援疆医生的名声大噪,医院的就诊量和营业额比以前大多了。
陈院长对夏雪说,以前只想自力更生,放在河边的水不喝,还要自己挖井,新疆人,傻啊。他对援疆医生的态度有了180度的转变,专门搞了一个援疆专家门诊,在医院门口,做了一个广告宣传窗口,介绍援疆专家。夏雪谦虚地认为,援疆医生的水平,在滨海市能当得上专家称号的真是凤毛麟角,不必大张旗鼓地宣传。
陈院长说:“滨海市评定标准有你们专业的要求。在疆南县,什么是专家?百姓专认,家喻户晓,就叫专家!这是我们医院的荣誉,就要加大宣传力度,广而告之!”
援疆医生逐渐被疆南县的百姓认可,甚至有点崇拜的意思。
古丽到伊明江家,伊明江高兴得神魂颠倒。看着他住的破烂房子,古丽劝他该参加安居房工程,盖上好房子,又提到果园赔偿的事情,说了高书记的意见。伊明江一听就跳起来,骂政府骗人、领导欺负他。
古丽说:“不是政府不好,是你不好!你这个样子,我咋跟你结婚?跟你结婚了村里人咋看我?你看你住的房子,再地震就要塌了。为了我,你争点气好不好?让村里人都看看,我古丽的选择是对的!不要盯着果林赔偿款,能出点汗,出点力气,挣光明正大的钱不好吗?不要再跟政府作对了,按政府说的补偿方法算了。你如果一直就是这个态度,我没办法嫁给你。”
伊明江赌气说:“政府给赔款,有钱为啥不挣?!母羊长角,厉害了。嫌弃我,你走!我不需要你!”古丽难过地捂着脸跑了。
伊明江骑着摩托找热合曼。热合曼刚背了处分,见到伊明江就一肚子火,没理他。伊明江说:“你们嘛,心坏了!我不同意,你们就去骗古丽,算啥国家干部!撤了才好!”
伊明江又到了尼莎罕家里,哭着说:“我不同意赔偿方案,县上的干部就去找古丽!古丽说我不同意,她就不跟我好了!”
尼莎罕笑着劝他:“政府是为了我们好呢,让大家都能住上漂漂亮亮安全的房子,你为了自己,拦着大家的路,村里人都不高兴。年轻人有的是力气,有人烟的地方饿不死麻雀,长麦子的地方饿不死青草,望着脚趾头走路的人,走不了远路。男子汉嘛,眼睛看向远处,你会挣到你应该挣的钱!那时候,古丽也会回来!”
伊明江想一想,每个人都在批评他,古丽也不认可他的做法,就觉得自己不能因为这件事情和古丽分手。要知道他平时吊儿郎当,可是在感情上对古丽痴心不改,内心里基本同意了村里赔偿的方案。
伊明江到工业园区,找到高天山说:“果林的拆迁方案,就按你们说的办!你们找古丽跟我说,我没有办法!我喜欢古丽,我不能没有她!你们要盖的是安居富民房,本来有十亩核桃林承包给别人,每年都能收上钱!你们来了,一棵树补给我三五百块钱,这些钱花花就没有了!以后我还指望什么?你们富民了吗?你们盖个房子,我富了吗?你们把我弄穷了!我的生计没有了,以后要欠债过日子了!”
伊明江说完,跨上了摩托车,走了。高天山心情沉重。
岳季的母亲徐银娣给金博打来电话,金博没心接,但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中午,在食堂吃饭,金博的手机又响了,他一看还是徐银娣打来的。
那面徐银娣哭着说:“岳季被车撞了。拉满货的货车从双腿上轧过去的。腿保不保得住都难讲了!那个要死的面包车司机一分钱都不出,非说要等到判决再给,现在手术费都凑不出呀!岳季反反复复地念叨说不想活了……你回来看看她吧?”
援疆干部都在吃饭,徐银娣的话被他们听得清清楚楚。
陆永生极力反对,说:“她这个手术不得了,钞票填不满的无底洞呀!花费需要二十万左右。花那些冤枉钱打水漂,这么棒的小伙子,两条腿的蛤蟆找不到,两条腿的姑娘还不好找呀!”
柯平说:“钱是小事情,花了可以再赚,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就行了。人家金博有情有义,哪像你眼睫毛都是钞票扎的。”
陆永生直说金博傻,高天山呵斥了一句,制止了他们的争吵。金博拿不定主意,一方面岳季和自己半离半弃的,也不知算不算是自己的女朋友;一方面又要花那么一笔医疗费,可是岳季的眼睛一直晃动在他的脑海里,金博烦躁不已。
金博说:“我不想当好人!可是坏事偏偏找到头上。为什么要担当那么多!我只想要简单的生活,我就这么点要求……”
高天山劝道:“人无法选择出生,但可以选择活法,要为自己活着,更要为你所爱的人活着。”
金博独自走在街道上,情绪消沉,想起在滨海,在铁架桥上,金博揽着岳季,岳季喃喃地撒娇道:“有一天我不好看了,躺在床上不能动了,你还会一直爱我吗?会一直爱我到死吗?”金博说:“会!”两个人拥抱着站在铁桥上,陶醉在幸福的期待里。
金博决定回滨海照顾岳季,他向高天山请假,金博哭着,他不再顾及一个男人的颜面。
金博说:“高书记,我是不是传说中的傻子?金钱是一种财富,爱情也是一种财富,可我却是个穷光蛋!”
高天山说:“人生就是一种选择啊,可是我们都经常被人生选择。你现在面临的就是艰难的选择。”
送走了金博,柯平直夸金博重情,陆永生不以为然。
高天山严肃地对他们说:“金博傻什么?他花出去的是钱,赚回来的是财富!小伙子挺让人佩服!他要的是一辈子都心安。金博是个好小伙呀!”
徐润霖刚来的时候,许多医生也不信任他的水平,时间长了,发现他水平不一般,只看看病历、看片子、问情况,做出的诊断,十有八九都是准的,医院把他的相片作为援疆专家贴在告示栏。
公告栏边,有人指着徐润霖的相片说,这个男人给女人看病,专门看女人不能随便看的地方,在笑话他。徐润霖正巧走过,有人就对他指指点点。徐润霖尴尬万分,回到办公室,有一些人还在探着脑袋往里瞧他,非常好奇。有人在外面打趣,调笑说:女人的东西女人看嘛,男人看别人的女人,别的男人的拳头在等着。
徐润霖烦闷不已,来到这里不但业务荒废了,还背着无形的坏名声,好像做妇科医生就是一种罪过,是道德上的错误。徐润霖觉得这个环境无法容下自己,留在新疆是一种痛苦和折磨,他告诉夏雪:“我要回滨海。”
夏雪说:“我知道你压力太大,让当地群众接受你还需要时间。你可以先回滨海休息一段时间,散散心。如果你现在选择放弃、离开,几乎没有可能,据我所知,十九个省市援疆,还没听说过谁中途打退堂鼓。你如果一定要回去,甚至会影响到你未来的生活和工作。”
徐润霖说:“我对不起大家,我给援疆指挥部抹黑了。我已经考虑成熟了。”
高天山听说以后,十分恼火,批评夏雪失职,夏雪非常委屈。援疆干部们也很惊异,无法接受徐润霖做出的决定,纷纷劝慰他。
陆永生说:“滨海城市是好,也发达,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待着憋得慌,不如新疆这地方痛快!这儿的人心宽广,就像戈壁沙漠一样,人跟人之间有感情!你看玉山江那个样子,坏心眼不少,但是总归说起来,好心眼还是多。大家都留在这儿!痛痛快快地做回兄弟!”
柯平说:“看永生这境界,援疆没援着别人,被别人把脑子洗净了。蛮有滋味的。和来的时候两个样子了。”
楚小娴说:“陆局长智慧!”
徐润霖低着头流着眼泪说:“……我想留下来,但,我人格上受不了这些非议甚至侮辱。”
大家知道说什么都是白搭。
金博回到滨海,徐银娣见到他就哭,说岳季悲观得狠,不想活了,明天手术,要五万多,到处凑钱,还差两万。金博拿出两万现金给了她。金博看着岳季憔悴的脸,瘦削发暗的手,心里难过万分,轻轻抓着岳季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岳季睁开眼,看到站在面前的金博,眼泪流了出来。金博把她脸上的泪痕轻轻地拭去,深情地吻着她的额头,两个人抱头痛哭。
岳季的伤非常严重,还要有几次大的手术,一条腿要截肢,需要几十万的费用。徐银娣已经无能为力了,她期盼着金博的帮助,金博说:“手术要做,钱的事,我来想办法。”
面对镇静大度的金博,徐银娣非常内疚,自责以前犯糊涂,事到临头,才晓得金博对岳季好,徐银娣说着就拍自己的脑袋,金博拉住她说:
“我救岳季,是为了岳季,我甘心情愿。”
金博打电话给母亲,通报了滨海的情况。母亲非常理解儿子的处境,告诉金博:“儿子,只要做正确的事情,无愧于自己的良心,你做什么妈妈都支持。”金博被母亲感动不已,坚定了和岳季同行,共渡难关的决心。金博想尽办法,为岳季做手术筹钱,准备给岳季做第二次手术,仍有一块缺口,无可奈何之下,给高天山打电话求助。
高天山动员援疆兄弟,每个人都视自己的能力给予捐助,看到陆永生为难的样子,特别提醒大家都别勉强。
陆永生说:“金博傻呀,这个事不该他管的他要去管,本来是该岳季他妈出钱,她有钱不出,挤着金博出,金博就上她的当,我们要是出了钱,就等于是送给岳季她妈了!这钱出得窝囊的呀,我家的钱都是我老婆管着,要花钱我要跟我老婆商量的呀!”
高天山带头捐款五千,楚小娴就拍着手,表示支持,对高天山一副崇敬的样子。
夏雪讥讽道:“有气势嘛,一个光杆老爷们儿,过了今天不管明天的,要钱有什么用呀。”
夏雪的话,绵里藏针,极尽讽刺挖苦,明显说给楚小娴听。高天山装作没听到,带着大家纷纷捐款。就剩了崔林和陆永生,两个人面面相觑。
崔林说:“陆永生出多少我就出多少。”
陆永生不愿意了,要崔林和高天山比,崔林看不惯陆永生小里小气的样子,猜想陆永生不想捐款,说道:“大家在座的都当个见证,陆永生我就跟你卯上了,你捐多少,我比你多一倍!”
陆永生气愤地说:“我有多大本事说多大话,不像有些人,牛皮吹起来没完了,听得鸡皮疙瘩掉一地。我出五千!”
崔林惊讶地说:“你确定出五千?”
陆永生大声地说:“对啊!你该出一万了!”
大家都惊讶地看着陆永生,楚小娴更是惊讶地嘴都合不上。
陆永生瞅着崔林,拿起电话,按了免提,给老婆打电话:“喂?老婆呀!什么话都别说,我有大事儿,十分钟之内从网银往我工行卡打五千块钱,马上!”
陆永生硬气地摁掉了电话,从兜里掏出一张工行卡,扔在桌上,看着大家。柯平的神情如醍醐灌顶,冲陆永生竖起了大拇指:“儿子娃娃!”
崔林有些犹豫之色,但此时他发现,所有人都看着他,等着看他的笑话,崔林硬着头皮,出门去取钱。
陆永生开心地说:“玩他?还不一套一套的。别看我老婆说话凶,爱我呢!男人不是什么时候都怕老婆。”
大家哈哈大笑起来。当天,一共给金博捐了两万八千五,大大超过高天山的预期。
回去的路上,夏雪问高天山为什么不阻止陆永生和崔林打赌。
高天山说:“我一听崔林说陆永生捐多少他就捐多少,估计后面就有戏看。领导就是导演,不但要看戏,还要导戏,这叫本事。没有这一出戏,大家都躲着,金博晾在沙滩上不说,我这能耐,还不让人笑话。”
夏雪如梦初醒,点点头,内心佩服高天山拿捏有度的水平。
回过头,陆永生怕老婆李丽知道捐钱的事情,就去找玉山江商量,如何给老婆圆谎。听说陆永生捐了五千块钱,玉山江不信地看着他。
玉山江说道:“噢哟……你说你捐五千块钱,我的酒劲都醒过来了!说实话怕啥?使钝刀子切肉不如用嘴啃,娶坏女人不如打光棍!她要是真爱你,就不会生你的气,还会夸你!”
两个人议着,还没有想出主意,李丽的电话就来了,问起为什么花了五千块钱。
陆永生骗老婆,说是玉山江老婆跟别的男人跑了,钱都卷跑了,玉山江被车撞了,自己为他付的医药费。李丽唠叨了一会儿,就挂了电话,陆永生长舒一口气,仿佛躲过一劫。玉山江猛地踹了陆永生一脚,陆永生“哎哟”一声,就被踹倒在地上。玉山江恼羞成怒,伸手捞起地上的一只鞋又砸了过去,陆永生脑袋一低,鞋从头顶上飞过。
陆永生嬉皮笑脸地看着玉山江,一副无辜的样子。
玉山江说:“劣马会把骑士抛下马鞍,坏朋友会把你出卖!我总算认清你是啥人了……”
玉山江又要抄起另一只鞋砸他,陆永生踮着脚捂着脑袋跑了。玉山江大笑起来。
金博告诉岳季,援疆干部捐了两万八千五,加上跟同学们借的那些钱,手术费也就差不多了。岳季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金博说:“咱们不是说好了不哭了吗?医生说了,再做一次手术,你的腿就会好,等你的腿好了,我带你去新疆,去看大漠戈壁,看高耸的雪山,看金色的胡杨林,看我的那帮好兄弟!我们得一起谢谢人家才是!”
岳季破涕为笑。
劳累了一天,金博出了病房,来到医院的后院,仰望着天空,默默祈祷:“老天爷,我金博从小到大,从来没做过什么亏心事,没跟谁玩过心眼,我就一门心思努力工作,想做出成绩光宗耀祖,让我妈过上好日子,这都没错吧?给我个机会,给岳季一个机会,保佑她能重新站起来,让我们过过好日子吧!求你了!”
金博忍不住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