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清水纹三茫然地出现在山野家的大门前。昨晚的事情就像那晚在公园遇到那个侏儒时一样，他已经弄不清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噩梦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觉得山野家跟之前有点不太一样。院子里的碎石路上丢着垃圾，玄关外也积满了灰尘，二楼的防雨窗只打开了一半。总之，一切都显得有些凄凉和凌乱。

出门迎接自己的寄宿生山木也是脸色苍白，无精打采。清水纹三此时最关心的是山野夫人是不是失踪了。

“夫人呢？”

清水纹三朝里窥视，小声问道。

“夫人不在。”

听到山木的回答，清水纹三吓了一跳。

“什么？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山木一脸疑惑地看着清水纹三。

“她昨晚就没有回来吧？”

“什么？不，夫人刚刚出门，去明智先生那里了。”

“去明智那里？那她昨天晚上一直在家吗？”

“不，夫人昨晚去了本乡的亲戚家。”

“什么时候回来的？”

“九点左右。”

九点，那时自己还在昏暗的小巷里监视呢。清水纹三越来越糊涂了，在自己万无一失的监视下，山野夫人是怎么脱身的呢？这根本难以想象。看来，昨晚的事情真的又是一场噩梦。

无论如何，要先见一见山野夫人。清水纹三做出了决定。

“山野夫人现在还在明智那里吗？”

“她刚出门不久，现在应该还在。”

“有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发生？”

清水纹三正准备告辞离开，突然又停住了脚步问道。

“没发生什么事情。”

“山野先生的病情怎么样？”

“看上去不太好，一直在发高烧。从今天早晨开始，医院派来了两个护士，家里已经乱成了一团。侍女小松昨晚说去看医生，到现在还没回来。”

“小松？是不是就是因为头疼一直在房间里休息的那个？”

“是的。我们给医院打了电话，又派人出去找，可到现在还没找到她。警察一大早就来了，夫人忙得不可开交。”

“警方找到什么线索了吗？”

“没有，什么线索也没有。明智先生告诉了他们包裹里的手臂的事，他们派人来调查过。直到发现m百货公司事件与三千子小姐的失踪有关后，他们才对三千子小姐的事动了真格的。但是这么一来，就再也无法对山野先生隐瞒了。得知真相之后，他的病情又加重了。山野家真是太惨了。现在连我们这些下人也寝食难安。”

山木眉头紧锁，絮絮叨叨地发泄着自己的担心和不满。

清水纹三见已经不能从山木这里得到更多的信息，便告辞离开，直奔明智寄宿的赤坂菊水旅馆。一路上，种种诡异离奇的怪事在他的脑海里翻腾不休。可疑的人物一天天增多：那个侏儒、司机路屋、昨晚那个神秘的男人，以及昨晚失踪的侍女小松。还有，山野夫人的举止也很可疑。

如果昨晚的事不是梦的话，山野夫人在这次的事件中一定扮演了某个十分重要的角色。往坏的方面想，三千子不是山野夫人的亲生女儿，说不定是她用某种手段害死了自己的继女。

这个可怕的念头在清水纹三的脑海里一闪而过，马上又被他自己否定了。如果是那样的话，她为什么还要让自己带她去找日本最有名的明智大侦探，还委托他来侦破案件呢？

就在清水纹三胡思乱想的时候，电车已经到站了。幸亏乘务员大声提醒，他才没有坐过站。

一到菊水旅馆，清水纹三就在服务员的引导下直奔明智的房间，但山野夫人并不在房间里。

“山野夫人没来你这里吗？”

清水纹三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她刚走，你要是早来一步就能碰到她了。”

明智还是满脸微笑。

“是吗？我急匆匆赶来，还是……那后来有什么新线索吗？”

两人原本就是老相识，说话自然也就随意得多。况且此时的清水纹三正因为昨晚的行动格外亢奋，一想到自己这样的外行竟然发现了如此重大的秘密，而大侦探明智还一无所知，他竟有些飘飘然起来。

“还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明智并不着急。

“看来这次的案件好像很难侦破啊，就连你这个大侦探都一筹莫展了。”

清水纹三自己都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这句话吓了一跳。这么说实在是很失礼。但明智似乎完全不以为意，脸上依然挂着笑容：

“嗯，这确实是一起很难侦破的案件。听说你昨晚忙得不亦乐乎？与其问我有什么线索，倒不如先听听你的高见。看来你也不是等闲之辈啊。”

清水纹三顿时傻了眼，一张脸涨得通红。他实在想不出明智是怎么知道他昨晚的行动的。此时再看明智脸上的笑容，实在有点高深莫测的意味。

“昨晚的事，你怎么……”

清水纹三结结巴巴地问道。

“要是连这么点小事都不知道，那还怎么当侦探呢？你大概以为是山野夫人刚刚告诉我的吧？不用担心，她对你昨晚的跟踪毫无觉察。”

明智简直就像会读心术，把清水纹三心里所想的看得一清二楚。

“山野夫人近来变得缄口不语，即便一点点小事也极力隐瞒。看来她对于委托我侦破此案非常后悔。今天来找我，并不是催我尽快找到罪犯，而是想要了解我的侦查进展。”

“那么，你认为山野夫人与本案有关？”

“她跟案件有关，这是明摆着的。问题是，当初为什么主动委托我？而且既然已经委托了，又为什么到现在才开始后悔？这两个问题，我一时还没弄清楚。说不定她就是故意要把我牵涉进这个案件里。也许她极度自以为是，深信自己的秘密不会暴露。通常，女性罪犯的这种倾向非常明显。”

“如果真的如你所说，也就是说近来有什么事动摇了她的这种自信？”

“可以这么说。如果山野夫人心里有鬼，表现出这种提心吊胆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或许你以为我的侦查工作还毫无进展吧？但实际上，你昨晚干了些什么，我可是一清二楚。”

“那你说说，昨晚我都干了些什么？”

清水纹三满脸通红，仍然强撑着辩解道。

“哈哈哈……不认账也没用的。就连你昨晚乘坐的出租车牌号我都知道了。你化装成司机助手，跟山野夫人和那个男人同乘一辆出租车，车牌号是二九三六，对吗？”

“你……你昨晚埋伏在什么地方？”

“哈哈哈……你看，终于承认了吧。我猜想那人很有可能是你，刚才只是故意套你的话。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山野家的侍女阿雪是我的线人。这是我第二次登门调查的时候就跟她说好的。她是山野家所有用人里面最忠诚的一个，为了山野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我的请求。而且她实在很能干。昨晚她一路跟踪山野夫人，记下了出租车牌号，并第一时间打电话通知了我。有了车牌号，很容易就查到了那家出租车公司。再找到那个司机，给他一点钱，一切就都清楚了。一个长相与你十分相似的男人给了他一笔钱，要求假扮成他的助手坐在副驾驶席上，跟踪后来上车的一男一女两位乘客。等他们下车后就远远地跟在他们身后钻进了小巷里。怎么样？没错吧？”

“把山野夫人带走的那个男人是个非常小心谨慎的家伙，恐怕还是惯犯。我想，他应该不会直接在要去的地方下车，但是应该也不会太远，毕竟还带着山野夫人。据我分析，应该是中之乡o町的一栋小房子吧？”

“的确如此。明智，你连这些都知道了？”

清水纹三被明智洞察一切的火眼金睛完全折服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那么索性就都告诉你吧。不过在那之前，我要先给你看样东西。”

明智说着从桌子抽屉里取出几张已经有些破损了的细长纸条，小心地抹平皱褶，按照某种顺序在桌子上摆好。

接着，他又一连取出好几样东西：在钢琴里发现的发卡、从三千子梳妆台上拿来的化妆品小瓶、带有指纹的吸墨纸、来路不明的石膏碎片、春天用的薄型网眼披肩、女人用的小手提包、一张照片，还有一双穿过的旧草鞋。

清水纹三看到这些不禁目瞪口呆。这些无疑都是本案的物证，但明智是什么时候把这些东西搜集起来的？

“怎么样，清水君，我一直没闲着吧？这些东西很快就要交到别人手上了。因为，我的朋友田村检察官将受理这起案件。当然，光靠这些东西还破不了案。但是如果能够充分加以利用的话，就不用那么手忙脚乱地到处乱跑了，坐在办公室里或许就能发现事情的真相。”

“把这些物证交出去之前，恰好你来了，就顺便也让你看一下吧。毕竟你既是这起案件的介绍人，又是个热心的业余侦探。不过，关于这些物证的判断，我不会多说一句话。你也知道我的习惯，在彻底侦破案件之前，我是不会做任何不完善的猜测的。”

明智摆弄着那些东西，脸上又露出了高深莫测的微笑。

“从哪一个开始呢？”明智似乎很高兴的样子，“对了，刚才说到o町的那栋小房子，你好像格外吃惊。那么就请你先看看这封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