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一段充满泪水的人生。
这个不幸的女人却有幸地结识了这位军人。
于是,这个大山里走出来的苗家女生活里有了欢笑,我们这个故事也有了一个喜剧的尾声……
一
谁不希望自己的生活充满阳光?
谁不憧憬自己的人生铺满鲜花?
然而,苦难常常纠缠着你,要与你结伴而行……
她从苗山里走出来,看到了都市的灯光,闻到了文明的芬芳。前面的路上,出现了一缕阳光,突然飘来一片乌云,那缕淡淡的阳光消失了。
晚餐以后,我漫步在街头。脑子里一直在琢磨一个人的人生之路,一个女人的人生之路。追寻她的人生轨迹,想从中悟出一点什么。
“老谭。”
突然,前面有人喊我。我举头一望,正是这些日子来我一直在心里反复咀嚼的那个军人。不错,就是彭楚政。
“你不是想见见她吗?”军人说。
“谁?”
“吴云娣。”
“对,我正在心里琢磨她呢!”
“那好,我们一起溜到她住的地方看看去。我也有一些日子没有见到她了,明天又要到广州军区去学习一个月,不知这一段时间里,她家里有啥子困难没有?不过,我事先没有联系,不知道她在不在家。如果在家,你们就好好聊聊。如果没有在家,我们就权当是散散步吧。”
阿婆苦,阿妈苦,小妞也苦。“扶贫司令”彭楚政进山来驱赶贫穷,走进了这个家庭。一把火,烧掉了三代山里女人的苦和难…… 赵中心 摄
劳动的汗水,结出了甜蜜的果子。大山富了,“扶贫司令”彭楚政笑了,山里的女人也笑了。 赵中心 摄
我们离开大街,拐进了一条小巷子。穿过这条七拐八弯的小巷,就是郊外了。前面,出现了一座石山,石山下面,有几栋陈旧的红砖房子。军人说:“那里是我们军分区的武器仓库,她就住在那里。”
走到这座石山下面的时候,暮色很浓了。转头望去,市区已是华灯初上,一片灿烂。
“彭伯伯。”
快走近那片红砖房的时候,在一块小坪里,碰到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背着一个书包匆匆朝大路上走来。见到彭楚政,忙带着几分亲昵地喊道。
“呀,是……”彭楚政叫着她的名字,“你妈妈在家吗?”
“在。正在屋里吃饭。”
“你还是在三中读书吧?”
“嗯。”
“晚上到学校里去自习呀?成绩怎么样?要用功呀!”
小姑娘带着几分羞涩地点点头,从我们身边穿过,一路小跑着走了。
“这就是吴云娣的大妹子。读书很用功,成绩不错的。”彭楚政说。语气里不无几分欣慰,就像是向友人谈起自己那争气的孩子似的。
穿过一栋两层楼的房子,彭楚政领着我走进了一户人家。屋里一张小木桌上,摆着两样简单的菜,一个30多岁的女人,正坐在桌子边吃饭。一个长得很壮实的男孩,端着一碗饭,站在房子中央,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在看电视。房子旧了,墙壁很黑,屋里的摆设也极其简单。桌上的那部彩色电视机,大概是这个家庭里最值钱的东西了。这和城里的许多家庭比,是寒酸了一些。可是我已经了解了她前面走过的一段路,便感到她目前的生活已经很不错了。
“正在吃饭呀?吃点什么好菜?”
彭楚政说着,走进了门。
“哎哟,是司令员来了。”女人一下立起身来了。
那个正端着饭碗在入神地看电视的小胖男孩,这时候已转过身来了,走了过来,轻轻地喊了一声:“彭伯伯。”
“成绩怎么样?在班上考第几名?”彭楚政问。
“嘿嘿,嘿嘿……”小胖子笑着往后退。
“把成绩单拿给伯伯看看。”
小胖子把成绩单拿来了。彭楚政接过一看,语文89,数学97。小胖子站在我们面前,低声地说:“我是班上的第三名。”
彭楚政摸着小胖子的头,说:“不错。下一回,伯伯希望你拿个第一名!”
吴云娣很快把饭吃完了,餐桌也收拾妥当了。两杯热气腾腾的茶摆到了木桌上,那是泡给我们喝的。她身材单瘦,手脚麻利,脸模子挺耐看,做姑娘的时候,那一定是很俊美的。进门的时候,彭楚政就把我向吴云娣作了介绍,说是从省城里来的一个作家。这时,彭楚政说:“那你们就聊聊吧!”
“从哪里讲起呢?”
吴云娣轻声细语地问。
“就从你和你家的过去讲起吧!”我说。
灯光下,她低着头思索了片刻,便慢声细语地讲起来……
二
她是花垣县大山里的,那是一个纯苗族聚居区。
那一年,她终于走出了家乡的那座大山,到州府这座城市里来了。丈夫是军分区农场的一个志愿兵,叫李方云。他通过一些关系,把她的户口,迁到这座城市郊区的一个乡里,虽然仍是农村户口,但她还是住到了城里。跟丈夫一起在军分区的农场里做一些活计。比起好多人来,那里的生活条件是不怎么样,但是天底下的事,哪里比得尽呢?不是有过这样一句话:人比人,气死人。她是一个明事理的女人,她很知足了。比起自己家乡那山沟沟里,这儿不知要好到哪里去了。丈夫对她知冷知热,小家庭和和美美。有时,她走路的时候,还忍不住轻轻地哼几句黄梅戏:“……夫妻恩爱苦也甜。”
很快,他们的爱情有了结晶,先后生下了一女一男两个娃。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1989年,丈夫李方云病了,腿没劲,身乏力,脸色一天一天发黄。到医院一检查,他患了肝炎。
不久,李方云离开军分区农场,住进了长沙163医院。
他入住在医院里,心可一直在他的农场,在他的妻儿身边。两个多月后,病情稍有好转,他就要求出院了。回到家里,休息了一段时间,他又上班了。1992年,他从部队转业了,被安置在吉首市大米厂。
关系刚刚从部队转出来,李方云的病又犯了。
这时,他的关系已经转到了地方。
这时,他还没有到安置的单位报到。
这时,李方云可谓进退两难。
他是一个纯朴的山里汉子,是一个从不愿意给领导添一丁点儿麻烦的老实兵。他没有惊动地方和军队的任何一位领导,自己悄悄地又住进了长沙163医院。哪知,此时此刻,死神正一步步逼近他……
重返163医院时,李方云的病,由肝炎转为肝硬化,继而转为肝癌了。10多天后,他带着对妻儿无限的歉意,离开了人世。吴云娣清楚地记得,那是1992年清明节的前一天。
一座山倒下去了。吴云娣面前,顿时天转地旋。
这一年,她28岁。女儿9岁,儿子才5岁。
原先,丈夫在军分区农场工作的时候,军分区安排他们住在分区武器仓库的宿舍里。因已转业,不能再住在军队上的房子里了。李方云四处寻找房子,最后,他们在市郊一个叫雷公山的山头上,租了一间民房,每月房租50元。刚刚搬进去,李方云就重新住进了医院,不久,一闭眼就走了……
按照民政部门的有关政策,女儿和儿子,每人每月可领到30元的抚恤金。一月60元的抚恤金,却要付出50元的房租。想想,想想,吴云娣一家的日子将如何过!
吴云娣是一个从大山里走出来的苗家女,没有很高的文化,没有太强的活动能力。为生活所逼,她当然也去找过一些领导机关,找过一些领导干部。
你今天找他,他今天说:“研究研究。”
你明天找他,他明天还说:“研究研究。”
你后天找他,他后天仍旧说:“研究研究。”
一拖,一年多时间就过去了。
“研究研究”,从什么时候,已经成为我们这个执政党内的官僚们对人民群众不负责任的通用语言了。到底要到哪一天,我们才能根除这个顽症啊!
山里的女人,是人世间最有忍耐力的人!吴云娣默默地承受着这生活的重压,艰难地跋涉在这人生的旅途。每天早晨4点多钟,她就起来了。这时,两个孩子还睡得正香,作为母亲,她多么希望自己的儿女多睡一睡呀!然而,她要下山去,到街头上去,生起炉火,架起锅子,炸油粑粑卖,去找一天的饭钱,图一天的生计。从雷公山上这间房子走到街上,有好几里路,她不放心把孩子们放在这山上的屋里。于是,她只好把孩子们摇醒来,大女儿揉揉眼睛坐起来就自己穿衣服了,小男孩有时好大一阵都醒不来,她只好让他在梦中就给他穿好衣服。然后,她背上一个背篓,里面放上一些炸油粑粑的原料,牵着两个孩子的手,摸黑走下山来……
生起炉子,架起锅子,天还没有亮。小男孩便坐在炉子边又睡去了,女儿大几岁,懂事些,成为了妈妈的一个小帮手。当晨光铺满街道,街上有了第一个行人的时候,她的油粑粑炸出来了。在孩子的鼾声中,她开始叫卖:
“卖油粑粑!卖油粑粑!”
“那位大哥,吃个油粑粑吧!”
“这位大婶,喷香喷香的油粑粑,吃一个吧!”
“……”
开初,她真喊不出口呀,每每架起很大的势,本想大声叫喊,可声音一到嘴边,却低得连自己都听不见了。慢慢地,她也就气足了,音高了,越喊越顺溜了。
当别的孩子喝过牛奶、吃过面包,开始背起书包往学校走的时候,女儿这时才从妈妈手里接过两个油粑粑,边吃边往学校里去。5岁的男孩子,有时候就倒在街头睡着了。
冬天,有时寒风呼叫;有时,细雨纷飞。女人一样背着背篓,牵着孩子,摸黑出门,点灯归屋。这样一天下来,能挣四五元,运气好时挣得七八元。这点钱,便是一家人一天的生计。
春节一天一天临近了。家家户户备办年货。街道上,弥漫着浓烈的节日气氛。只见一家一家商店里,人们购买新衣,购买家用电器,喜气洋洋地出出进进。而自己的家里,几乎是隔日的存粮都没有啊!这个年,怎么过呀?
考虑再三,吴云娣鼓起勇气走向了又一个机关,这是军分区的大院。她在门口徘徊了大半天,心怦怦地跳。自己这事,不知道人家管不管呀?方云是转了业、离开部队了的呀!她朝门口走过去,又退回来;走过去,又退回来……社会生活里,许多群众遇到困难,碰到不平、不服的事去找领导,常常不知要下多大的决心,才迈得进领导者的门。领导人的一个冷眼,或一句体贴的话,都给他留下刺心的痛或彻身的暖。为官的朋友,你可知道?
一个中年军人从门口走出来了。吴云娣举头一看,她心里猛地动了一下。以前,听别人告诉过她,这个人是军分区的司令员。这是一个关心群众、喜欢帮助别人的好人。她鼓起勇气,朝他走过去了。
吴云娣走到彭楚政面前,什么话也说不出,只是眼泪双流……
“你?你是谁?找我有事吗?”
彭楚政先是一怔,片刻,他知道,这个女人肯定是有什么难处,来找自己帮忙。于是,没等女人说话,他先开口问了。
“我男人是李方云,一个老志愿兵……”
吴云娣流着眼泪述说了自己一家的不幸。
“你为什么不早跟我说呢?”
听完吴云娣的述说,了解了她一家的遭遇,彭楚政的心里很不平静。扶贫济困,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我们这个民族,为什么悠悠数千年生息不灭?这种传统美德,就是我们这个民族大家庭的凝聚力啊!我们中国共产党,就是以为人民谋利益为宗旨的。是人民群众养育了我们这个党。我们共产党的血管里,流淌着人民群众的血。尽管,这和某些单个、具体的人似乎搭不上界。然而,再大的整体,也是由千千万万细小的个体组成的啊!作为一个共产党人,头脑里一刻也不能忘记党与人民的这种血缘关系。一刻也不能忘记,自己的血管里流淌着人民的血。只有把人民视为自己的父母,为人民谋利益就自觉了。面前的这个女人,从年纪来说,比自己小多了,甚至说只能算是自己的晚辈。可是她是人民中的一分子啊!不说她的丈夫曾经是一个军人,即使不是军人,我也应该视她为自己的血亲,帮助她渡过这个人生的难关呀。人生几十年,谁都可能有不幸的时候啊!谁有不幸,我们都要携手相助。这样,我们的社会才会变得可爱。
“你是司令员,我……我不敢找你。”
“你呀,你呀。我也是从大山里出来的,也和你一样,是一个山里人。这样吧,今天下午,你到我的办公室来一下。”
彭楚政走出门来,原是准备到对面的分区招待所去看一个上面来的客人。听了吴云娣的诉说以后,他打消了去看客人的念头,调转身子,返回了办公室。他和政委碰了一下头以后,立即决定召开首长办公会议。会上,他红着眼眶说出了吴云娣一家目前的生活状况。然后,他很动感情地说:“同志们啦,我们是人民的兵。人民的兵,心里时时刻刻要装着‘人民’两个字!群众的冷暖,要人我们的心窝。有些事,我们不能互相推托。你们推来推去,人家可就要忍饥挨饿。地方部门的事,我以后上门去和他们谈。现在,我们部队要把自己能挑的担子挑起来!”
会议很快就结束了。会上议定了3条:一、给吴云娣一套住房,仍然安排她一家住在武器仓库的宿舍,免收水电费;二、春节前要给予补助;三、帮助其解决户口、工作。
散会后,彭楚政坐着车子出门了。他来到州民政局,州民政局给吴云娣补助500元,军分区也从生产费中拿出300元。然后,他回到自己家里,搜罗了不少的腊肉、糖果等过年物资。带着一位干事,爬上了雷公山,寻到了吴云娣租住的房子,把这些钱和物资送到她的手里。
吴云娣从彭楚政手里接过这些钱和物资的时候,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来了。
春节前,彭楚政安排一些人帮忙,把吴云娣一家搬到了军队里的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里……
几十年的军旅生涯,使彭楚政养成了办事雷厉风行的作风。他紧锣密鼓,找到市公安局,半个月时间,就把吴云娣母子3人的户口办好了。接着,他又来到了吉首市粮食局。
市粮食局长见军分区的司令员亲自跑到自己的这个小单位来了,不知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他们办。连忙递烟泡茶,说:“彭司令,要我们办什么事,只管吩咐。”
“今天,我不是来吩咐,是来谈判。”
彭楚政板着脸说。
“看司令说到哪里去了。你不光是分区司令,还是州党委常委,是我们上级的上级。有什么事,只管交办就是了。”局长脸上堆着笑说。
“李方云的事你们打算怎么搞?”
“李方云?”局长用手搔着头,半天想不起这个人来。“我们单位好像没有这么一个人。”
“就是安排到你们大米厂的那个志愿兵。”
“啊,啊……他不是已经死了。”
“他是死了,但他有老婆、孩子。他老婆吴云娣没有来找过你?”
“好像、好像来过。”
“你们研究过吗?”
局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这女子……是不是司令的……什么亲戚?”
彭楚政一下站了起来:“是呀,是我的亲戚,她是我的妹妹!”
“那好办,好办。我们马上安排。”
“要不是我的亲戚呢?”彭楚政紧紧迫问。
“也安排,也安排。”局长笑着说。
彭楚政朝局长打了一巴掌,笑了:“你他妈的。”一转身,走了。
不久,吴云娣上班了。她被安排在一家粮店,每月有200多元的工资。工资不高,但毕竟有一份稳定的收入了。
有一天,彭楚政到州委开完会,司机来接他。上车以后,司机照例往家里开。彭楚政手一摆,说:“不回家。去团州委。”
团州委书记是一个青年女子,叫石玉。彭楚政走进她的办公室,她正伏在办公桌上写什么。猛一见到司令员,石玉连忙说:“司令员,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当然是东风呀!”彭楚政笑笑说。接着,他朝石玉招招手:“小石,走,上车!我特意开车来接你。”
女书记一怔,问:“司令,上哪?”
“你问这多干什么。上车吧!”
女书记糊里糊涂地上了彭楚政的车。车子开出很远了,她仍蒙在鼓里,坐在车上,她一个劲地问彭楚政:“司令,到底要把我拉到哪里去?”
彭楚政抿着嘴,笑了笑说:“我带你去参观一个地方。”
不一会,车子来到了那个武器仓库的宿舍区。彭楚政领着这位州团委书记,走进了吴云娣的家。
……一切都明白了。石玉也是一个女性,看了、听了吴云娣的情况,深深地动了感情。
“妹子读三年级了,她弟弟也马上要进学堂了。你看……”
“这样吧,姐弟两个都由希望工程资助上学。”
“刚才你问我是什么风吹来的,我说是东风,我是来向你借东风呀!”
“你呀,好鬼的!不过,这个吴云娣的确令人同情。你为什么不早对我说?”走出门来的时候,石玉说。
“我也是最近才晓得的。”彭楚政说。
三
彭楚政病了。
那天晚上,他在办公室与政治部李主任谈工作,到深夜1点多钟才回家。老伴黄道霞早已睡了。约莫3点多钟的时候,只听到他在喊:“我痛,我痛……”
老黄惊醒了,亮灯一看,彭楚政一脸惨白,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下来。
老黄赶紧拿一个枕头,顶住他胆囊的地方,将他送到州人民医院。
很快,一位副院长来了。初步诊断是胆囊结石,连忙为他打针止痛。经过仪器检查,胆囊内满是结石。很快就开刀了,从中取出了69颗结石。主刀的医生问他:“这么多石头堵在里面,平时,你未必就没有痛过?”
“痛是经常痛。我总以为是胃痛,事一多,顶一顶也就过去了。”
消息传开来,到医院去看彭楚政的人络绎不绝。
吴云娣也得知了彭司令在医院开刀的消息。她想马上去看看他。可是,带点什么东西去呢?她犯难了。家里实在拿不出什么东西,手头也拿不出钱来到商店去买东西。
那天,她还是去了。带着她的女儿去了。
来到彭楚政的病房前,只见一帮一帮人进去,一帮一帮人出来。每个人手里都提了礼品,只有自己两手空空。吴云娣心里觉得很对不住这位帮助自己的大恩人。她在门口站住了,没有勇气走进去。
病室里的人渐渐地少了。这时,只听到彭楚政在对他老伴说:
“你快把这些东西,分送给那些从农村里来住院的病人。他们……”
“我每天都听你的,把别人带来看你的这些营养品,全送给从农村来住院的病人了。”
“那好,那好。他们没人送……”
“人家说,你扶贫扶上瘾了,扶到医院的病房里来了。”老伴笑着说。
“你别说闲话了,快把这些东西送给别人去吧。”
黄道霞两只手提着别人刚刚来探视彭楚政时送来的礼品,朝门边走来了。
这时,站在门边的吴云娣,慌了手脚了,不知是进好呢还是退好。
“呀,是云娣呀,怎么不进去呢?”黄道霞走到门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边的吴云娣,忙转头对彭楚政说:“老彭,吴云娣来看你了。”
“云娣,快进来呀。最近,你家里还好吗?”
彭楚政躺在床上说。
吴云娣牵着自己的女儿,终于走进了彭楚政的病房。
“司令,听说你在医院里开刀,我们可是什么东西都没带,是一双空手来的。”吴云娣说着,眼睛又湿了。
“要你拿什么东西呀。你家的情况,我还不清楚吗?”
“来,妹子,你把成绩单给彭伯伯看看。”
小妹子走到彭楚政病床前,将自己的成绩单递了过去。
彭楚政从床上坐了起来,接过小姑娘手里的单子,看着看着,笑了:“妹子成绩不错。你们给我带来这个,比送给我什么珍贵礼品都好。看到你的妹子成绩这么好,我的病比吃什么药,吃什么营养品,都会好得快!”
“妹子,小学毕业后,打算考哪所中学?”彭楚政问吴云娣的女儿。
“我想考重点中学。”
“好,有志气。”彭楚政夸奖道。“昨天,团州委小石来看我,我对她说了。按照有关规定,希望工程只资助到小学毕业。像你们家,情况太特殊了,请他们特殊照顾一下。读中学时,继续解决妹子的学费。她答应了。”
这时,一位农村女人提着一网兜又红又大的柑子进来了。
“呀,是宁嫂子呀!你看你,还带什么东西来!”
“司令,这是从我自己的园子里摘的。听说你住院了,我不知带点什么东西来看你好。我婆婆说,到园子里摘些最好的柑子去,让他尝尝新。这是他带领民兵帮我们开的园子啦!”
彭楚政笑了,接着就抓了几个果子,给吴云娣和她的女儿:“来,你们也尝尝。”
彭楚政剥了一瓣柑子放进嘴里,连声叫道:
“甜!甜!”
四
如果说,丈夫李方云的去世,使那缕铺在吴云娣人生道路上的淡淡阳光消失了的话,那么现在,吴云娣的人生道路上,铺满了更加亮丽的阳光了。
我端坐在吴云娣的对面,听她讲述她和她家庭的故事。当听她说到这里的时候,我在心里这样想。
“那么现在,你单位的效益还好吗?”我继续我的采访。
“我下岗了。”吴云娣轻声地说。
“呀!”我的心里不禁一紧。
“现在国营粮店普遍都不景气。我们那个店子更不行,已经倒闭了。”
“那么你呢,咋办?”我着急地问。
“店子倒闭以后,每人分了一个门面。门面出租给别人,一个月可得200多元。民政部门的抚恤金,由每人30元提高到了60元。那里有120元。再,司令员帮我介绍到民兵训练基地做临时工,每个月也可挣到200多元。生活还过得下去。现在,我从电视里看到,中央正在想方设法地解决下岗工人再就业的问题。要不是碰上现今这个时代,要不是碰上彭司令员这样的党教育出来的好领导,我们这一家人还不晓得能不能活下来。所以,我知足了,很知足了。”
吴云娣用一句“很知足了”的话,结束了她的故事。
往回走的时候,彭楚政很是感慨地对我说:“我们的老百姓,很容易满足。你为他办了一点点事,他老是记在心里,感念你。他们是多么纯朴,多么厚道。我常常这样想,共产党作为一个组织,她是抽象的。抽象的东西常常是看不到、摸不着的。老百姓看共产党,是看其党员,看党员的所作所为。这可是很具体的呀!所以,每一个党员,他的一言一行不光是代表自己,同时也代表党啊!你做得好,就是往党的脸上贴了金;你做得坏,那是往党的脸上抹黑呀!”
我默默地踏着小街上的一块一块青石板,朝前走去。心里细细地咀嚼着这个军人、这个党员来自心底的话……