离开了。
过了吾妻桥,青年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走进公共电话亭,翻看着笔记本拨通了赤坂菊水旅馆的电话。
“是赤坂菊水旅馆吗?……对不起,这么早就吵醒了你们。明智先生在吗?……我有急事……大概他还在睡觉吧?能不能请你们把他叫起来?……我吗?就跟他说是小林就可以了。”
跟踪侏儒的青年正是小林芳雄,明智小五郎的得力助手。他焦急地来回踱着步,只希望明智能快点接起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